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必要搬走。”站在客房门口,恒子野有些暴躁地说道。
看着蓝品蕙收拾行李,不知怎地,他的心里就是感觉不舒服。
蓝品蕙瞥他一眼,收拾动作没有停住。“当然有必要,我不认为恒妈妈出院回家时会乐意见到家里有个陌生人。”
也不知是不是手术造成影响,卢秀静从麻醉醒来后,家里什么人都认得,就是不记得蓝品蕙了,所以当然也不乐意让蓝品蕙接近她,这般突发的状况让众人顿时慌了手脚。
“就告诉妈妈说你是我请来照顾她的人。”沉默一下,恒子野再道。
“欺骗恒妈妈?”蓝品蕙摇摇头。“这样不好,何况我每天还得到幼稚园上班,又要怎么解释?”
恒子野盯着蓝品蕙的一举一动,心中烦躁愈来愈深。“你可不可以不要弄了,停下来好好说句话?”
蓝品蕙摺衣服的手一僵,顿了下,猛地放下衣服转过身面对他,一双平和的眼无畏地直视他。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也很清楚恒妈妈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现在恒妈妈已经不认得我了,我怎么还能住在这里让她在自己的家里感觉不舒眼?我当然得在她出院前搬走,而且、而且……”她顿住,眼中浮起一抹灰心和黯然。
“依我们之间的现况,其实我搬出去也比较好,或许恒妈妈不认得我也不算是坏事。”她苦笑一下,感觉说出这句话时心中实在很难过。
她当然希望恒妈妈认得她,毕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经将恒妈妈当成自己的母亲一般,有着深厚的感情,现下突然说要割舍,当然感觉非常难过、舍不得,可她更难过的是他此刻挽留她的态度,仿佛她只是个受雇于他的员工,而不是前一阵子还跟他在床上缠蜷的情人。
与他在一起时,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感受不到他到底对她有多少的喜爱,可某些时候,她真的清楚看见他眼底闪动的情感,让她觉得他并非那么不在意她;但是此时此刻,当他开口说着挽留言词时,脸上却是毫无感情的冷沉模样,对一个依恋他的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他脸上表情更伤人的!
她的话让恒子野心中一紧,脸色更加沉郁,甚至透出一丝不悦。她提起两人的关系是打算藉此提醒他,要求他给出某种承诺吗?如果她是这种目的,也未免太天真了!
“如果你要我说出某些你希望听到的话,那么你可能要失望了。”
他睑上的表情、浑身瞬间散发的抗拒气息以及说话的口吻,让她眼神一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并没有希望你对我说什么。”
她沉默了一下,抿抿唇后迟疑地开口再道:“另外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发现目前正接受调查的恒灿文私底下密谋、暗中动手脚,试图对付你以及‘东京国际造船公司’,你先做点防护措施,以免被他暗算了。”
恒子野面无表情,眼神转为森冷地看着她。“连你怎么得知我公司内部秘密?这件事我都没有荣幸得知了,你指望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蓝品蕙与他对望,沉默很久,突然坦白道:“打探你公司的情况是因为关心,而得知的方法是骇进你公司电脑被层层保护的档案系统里……我是个骇客,一个很难对他人启齿的坏毛病。至于我说的有关恒灿文的事,就算你不相信,还是请你依常理想想,一个被你夺走一切的人怎么可能不思报复?无论如何还是留意一下比较安全。”
说完,她默默转身重拾先前打包行李的工作,数分钟后,她听见他走开的声音。
“吼!这段时间里,我们也不是没见过面,直到今天才突然把一切告诉我,还真是个惊人的‘故事’啊!”
周薏蓉坐在自家客厅沙发上,满眼惊叹地看着甫进门不久的好友蓝品蕙。
“你也觉得很扯吧?竟会被人误认为媳妇,说出去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吧?”蓝品蕙耸了耸肩。
即使好友努力装出轻松口吻,可了解好友个性的周薏蓉怎会听不出她那蕴含在话语中的难受情绪?好友明明情伤难抑却强装开朗,将陷入爱情的始末如他人故事般讲出来,让她为蓝品蕙的坚强觉得心疼。
周薏蓉仔细观察着蓝品蕙。“所以这件事在可爱的恒妈妈突然不认得你之后,就只能变成‘故事’了?”
