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众臣再三恳求高裕榕殿下立即登基,给力的礼部马上选定好了日子呈上奏章,在所有臣子竭力推举下,她只能无奈地接受。
因先惠帝陛下驾崩不久,高裕榕殿下刻意强调此次大典无需铺张,简单举办即刻,但不管再怎么简单,毕竟是新帝登基,定要大赦天下,举国同庆的。
于百姓们而言,谁当皇帝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是以他们对前不久代理朝纲的高裕榕殿下主持举办的惠帝丧礼,并没有太多关注,倒是后来的新帝登基大典更让他们喜欢。
只因新帝登基京都各处官府开仓免费发粮,还减免徭役赋税。
帝王登基各类繁琐的礼节共需三天,第二天按照大周礼法要下慰民心,通俗点是乘着龙辇环绕京城,接受子民朝拜。
为了一睹龙颜,这天京都可谓人山人海,天刚蒙蒙亮,京都城门打开,便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人群你争我抢拥挤着进来,怕晚点找不到入住的落脚点。
钱二和聂钊便是人群中的两个。
先前参加南省士子会后各自分离,机缘巧合于几个月后在来京都的路上碰面,两人欣喜不已,是以结伴同行。
钱二的母亲不知道怎么说动了杨老先生,动用她老人家的关系在京城给钱二谋了个小差事,让她一边锻炼,一边等待参加明年的秋闱。
聂钊家中没这个条件,她之所以早早来京都,不过是为了熟悉环境,以此鼓励自己,不考上功名誓不罢休。
两人能在路上遇见,实在是巧极了。
十几天前她们在京都落脚,钱二因着那处差事分了个小屋子,聂钊碍不过她再三劝阻,加之囊中羞涩,便同意两人暂时挤挤。
来京城的日子虽说短暂,却不妨她们从其他读书人口中得知当今朝堂局势,尽管只是一星半点,也足够这些穷酸读书人拿来夸夸其谈的了。
而今三龙夺位,惠帝陛下的两位嫡女悉数败落,那位神神秘秘的高裕榕殿下则一举得胜。
说到这位殿下,不少人对她的出处抱着极大的好奇和怀疑,朝廷的官方解释是此人乃先帝嫡女,惠帝陛下亲妹,先前养于外家魏家,至弱冠方才接回,而今顺理成章继承大统。
可有不少小道消息说这位殿下实乃出自民间,一年前秘密回京,而后参与夺位之争,前二十年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妇呢。
当然这种话只敢在私密场合悄悄说,背地议论新帝陛下,一旦被谁揪住把柄指不定是杀头大事,哪个嫌脖子上的脑袋碍事才敢乱嚼舌根子。
为了参观新帝巡视大礼,两人清晨早早冒着寒霜起床,和无数人一样手里捏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寻了处地儿蹲下。
“我听说,明帝陛下名字里头也有个榕字。”
钱二压低嗓子道,“也不知道沈榕现在如何了,自打士子会后再也没见过她,定波也真是的,干嘛死活不告诉我们她去哪儿了。”
聂钊静静听着她的话,腼腆道,“定波既然不告诉我们,想必有她的理由,说不定是沈榕不让她开口。”
“哎,想当初我同沈榕一起出门参加士子会,回去时却只有我自己,后来我实在不放心,特意拜会了她的好友赵遥夫子,那赵遥只是告诉我沈榕外出办事去了,具体的她也不知,这件事情到现在都压在我心头上,每每想起来都忐忑难安。”
聂钊沉默片刻,跟着叹息。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说实话,当年的事情我总觉得有蹊跷,你还记不记得,自打那天方铭薛被两位官差请走之后,她便再也没找过咱们麻烦,还有先前对沈榕赞赏有加的李仁友大人,中秋宴会当晚之后我再没见过她。”
“李大人公事繁忙,当天离开不是没可能,大人的行踪我等小辈怎么会知晓,没见过是正常的,至于说方铭薛……”
钱二皱起眉头,说真的,方铭薛那个事她也是疑惑万千的,只不过随着后来士子会结束,一切都被埋在心底罢了。
而今旧事重提,果然迷雾重重。
正想着,忽而前方隐约传来低沉威严的号角声,视线那头乌压压的士兵手持□□盾牌踏上街道,步伐整齐肃穆。
华幡宝盖环绕中,巨大的六驾龙辇缓缓前行,龙辇四面垂下金丝帐,模糊间有个平静的影子端坐其中。
“陛、陛下……”
钱二倒抽一口气,蹭地一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激动。想不到这辈子竟然有机会得见圣颜!
