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先是参观太学院,而后去拜会了刑狱司,了解里面的分工和大小官吏,详细知晓大周律法,顺便连带着犯人都观览个遍。
关在牢狱中的犯人要么是案子尚且未审定完,要么是死刑之类的,其他大部分都送到各地方凿路挖矿去了。
那些平日里无所事事快发霉的犯人,冷不丁见哗啦啦三百多号人涌进来,有个吓得当场口吐白沫。
典狱司长脸色特别不好看,暗骂这些囚犯平日里好端端,大人一来这幅模样,真是有损典狱形象,不给她们牢房长脸。
看完后李大人带着众人潇洒离去,接下来要到南省著名的皋澜江。
江边耸立着一座楼,名字叫摘星楼,摘星楼建自大周开国,至今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历经风吹雨打依旧牢牢屹立。
和杏林书院一样,真正的摘星楼并非单独指一座楼,而是一片建筑群。
这片建筑群以最高的摘星楼为中心,呈带状环绕,百年下来形成南省极其繁华的中心区。和偏僻的临安街不一样,此地瓦楼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擦踵,所谓的太平盛世华貌风光不过如此。
穿过一道道街市登上摘星楼,彼时此处已然来了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子。
李大人亲自当解说员将此处的风貌历史讲解,而后让她们自己游玩。三百多人此分散开来。
有的往连接着摘星楼的高坡上爬,那里不少石碑上题有文人佳作;有的继续往顶楼上,准备登高望远;有的则是待在这一层,加入到游客们的吟诗作对中,好不快活;更有大胆者去和诸位大人们寒暄套话,指望能被这些大人物记住脸。
李仁友面上慈地望着来往活跃的学子们,对胆大来和她谈话的人,由始至终耐心且温善,保持着长辈的亲和态度,让那些学子受宠若惊。
眼前正是个主动与她攀谈的学子之一。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这学子,心中沉吟上头那位大人的话,这次选人只要精不要多,两三个足矣。
而眼前这个孩子……能趁着机会攀高附势,说明是个聪明的人,敢和朝堂从二品大员说话,说明是个有勇之人,言语间逢迎拍马说的婉转叫人舒心,说明是个机灵的人。
李仁友笑的更和善了。
只可惜,太急功近利,行为举止毛躁冲动,光凭这点,便能叫前头的优点全毁喽。
上边的人再三发话,在这种紧要关头,她们要的是能沉得住气、必须沉得住气的人。
漫不经心地听那学子高谈阔论,李仁友眼睛瞥向别的学子们,打算从她们中再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当她的视线无意中扫到某张脸的时候,面色陡然一变。
“大人?”
“大人?”
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正慷慨论话的学子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喊了几声,谁知道这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死死地盯着某个地方。
她不由得狐疑地看了过去。
熙熙攘攘的学子们三五成群谈天说地,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李大人到底在看什么,怎么表情如此古怪?
李仁友面色有些苍白,只觉得口唇发干。
她从楼亭内的方木长椅上站起来,眼睛死死锁定某个地方,朝着那边大步走过去。
学子惊讶极了,下意识迈开脚跟上。
到处都是雪白的衣衫,很快便晃花了眼,只是合眼再睁开的的功夫,李仁友便失去了目标的方位。她心头紧缩,额头上冷汗淋淋,像只无头苍蝇般来回搜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谁,“前面的人站住!”
