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榕敢发誓,她在这个世界活了将近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男子。
那苗苗还知道打扮打扮,弄个红的绿的什么的衬托衬托颜色,这厮哪来的勇气裹成一只熊来招摇过市?
当然,沈榕这个人吧,一般有什么话她都不说,光捡着好听的讲,否则别人也不会夸她“忠厚老实”。
好比现在在厅堂里,椅子上的梁褚钰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小口小口喝茶,帽子不见取下来,头一低脸看不到了,整个一团白毛,外头凉风吹过那毛跟着颤抖颤抖,此刻直面这东西的沈榕,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我见你老是盯着我的衣裳看,怎么,是不是很好看?”梁小公子抬头问她,白嫩的脸蛋藏在茸毛里,两只大眼睛扑闪,可极了。
被问到的沈榕认真沉吟了片刻。
这个造型如果非要用什么来描述的话……
“跟你很适合。”
“这是我父亲的嫁妆,他昨天送给我打算叫我当嫁妆,我看天气太冷穿上了。”
“的确,天冷应该穿厚点。”胖点没关系,还有一个词专门用来描述这类,叫做萌萌哒。
聊着聊着有点词穷的沈榕琢磨了一会儿,着实不知该说什么。
“待会儿午饭留下来一起吃吧。”
有些周边国家一日两餐,但在大周一日三餐是习惯。
别看沈榕整天耍阴谋手段深沉作妖,可人都是多面体,某些方面厉害,其他方面不一定了。
她本来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凡事看的特别开,是以从不注重吃穿用等方面,做村妇能勤勤恳恳干活下地,做皇女能踏踏实实从零开始,不喝酒不赌博不□□,脾气温顺见人笑,心思缜密贴心又聪慧。
当初清乔镇那么多男儿想嫁给她,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是这样一个人,两辈子加起来连男人手指头都没碰过,哦,礼仪性握手除外。沈榕不是那种擅长各种挑逗调戏的人,感情是她的短板,从某些方面来说,她甚至有些太端正和古板了。
这种人,你给她一个男人让她嫖她都不去。
因而每每面对热情如火的梁褚钰,她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次次招待他喝茶吃饭了。
梁褚钰自幼长在深宅内府,由他父亲母亲亲自教导,该学的一点不落,只不过他的人生太过幸福,不需要去做那些阴谋诡计,是以别人眼中的梁褚钰,永远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少年。
世界上聪明人很多,通透人也很多,他只是不去说而已。
感情方面男孩子到底比女儿家细腻,沈榕的窘迫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大概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短短一刻的真实,在他眼中最迷人。
当人太过聪明完美的时候,变得遥远触不可及,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跨不过去的银河,只有沾染了尘埃有了缺点才更贴近现实。
他希望沈榕能活得更真实。
家里头的那只土黄狗早些日子被她打发给下人养,前天梁褚钰过来瞎溜达的时候给碰上了。
他觉着在沈榕家发现这种生物是个很稀奇的事情,于是霸道的抹掉了土黄狗原本的名字“大黄”,给取了个小家碧玉的“淑箐”,每次来都要去探望探望。
一来二去的,一人一狗相识甚欢。
有时候晚饭后沈榕看罢书去院子里打太极,能隐约听见其他院子下人喂狗时候声声呼唤“淑箐”,对号入座想起那张面无表情的狗脸,感觉真是无比复杂。
这条原本和她一样老实的狗,只怕会被梁褚钰那个不靠谱的,带的一样不靠谱。
今日午饭吃罢他又去探望狗朋友,还非要拽着沈榕一块儿。
光是想想让沈榕这么个高雅悠然的人去打食喂饭伺候一条狗,都觉着有趣极了。
反正每次她顶多满脸无奈地瞅瞅自己,事情还是照做,梁褚钰表示可以毫无压力的持续作死。
好不容易他终于滚回家了,清净下来的沈榕重新复活。
上午郑家送过来的拜帖还没有仔细看,祝福范继景拿过来再次看过一遍,她才发现上面的成婚日期竟然比自己的都要早几天。
放在现代这两人绝壁属于闪婚一族。
她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调调,那天宴会的时候陈公子坐在自己旁边,和郑毅霖半分瓜葛都没有,如此仓促成亲,只可能是政治联姻。
世家之间相互联姻和吃饭喝水一样常见,沈榕在意的是,郑家和陈家这种时候突然联手,背后有什么深意?