聂钊同样激动的难以自持,手中的包子都顾不上吃。
周边人瞬间哗然,却在下一声震彻的号角声中敬畏闭嘴保持安静。
道路两边全是早早便守卫的士兵,听说她们都是皇城精兵,从战场上调配过来,各个身经百战杀敌无数,光是站着不动身上恐怖的气势便让人望而生畏,是以百姓们算拥挤的再厉害,也是万万不敢越过她们到路中央去。
“天子圣驾,跪礼。”
浩大的队伍前方礼官一袭绛色官袍高声吆喝,两边的小官立即同时大声喊,“天子圣驾,跪礼。”
百姓们哗啦啦跪下,钱二聂钊不敢有片刻不敬,赶紧跟着双膝跪下,狂热的眼眸悄然抬起痴痴盯着龙辇。
圣驾终于行至面前,金丝帐后的影子看不真切,却能清晰感受到来自其中的威压。
忠君报国忠君报国,天下所有士子毕生追求报答的,不正是眼前之人。
帐内沈榕静静地俯视着一片片跪拜的黑影,眸色淡漠。
不知为何此时忽而想起了康定波钱二聂钊几人。
当初大家虽说都是参加士子会,可她们和自己不一样,沈榕只是得过且过的随便参加玩玩,而她们却是真真正正为了理想和抱负去的。
那日匆匆一别,而今不知不觉竟已过了一年有余,想必此时她们都在各自的归处为了日后奋斗着。考虑到她们都是读书人,最终的梦想都是入朝为官,沈榕觉得,或许某天她们还会相见。
彼时又是何等光景呢?
她眸色温暖,暗暗笑笑。
大典三日结束,第四天,沈榕坐在承乾殿中的鎏金宝座上,为诸位大臣一一重新赐官。
大周官员体系完备,框架上不需要有什么改进,自己虽说讨厌惠帝,却不得不承认她治国有一套,至少在百姓眼中是个明君。
朝中大部分官员沈榕都按照先前制度不变,只对部分加以调动,以更好巩固自己的权力。
第一天早朝顺利结束,宣布退朝之后,沈榕只是暂时退居暖室休息,待所有臣子离开,她这才重新走进承乾殿。
环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她目光幽深难测。
曾经不止一次的感慨命运的神奇,它能让一个的生活瞬息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能让人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从未想过此生会以这里作为起点,甚至是终点,更未想过有一天那个扛着锄头下地的我,也会双手沾满鲜血,谈笑风生间尔虞我诈。
仰望登云梯上肃穆的金龙宝座,她仿佛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自以为一辈子都融入不了这个世界,其实何尝不是一种错觉,或许从很久很久之前她已经成为其中的一员了;自以为总在漂泊,不管遇见什么做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她的心早在某个点扎了根。
与其每天去想那些虚无的无聊的,不如实实在在活在当下。
农妇也好,皇帝也罢,心之所归之处,何须介怀那么多?
踩着明亮的大理石地砖一步步走上登云梯,坐上雕龙鎏金椅,自高处俯视其下,她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之前魏湘彤对魏湘君是嫉妒,现在便是恨意。
他恨为什么同是魏家男儿,魏湘君的命运那么好,被榕殿下看中一跃成为钦点侧君,现在更是直接成了新帝陛下的侍君。
可即便再恨他也是不敢吭声半分,只因先前不少次主动寻衅都被魏湘君回了过来,现在自己在家中地位十分尴尬,众人都说他心眼小得罪了侍君大人,不敢和他有过多牵连,导致他堂堂嫡系居然被孤立。
反倒是魏湘君对魏湘彤这段时间的安生十分满意,看来果然还是教训管用,不然连天高地厚都不知晓。
和正君当初明媒正娶的大婚礼节不同,他一个侧君,而今相当于普通三品侍君,如果没有新帝陛下特意加封,连贵君都算不上,何况现在到底是先帝丧期,凡事必须从简。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吹锣打鼓,一场低调简朴的家宴后,魏湘君乘坐小轿从宫门而入,悄无声息的入住。
当天晚上按照礼制沈榕要到那边过夜,她的确去了,却是和魏湘君谈另一件事情。
华阳宫内,一袭嫁衣的魏湘君紧张坐在内室,等待着新帝来临。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每次往榕府送东西她几乎都不在,男儿们身处内宅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只是大概知道情况多变,她时时刻刻都在忙碌。
一段时间不见,她是否还如当初那般俊朗呢,亦或者是更加风姿迷人。
面颊不由自主地晕红,他垂下长睫毛。
当初孤注一掷压赌果然是对的,她的确没有让自己失望,不枉费他花费如此多手段才将之笼络到手。
要说先前魏湘君的目标是当上皇女侧君,现在便渴望更上一层,毕竟*这种东西是会增长的,他魏湘君从来都不是个甘于止步的人。
然而要说最渴望的——
他渴望得到她的。
听上去很可笑,尤其对自己这种人来说,可焉知那不是他的梦。
每一个男孩都希望有个智勇双全文才并茂的俊美女子同自己双宿**,恩偕老,归根究底他也是男孩,为什么不能渴望?
