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四皇女寝宫的奴婢们自打收到宴会结束的消息,便在宫里头准备妥当,只等着主子回来,哪料左等右等是不见人,直到天色完全昏暗,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将事情禀告大监。
天上的乌云还没有消散,越来越浓厚,将月亮也遮挡住了。
阴翳笼罩下的皇宫透着肃杀和危机,一队队宫卫提着锋利的长缨将宫内掘地三尺翻了个遍依旧没找到。
皇城的将领们秘密接到通知,率领士兵在大街小巷挨家挨户搜查。惶恐的百姓们生活了二十多年都再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朝廷钦犯逃了。
五更天,天光大亮,一无所获。
后君死死盯着跪在大殿中通报的大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说什么,没找到?”
大监哆哆嗦嗦,“回、回禀殿下,确、确实没找到……”
“没找到你还回来做什么!”
手旁的茶杯哐当一下掷了出去,砸在那大监的脸前头,炸开的陶瓷碎片好几块崩到他脸上,划开几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大监顾不上疼连忙哭喊着求饶,怕后君一个迁怒自己,他的小命玩完了。
“饶命?”后君阵阵冷笑,“滚出去继续找,找不到本宫叫你去和先皇陪葬。”
大监咚咚咚叩了三个响亮的头,额头乌青泛着紫,行礼之后飞快退下了。
殿宇两旁伺候的小侍们大气不敢喘。
想到昨晚上自己心头不详的预感,后君再也忍不住眼泪连连,捂着心口啜泣。
“我的儿,我的儿,你去哪儿了,叫为父好生担忧……”
今日的早朝透着不同寻常,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高座上皇帝心情不好,一张脸阴沉的可怕,压抑着随时都能爆发出的风暴。
朝臣们正事汇报完了,左右对视一眼,有个人便执着笏板出列。
“陛下,臣有一事疑惑。”
“讲。”
“昨晚京都各部兵马悉数调动于大街小巷翻找,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臣子的作用是什么?她们是在朝廷国家有问题的时候帮着一块儿解决的。
京城这么大的事情,她们有权利有义务知道。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强忍着怒火,“并无大事,不过是逃了个犯人。”
“那敢问陛下,犯人是抓着了,还是没抓着?”那臣子不怕死地继续问。
皇帝眯起眼睛,阴狠在眸中闪烁,“尚未。”
尚未,也是说,预计这般全城搜查的大动静,今晚上还有。
“臣知晓了,谢陛下。”臣子行礼后回归众官,和魏老不动声色对视,而后垂下头颅遮掩住唇角轻蔑的笑意。
找个活人容易,找个死人可难多了。
指不定你的宝贝女儿,在哪条狗肚子里躺着呢。
刚一下朝,有个凑过来和沈榕说话的臣子便悄然告知她,大皇女殿下约她在长乐楼见面。
那臣子沈榕知道,隶属于大皇女一派,还是个核心人物,备受大皇女信任。
两人只是一个擦肩的片刻,并没有过多交谈。
沈榕望见走在自己前头的大皇女,心道这位可真会玩,一会儿登月楼一会儿长乐楼的,跟着她自己能把整个京都的风流之地逛个遍。
不过方才在大殿上,瞅着她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摆出这架势,莫非是找自己算账?
低头边走边整理袖口细微的褶皱,嗤笑一声。
未时一刻,长乐楼。
这回大皇女再没弄出开小窗试探的情节,或者说她现在没心情。
见沈榕进来,她面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水。
“你做了什么,不是说好了直接除掉,为什么现在是失踪?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大皇女眉宇下压,细长的眸子毒辣,口气阴狠:“你是不是想借此反算计我?皇叔真是好心思。”
面对这么一个出了名残暴的疯子,是个人都会颤抖害怕。
沈榕觉得她或许也应该这么表现一下,这样才不负人家的威名赫赫。
只可惜,现在的她同样没心情。
“皇侄,本宫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了。”
她双手十指交叠在一起,平静地笑。
“皇侄不会真以为你的小动作本宫都不知晓?这不是小瞧我,是小瞧你自己,你以为敢和你合作的,会是什么笨蛋?”