郑老妇那块石头太硬,到现在都没能啃下。
不是没有做过努力,实际上沈榕约见过郑老大人很多次,那个老狐狸太狡诈,跟她聊天不把自己绕进去算不错的了,想撺掇她做什么事,一般来说不大可能。
当然其中有沈榕自己的原因,她并没有在郑家身上下足够的资本和注意力。
只因在沈榕看来,郑老大人这种人根本用不着拉拢,她最看局势,一旦局势定下了,哪边赢得几率大她顺着哪边,只要自己成了必赢的这一方,何愁得不到她的支持。
不过话说回来,都必赢了,还要郑老妇有什么用处。
是以沈榕干脆对她置之不理,算原本有点拉拢她的心思,现在也歇散了,专心干掉其他障碍才是眼下的关键事。
郑家和陈家向来是中立派,而今她们忽然联手,是准备搞什么大事吗?
——
皇宫里,皇帝面色阴鸷地盯着下座双膝跪地的嫡长女。
“朕再问你一次,四儿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这个女儿一直以来都性情过于残暴,屡次教导不改,没想到能做出如此心狠歹毒的事情。
大皇女匍匐在地上,几乎能感受到那沉如大山的威压在脊背上厚重的力度。
“母皇,您相信女儿,真不是我做的。”
“逆子!还敢狡辩!刑部的证据你怎么解释,为什么四儿身上会有你的东西!”惠帝勃然大怒,抄起手边的书卷砸了过去。
生生挨了重击的大皇女头颅垂的更低,隐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拳头死死握起,指甲掐出鲜血。
“母皇,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孩儿,孩儿承认那天穿的是蟠龙丹衣,可四皇妹失踪之时孩儿正在夫君的宴会上吃酒,这一点很多人都可以证明,母皇,女儿是无辜的!我怎么可能杀害我的亲妹妹!”
惠帝见她这副模样更加恼火,刚欲生气,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之处。
假如按照老大的说法,她当时不在场,没有亲手杀人,那么四儿身上老大的衣服又从何解释?
“你那时候真的一直待在宴会上?”
听见皇帝的声音终于缓和了点,大皇女吐出一口气,点点头。
“孩儿左手边做的是谢家公子,右手边是罗汝道大人的女儿,母皇若是不信,可以差遣人问问他们,整个宴会孩儿绝无中途外出之事。”
满室寂静。
皇帝深思良久,终于慢慢开口,“这么说,是有人故意伪造证据诬陷你?”
“不错。”
瞅着母皇那张不似伪装作假的脸,大皇女心底暗恨。
高家人果然都是装腔作势之徒,伪造证据的阴谋难道不是母皇你故意诈我用的?她甚至想,这招不行,会不会还有下一招。
毕竟在母亲心底,四皇妹才是她最的女儿,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
“朕信你。”
惠帝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
她愿意去相信自己的女儿。
只愿她不要让自己再次失望才好。
连后君都不知道,在皇帝心中,真正最疼的其实并不是四皇女,而是眼前的大皇女。
这是她的第一个嫡系孩子,从一出生被皇帝寄予最大的希望和期盼。她希望这个孩子长大以后聪慧英明,能接管高家的江山开疆拓宇,继续让高家辉煌下去。
这个孩子,打出生起,被皇帝在心中预定为下一任统治者。
可是她太叫皇帝失望了,一个残暴的君主是不能成为好帝王的,历史上无数史实证明过这一点。
为了磨练大皇女的性子,皇帝几乎用尽了办法,没想到她还是不知悔改,竟然将皇帝精心挑选的老太傅大卸八块,为此皇帝大怒,这才决定冷漠处理压一压她的心性。
但心头肉毕竟是心头肉,怕老太傅的女儿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皇帝破格提升其为正二品带刀侍卫,贴身放在边儿上监视。
甚至后来不惜拿她的同胞妹妹来做磨刀石,只为让她悔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处。
四皇女的死,是皇帝始料未及的。
那也是她的女儿,是她嫡系的血脉,除罢老大之外最疼的人,她宁愿相信一切都是高裕榕作祟,绝不承认是老大所为。
所以孩子,千万不要让母亲失望。
这是母亲给你的最后机会。(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