学子们茫然地纷纷看向她,连那些同来的官员们也是满头雾水,搞不明白李大人突然间怎回事。
汇聚在摘星楼的人实在太多,原本和谐的秩序被打乱,场面开始杂乱无章起来,学子连同来此处郊游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乱越是心慌,越心慌越是找不见。
想起方才的惊鸿一瞥,李仁友心脏狂跳,有种惊魂未定的意味。
那张脸太熟悉了,熟悉到叫她惊恐。可那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一定是我眼花了,没错,一定是这样。
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无意识在原地踏了几步。
然而算她想自欺欺人都不可能,方才那眼可是看的真真切切。这种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那个人明明……
相携下楼的四人正走着,沈榕听见声音扭头往后边看了看。
钱二等人跟着回头,目露疑惑:“楼上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乱,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喊。”
白衣杂乱看不清楚,康定波耸肩,“反正有几位大人在,出不了什么事。”她嘿嘿笑:“这地界我最熟,除罢摘星楼还有好多好玩的,我带你们去耍上两趟。”
她本是土生土长的南省人,摘星楼什么的早看腻歪了,民间坊市里头藏着各种各样好吃好玩的,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如此不怀好意的笑容让沈榕心里头发毛。
为何忽然觉得和赵夫子那货如此相像,明明初见时候的康定波是个翩翩君子啊。
四人同行走在街市上,来往行人皆转头看她们。
自古以来士子便有“相貌端正”这条不成文的规矩,能杀进省城士子会的自然不光有才华,皮囊也是个顶个的好。
聂钊腼腆,钱博松老实,康定波飞扬,沈榕温雅,帅气逼人的4f朝大街上一戳,端的是无比拉风。
戴着纱帽游街的男子们要不是碍着娇羞早扔手绢抛水果什么了。
“娘,娘你快看,是那个姐姐,那个仙君。”
小二不高兴地嘟着嘴被她娘拽着朝学堂去,谁知道快走到学堂门口眼尖地看见拐弯处走出来一行白衣飘飘的人,当即开心地大跳。
“什么仙君?”三虎子皱眉看过去,却是被吓得不轻。这不正是山上下来的那些读书人吗。
她连忙拽着两个孩子快步离开。自己这般的小市民惹不起这样的人物,万一冲撞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胳膊差点被拽掉的小二不高兴极了,一边反抗她娘一边脖子使劲儿扭过去,大喊大叫:“仙君,仙君。”
沈榕四人应声望过去,只见大街上虎背熊腰的壮女子扯着两个小娃娃,闹腾的跟人贩子绑架似的。
“怎么回事,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康定波吃惊。
四人当即快步走过去。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有违王法的事情,真是太猖狂了。
眼看她们走过来,小二只差手舞足蹈:“仙君姐姐,仙君姐姐。”
沈榕惊讶:“这个孩子我见过。”
先前从临安街过路的时候看见过,光看模样知道是个机灵鬼。拽着俩孩子的哪是什么人贩子,明明是她们亲娘。
她顿时哭笑不得。
尚且没来得及解释,那方康定波横眉怒目,大斥道:“站住,你这刁人好生猖狂,青天白日居然敢做出此等混账事,还不快快束手擒!”
三虎子脑袋发懵,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大、大人,我——”
“放肆,还不快快松开你手里的孩子!”
不明所以的三虎子下意识手掌松动几分。
老大哆哆嗦嗦地藏到她娘背后,害怕地露出半个小脑袋瓜子,偷看这群白衣陌生人。
小二甩开她娘的手,直直扑过去抱住沈榕的大腿,“仙君姐姐,你带我成仙去吧,我娘老是逼着我上学,我不喜欢读书,你带着我当仙人去好不好?”
沈榕无奈扶额。
康定波和聂钊钱二对视一眼,“你娘?”
三虎子噗通地跪下了,战战兢兢:“小人正是这两个小孽畜的娘,若是这两个小孽畜不小心触怒了大人,还请大人们千万不要怪罪孩子,要罚罚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利。”
她牛眼瞪着小二:“还不快回来。”
“我不,我要去成仙!这样你抓不到我了!”
康定波被噎住,好半晌竟无言以对。
沈榕快步走过去,将妇人搀扶起来,歉意地解释:“大姐,真是对不住,我等从远处见你拉扯着孩子,还以为是……如今知晓不过是个误会,还请大姐见谅。”
这误会整的太尴尬。
三虎子本来以为自己无意中惹到这些山上下来的大人,正提心吊胆之际,没成想那人居然亲手来扶她。
受宠若惊的她顺着这股力道站起来,一抬头,登时傻眼。
眼前的白衣年轻人,凤眉丹目温润如玉,竟是比那画纸上的人物都美上三分。怪不得小二老是嚷嚷着看见仙君了,可不是。(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