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京都不知从哪儿起的风声,尽说那梁家公子同新回京的皇女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牵扯,短短没几天大街小巷跟沾了邪气似的一传十十传百,不知道传到了多少人耳朵里头。
侍卫本不想将此事禀报上去的,然她身为四皇女殿下的贴身近卫,又是其各类消息的传递者,假如知情不报,哪日事情闹大被殿下察觉,是跳进水里也洗不清。
犹豫再三,侍卫终于上前。
“殿下,卑职有一事禀告。”
正在翻看往年赶考士子卷宗的四皇女专心的头也不抬,“讲。”
今年秋季的会试刚刚过去,她正是阅卷人之一,母皇肯将选拔国家栋梁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可见对她的信任。
虽说已经放榜一个多月了,但四皇女还是打算再把这些文章好好翻看翻看,对比往年,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
望着案桌前专心致志的女子,侍卫叹息了口气。
她跟随四皇女六年之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四皇女有多么的努力,相比较嫡长女的大皇女来讲,她虽同样为嫡出,却是个次位,按照正统的王室继承制度,是轮不到她的。
人之所以生而为人,便是因为有私欲,有攀比。
她想做得更好,想博取到后君和皇帝更多的关注,所以她从不放弃争取,可事实总是不如意的。
正因为大皇女是嫡长女,从一出生便受尽了期盼和宠,光凭这一点四皇女远远无法与之比较。若不是后来大皇女做事太极端惹得皇帝生气,四皇女又上进,两人怎么可能有持平的一天。
如果殿下能狠心点,哪怕学着她那姐姐一分,现下的大皇女何以如此猖狂。
“殿下,下边人传来消息,梁公子最近似乎和新皇女走的比较近。”
“新皇女”是所有人暗中对那个人的称呼,她们根本不承认她的身份,在她们眼中,那人是个笑话。
认真翻看的四皇女终于停住了动作,抬头,“有没有具体证据。”
“这……暂且没有。”
四皇女再次低下头,“京都到处都是流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若我们没有证据,这种事情是管不了的。”
见她这般温声温气不着急的样子,侍卫反倒是先站不住。
“殿下,那可是梁公子,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情您岂不是只有后悔的份儿。”
殿下对梁公子的心意全京城人都能看的出来,偏生梁公子自己不知道,更无奈的是明知道梁公子木头脑子殿下还迟迟愿意当什么暗中保护使者,不直接和人家说明,侍卫看真是浑身难受。
如今她连这话都说出来了,亏得殿下还能坐得住。
“这种事情在咱们女儿家看来不大,但是在男儿看来可跟天塌了没什么两样,那是毁了名声的,您再不动手梁公子另嫁他人了。”
侍卫话语连珠接着道:“何况那个新皇女长的确实稍微好看那么一点点,性格似乎也稍微招男儿家喜欢那么一点点,卑职觉着咱们确实不能再等了。”
四皇女皱眉,“真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有。”
四皇女颇为莫名其妙。像她说的那样,京都这种流言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最后不都是不了了之,怎么这件事到了她嘴里变得这么可怕了呢。
“也好,待本宫将这些卷宗看完便上梁家拜访拜访。”
侍卫松了口气。不枉她说这么多,殿下可算是开窍了。
此时此刻。
梁家。
梁褚钰和程英偷偷躲在宽大的幕帘后面,透过他用剪刀扎出来的小洞,朝正堂里头巴望。
在不久前门房传报,皇女殿下带着一车车彩礼上门求亲来了,同行的还有魏老、五军都督的上直卫领军大人等人。
原本大街上压根没人注意这支队伍,顶多觉着轿子后头随行的黑压压马车多了些。
哪知道到了梁府门口,人家把马车上大大小小的箱子打开,当街扯出一条条喜庆的大红花挂上去,而后朝梁府门前一摆,一支欢欢喜喜的提亲队伍瞬间诞生了,直打的梁家人是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梁家门房在这儿守门二十多年从未见过此等奇景,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跑进内院通报去了。
正靠在寝室软塌上悠哉悠哉看书的梁国公,听罢消息差点从上边摔下去。
脑子一转便知道那些人打的什么算盘的她,刚准备将屋门牢牢关上假装自己不在家,谁知尚且没碰触到门板,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夹带着哈哈大笑临近。