大皇女眼皮跳了一下。
“怪不得当初商量咱们两个谁动手的时候,皇侄如此大方的让给本宫,原来在这里挖好了坑。你想在本宫的人动手时候来个人赃并获,既除掉了四皇女,又能把所有罪名推到本宫头上,我的好皇侄,这算盘打的真够仔细。”
听她把所有真相戳穿,大皇女不见心虚,反倒是学着她先前的模样鼓起掌来。
“不愧是皇叔,果然瞒不过您的眼睛,可是皇叔,这些都是侄儿跟着您学的,梁家原本属于四皇妹,叫皇叔三言两语挑拨开来,现在只怕整个梁家早言明投靠您了吧?这么点小手段不过是侄儿送给您的贺礼,不成敬意,皇叔莫怪。”
沈榕摆摆手,大度的很,“你皇叔我是个俗人,既然要送礼,这点是远远不够的,皇侄不若再加上白银三万两。”
大皇女愣了愣,皮笑肉不笑,“皇叔好胃口,只是侄儿身家浅薄,掏不出这么多东西。”
“那八千两好了。”沈榕愉快地做了决定。
一下子差价这么多,大皇女的思想愣是没跟上,反应慢了半拍,这才发出一声讥讽的呵笑。
“皇叔喜欢,侄儿改明儿便叫人给您送过去。”
话音一转,接着道:“只不过,咱们聊了这么久,皇叔好像还没给本宫一个回复,四皇妹的事情,你到底做了什么?”
“自然是送她归西。”
“尸体呢?尸体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皇宫传来的消息是至今尚未找到!”
沈榕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皇侄是不是最近焦虑过度脑子坏掉了,大周朝堂堂嫡系皇女无缘无故身亡,依照你母皇的精明,你以为她会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
刚为她前一句话恼火的大皇女,听罢后边陷入沉思。
“你的意思是,这是母皇做出的幌子?”
“不但是个幌子,还是个陷阱,是为了让你这样傻乎乎的人跳进去自投罗。”
她接着缓缓道:“四皇女最受你母皇疼,她死了,你母皇定要查出凶手报仇雪恨,一旦证据不足,便只能用法子诈,你说,假如你母皇秘密发布消息说四皇女找到了,身为凶手的我们,坐不坐得住?”
本以为必死的人却复活了,杀人凶手当然会害怕,怕事情暴露,怕被揭穿,于是便会再次找机会下手,这么一来,原先没有的证据不都有了吗。
“所谓兵行诡道,皇侄,你母皇才是高手。”
大皇女脊背有些发凉。原本以为看穿的东西,没想到是最看不穿的,一招不慎,很有可能满盘皆输。
她盯着沈榕,越发觉得这个人看不穿、摸不透。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放着我自己过去中计,你难道不是一箭双雕吗?”
“乖侄儿,皇叔我可没有你那么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死我的下场同样好不了,等这件事情过去,咱们不妨光明正大的比,要赢赢得彻彻底底,要输输的心服口服。”
字字珠玑。
大皇女怔怔盯着对面人,说不清心中什么感受,她居然觉得有些震撼,却不知晓这种震撼从何而来。
“侄儿,四皇女的事情,你别动什么歪心思了,刚刚说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是出事,第一个拉下水的是你。”
沈榕歪歪头,笑语盈盈。
大皇女默然不语。
临至丑时谈话结束,大皇女先行离开,沈榕坐在屋子里,打算等到晚上再回去,毕竟现下查的紧,万一暴露可不好玩了。
桌面上的两杯茶谁都没有动,盯着大皇女面前的那杯看了会儿,她伸出手,将其执起,洒在地面上。
“好侄儿,兵行诡道,很快我送你去见你妹妹。”
——
陈家。
书房里,陈映淮和母亲对坐而谈。
“母亲,昨晚上京城那么大的动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望着眼前的儿子,陈大人叹口气,心底满意又遗憾。
虽说她将映淮自幼当成女儿教养,可男儿到底是男儿,至少在这个政策下的世界上,他不能做到许多女儿家能做的事情。
国家制度如此,她改变不了,只能为自己的儿子叹息。
“告示上说为了抓捕逃犯,实则为了寻找失踪的四皇女。”
“四皇女失踪了?!”陈映淮吃惊。
陈大人点点头,“现今局势动乱,四皇女无缘无故失踪,只怕有人在背后操纵。”
他倒抽一口气。
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情,那人的胆子也太大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