要说全天下谁最符合这个标准,无疑是高裕榕陛下了。
所以他愿意继续努力,哪怕是不惜一切的算计,愿意为自己的幸福争取几分。
“陛下。”
忽而门外传来小侍惶恐的问礼声,淡淡的回应响起,随之是一阵脚步声。
坐在床边的魏湘君越发紧张,手心汗湿,待那人停到自己跟前,这才轻轻地抬头,用柔美的秋水剪瞳凝望她。
他并非明媒正娶,按照大周礼制,穿不得朱红,盖不得障面。
面前常服女子面容极美,凤眼温和,气度较之前更具威严。
对上那双星空般浩瀚吸引力的双眸,他心头一颤,悄然深吸口气,起身行礼。
“见过陛下。”
“平身。”
沈榕转身遣散伺候的宫奴,回头笑眯眯问他。
“可食过饭?”
心底欢喜不已,魏湘君压住眸中喜悦,柔柔回答,“回陛下,已食。”
她笑意更浓,“既然如此,我们便好好谈谈吧。”
魏湘君怔了怔,复听见她接着道。
“你应该比朕更清楚,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你做侧君。”
沉默片刻,他低声应道:“是。”
明明有那么多魏家嫡系等着她选,明明除了魏家依旧有不少选择,为什么榕表姐会选他这般身份卑微的庶出呢?
当然是因为,机会是他自己争取的!
彼时榕表姐来到魏府,小住于此,他三番四次设计吸引她,收效甚微,后来眼看情势急转,怕天大的机会此流失,魏湘君赌上自己的脸面和一切,孤注一掷找到她,恳求她给自己一个机会,哪怕是纳为小侍也毫无怨言。
他要荣华富贵,要所有人的仰望和艳羡。
这些直言的话或许在别人耳中听上去很可笑,但他刻意留意观察过这位表姐,知晓她的脾性绝对不会笑话自己,是以才有这份大胆。
本是抱着百万分之一的机会,不料她居然答应了,她的条件只有一个,用尽手段打入魏家核心,作为她隐藏在魏家内部的棋子。
当时的自己并不明白,魏家于她血浓于水,祖母拼尽家族之力鼎力相助,为何还要这么做,不过这些并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不管什么条件,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协议此达成,令自己惊愕的是,她竟然许了侧君之位。
纵然深知一切都是交易和算计,他亦不可避免的感动了,也许男儿家本容易感性心软,他竟有了几分沦陷。
魏湘君曾经发誓这辈子会用尽所有回报她,现在他发誓,会用尽所有得到她的心。
沈榕望着他,开口。
“朕来是想告诉你,记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肖想不切实际的东西,并非所有美梦都会成真,更不要弄出些胡言乱语惹后君不开心。”
魏湘君眸光闪了闪。
……原来是为了他么?
如此特意走一遭警告自己,看来梁公子在她心中地位很重呢。
“下侍知道了。”面上柔顺乖巧。
见此沈榕不再多说,聪明人点到即可,希望他能识趣,正如自己说那样清楚知晓所处的位置。
从决意争皇位那刻起她便为日后所有的路筹谋,帝王无可能一辈子独守一人,哪怕对其入骨髓的也做不到,并非她自己不想,而是这个国家不让。
现实的压力会毁灭所有梦幻,沈榕同意纳侧君,为了的是避免被动。
魏湘君这个人她很满意,至少在棋子上算是尚且聪明能干的,是以她并不介意多利用一分。
不过棋子有棋子的位置,假如擅自乱动打破主人的布局,那便是废棋。
对废棋,她从来都不手软。
沈榕没有久留,说罢两三句话离去了,魏湘君压住黯淡苦涩的眸色恭敬地将她送出宫门外。
门外月色上佳,皎洁的银辉清洒大地。
他纤细的身影站在华阳宫门口,独自守望那道远离的背影,不知何时下唇已被咬破,鲜血直流。
此放弃吗?