“梁国公,一日不见你又精神了许多。”
梁国公心中大骂是哪个猪脑子把自己位置泄露的,面上惊喜不已,“哎呀,今天是什么风竟把您老人家吹过来了。”
打前头开阵的魏老笑眯眯,“老妇这不是想念你的紧,这才带着我外孙儿连同几位大人过来过来看看你。”
听听这话说的,她家养的狗都不信。
对上后头随行而至的沈榕,梁国公简直受宠若惊,“微臣参见殿下,幸得几位大驾光临,鄙人这陋室今日真是光彩生辉。”
“梁国公不必多礼。”沈榕将她扶起来。
连忙请这帮子来者不善的人到正堂入座,家中奴仆匆匆忙忙沏茶,慌乱的脚步让整个梁家都笼罩在不安中。
这么大的动静不消片刻便传遍了家中上上下下,各房男女佯装不经意地一次又一次打正堂外走过,试图听出点什么动静来。
藏在幕帘后头的梁褚钰对自己抢先一步的机智格外满意。
正堂里,面对一周圈排排坐给她施加压力的人,梁国公端着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镇定,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知今日几位大人前来……”
“瞧瞧老妇这记性,连正事都差点忘记说,人老了是得服输。”
魏老摆出一副喟叹的模样,感慨道:“梁国公,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叫老妇这外孙女着迷的茶不思饭不想,硬求着老妇上门提亲。”
“这……却不知殿下看中的是微臣哪个儿子。”梁国公睁着一双狐疑的大眼睛望向沈榕。
座上的沈榕眸光微闪,忽然想起了梁褚钰那双黑葡萄般圆溜溜的大眼。这母子俩人倒是长了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扮起无辜来谁都比不上。
来之前都和外祖母商量好了,沈榕光坐着拿身份唬人,所有事情全交给老家伙们来办。
首先得澄清一下,这个主意可不是她的,全是魏老自己热心请缨上阵。
她原本的计划是先让范继景在京城中散布谣言,而后通过大皇女的帮助□□白脸,给梁家施加压力逼迫梁国公答应。
为此还专门把梁褚钰在计划中的重要位置清清楚楚同大皇女阐明一番,这才取的对方同意。
哪料到自己还没上场,外祖母倒是热情的先给办了。
“老妇记得你们家允嵩有个弟弟,是叫什么来着?”魏老佯装不知地看向沈榕。
她乖巧接话,“褚钰。”
“对,是这个孩子,哎呀,听听我这外孙儿叫的多亲切,都说娶了夫郎的女儿胳膊肘拐到那边去了,这可真不假。”
听着她唏嘘的话语,幕帘后的程英忍不住看向自家公子。
梁褚钰脸红的几乎要滴血。
正堂里的梁国公只差没把茶碗盖在她那张老脸上,瞎说什么瞎说,谁是你们家的夫郎,她儿子可还清清白白的呢!
“原来是褚钰,只是我这儿子——”
沈榕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梁国公可是看不上在下?”
正欲找个理由搪塞的梁国公心脏缩紧,连忙弯下腰,“微臣不敢,殿下能看上微臣的儿子,是微臣祖上的福分。”
沈榕这才笑了起来,虚扶一把,“岳母大人快快请起,日后你我都是一家人,不用在礼仪上面做多计较。”
梁国公是有苦说不出,硬生生挤出个抹笑,刚要再盘算着开口,那边魏老同几位大人已然再次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想必彩礼都该搬进来完了,老妇先恭喜梁国公,此等大喜事我等明日早朝便上奏陛下昭告天下,毕竟乃榕殿下的正君大礼,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事。”
这是警告,直白显然的警告。
三朝元老当今首辅加辅政大臣的魏老都出马了,梁国公要是再不给面子,那是不给魏家面子。
这个“魏家”,连同的可还有都护将军等人,包括面前这位笑吟吟的皇位正统继承人。
梁家和魏家的差距梁国公再清楚不过。
虽说她们有四皇女撑腰,可魏家都把这位摆在跟前了,有四皇女顶什么用。
自家小儿和四殿下青梅竹马的长大,原本以为日后能顺顺利利的将他送进四皇女家门,哪料到世事难测。
她甚至有些埋怨四皇女,十几年都搞不定一个男人,怨不得该嫁给你的成了别人的。
对上魏老等人莫测的目光,梁国公终于露出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既然是殿下和犬子的好事,自然应该上报陛下。”
她顿了顿,深深凝视沈榕,“犬子往后交给殿下了。”
“您请放心。”沈榕起身给她行了个礼。
她会把他当成真正的夫君一样认真对待。
和阴谋无关,和诡计无关。
这是沈榕欠他的。(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