绝不。
车辇直接回到寝殿泰平宫,大半夜的宫门口无数宫奴忙忙碌碌往里头搬东西,车辇上的沈榕笑了起来。
搬东西这茬是她吩咐的,嗯,是把梁褚钰带进宫的东西,从他的照鸾宫,搬到自己的泰平宫。
夫妻嘛,住在一起很正常,虽说不合大周礼度,然而那又如何。
朕愿意这么干。
今晚是侍君进宫的日子,沈榕估摸着梁褚钰肯定知晓今晚自己要在那边过夜,毕竟先前宫中教礼内侍清楚教导过他。
她说那小子昨天晚上哼哼唧唧不情愿的干什么呢,还以为他要玩欲拒还迎,谁知道醋坛子老早打翻了。
没关系,现在没了性命之忧,沈榕愿意多花些手段增进夫妻感情,重振妻纲这种事情必须下血本亲力亲为。
出门到华阳宫前,她下了命令叫人务必把后君寝宫的必需品都搬过来,如果可以,最好连同后君一起搬过来。
是以当她施施然走进去的时候,正看到正殿内,椅子上的梁公子一脸纠结地托着下巴。
她抬手止住宫奴们惶恐的呼喊叩拜,悄无声息走过去,在他身后侧轻声问。
“后君殿下想什么呢?”
“我在想沈榕那个坏蛋整什么幺蛾子。”他恶狠狠开口,“让我搬进这里,自己却到那个小妖精那里住,摆明了不给我面子!”
小妖精……
沈榕默然。
果然不愧是闯荡过天涯的人,用词如此豪放通俗。
这方梁褚钰脱口而出,说完呆了呆,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比如说不该直呼皇帝名讳,关键是那个还不算她正式的名讳,若是被下人听见可怎生是好。
他连忙回过头,正对上一张无辜的脸。
梁公子惊愕,“你怎么在这儿?”
“回来睡觉。”陛下老实道。
“可是你、你不是在——”
“在那个小妖精那里住?”
梁公子尴尬,干咳两声,眼珠子心虚乱飘,“你瞎说什么呢,怎么能这么称呼自己的侍君。”
沈榕似笑非笑望着他。
干咳声更甚,“嗯,那个,既然回来了,那乖乖在这边吧,那边、那边晚点去也行。”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嘴巴不自觉撇起。
别扭的家伙。
她绕过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端起吹口热气,捕捉到对面人偷偷瞟过来的大眼珠子,故作感慨。
“的确是个好主意。”
梁褚钰目露凶色。
“可惜朕最近身体虚弱,只能宠幸一人,朕想想怎么选择呢?”
“还用选什么选,多费事,我了!”他二话不说接茬,端的是豪气万千。
沈榕真想双手举大拇指点赞。
看看人家这直白的,怎么横竖都这么讨人喜呢。
做作地皱眉又渴了口茶,对上他忐忑渴望的明亮眼眸,“好吧,看在你毛遂自荐的份儿上,朕勉为其难的答应。”
眨巴眨巴眼,他狐疑问,“真的?”
“特别真。”
傻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这样的话……”他欲言又止,终于吞吞吐吐道,“那魏公子,不对,魏侍君怎么办?”
“只能牺牲掉他,独守空房了。”她摇头。
“这样啊……你、你不觉得对他很不公平吗?”他小心翼翼问。
沈榕眸光快速闪过,含笑,“不觉得。”
公平?
世界上何来必然的公平,想要得到东西却又什么都不付出,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好事。
别人的选择,与她何干。
“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好。”梁褚钰又纠结了。
沈榕认真点头,“那我问你,你愿意把你美貌如花体力超棒的娘子让给别人吗?”
“体力超棒?”
“这个不是重点,你关注错了。”
“哦。”他想了想,“不愿意。”
被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气笑了,她道,“你难道不应该果断回答吗,为何还要思索几息?”
娘子在你心中的地位什么时候下降了?这可不行!
“我思索了吗?”他诧异。
“……你难道没有吗?”
“你看错了。”他鄙视。
“……”
夫君,我可以打你一下么。(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