“我请教过关于恒妈妈为何会失去和我相处这段时日的记忆,沈医师解释现代医学对大脑的了解还是太少,而因为恒妈妈血块形成的地方恰巧是人类大脑存放记忆的地方,所以当血块去除后,他虽然肯定恒妈妈不会因为手术产生什么后遗症,可却无法保证记忆一定没有损伤,所以建议我们再观察,他认为恒妈妈失去的记忆有可能会慢慢恢复才是。”
蓝品蕙解释完,又摇摇头。“就是因为事情已经结束了,所以我才会说告诉你一个‘故事’。”包括她与恒子野的关系,在她搬出恒家时也算是彻底结束了。
“那你和他呢?你确定也变成一段‘故事’了?”周薏蓉眼神关切地问。
蓝品蕙眼中透着无奈。“依我搬出来之前我们的情况,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只能当成‘故事’来说了。”
毕竟,她都离开数个星期了,却始终没有等到他的消息。最后,她只能狠浇熄心底深处的冀望而死心了!
周薏蓉静静看着好友,毕竟自己也曾经历过情伤,她可以体会好友此刻的心情,知道什么安慰都解除下了心中那股彷佛永远不会停止的强烈刺痛,唯有时间才能缓和痛楚的方式。
彷佛感受到好友无言的安慰,蓝品蕙苦笑一下。“记得当初你和沈医师在一起时,我曾建议你何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来争取他的心吗?当时我说得多么轻松啊!怎知当自己碰上时,才知道整个过程是多么大的精神煎熬。”
更别提她和他只在夜晚亲密、不曾公开的不平等关系,更加增添争取他的感情的困难度,如今失败也不意外。“想想,若我自己曾经历过这种状况,恐怕不会有勇气那样劝你,不过之前既然选择踏进这段关系、努力争取,如今失败了也只能说我和他无缘了。”
如今她只能安慰自己,世间失恋的人多不胜数,现下不过又多一个罢了!
“你现在的心情,有打算休假几天调适一下心情吗?”周薏蓉建议。
蓝品蕙摇摇头。“不必了,失恋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没事因心情不好而请假岂不是很不负责任吗?”就算园长是自己的表姊,她也不喜欢因心情不好就任意请假。
周薏蓉点点头。“也是,不如这样,下班有空就到我家来,我们喝茶聊天,陪我度过这段被某人强迫‘安胎’的日子。”她很快就想出一个可以转移好友心情又可以解除自己现况的办法
“安胎?”蓝品蕙立刻会意。“又不是第一胎,沈医师这么紧张啊?”
“他很紧张。”周薏蓉笑叹。“我怀双胞胎时他没在我身边,这一胎算是他的第一次,所以他特别紧张。你来陪陪我吧!免得我都快被他管得喘不过气来了。”
“对了,我们都聊了半天了,双胞胎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也没看到他们?”心情郁闷的蓝品蕙吐出心事后,终于想起自己疼爱有加的两个小家伙。
一提起孩子,周薏蓉柔柔笑开了。“因为我怀孕了,所以我老公帮我找来一个好厉害的保母,把双胞胎管得乖乖的……”
“真的假的?赶紧介绍给我认识,让我向她请益几招吧!”
恒子野走进母亲最喜欢逗留、被花木包围的亭子,看见母亲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神色安祥地小口喝着茶。
“妈,你找我?”
卢秀静抬起头来,“不找你,你会记得你的母亲跟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母亲揶揄的口气让恒子野微蹙了下眉。“妈,你怎么了?我们每天都有见面啊!”
“每天跟我道个‘早安’后,就自顾自神游太虚去了的见面?”卢秀静笑睇儿子。“过去几个星期来,你每天在公司忙得七晚八晚才回家,周休在家就整天关在书房,好像得了自闭症般连露个脸也吝啬,我记得我儿子的个性很开朗,没有这么‘闭塞’才是。”
一抹郁悒闪过眼底,恒子野无奈地对母亲笑了笑。“我最近比较忙,等过一阵子……”
卢秀静没等他说完藉口便打断他。“忙着病相思,想着某人?”
恒子野身躯一僵。“妈,你胡说什么?你真的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才找你来。”卢秀静噙着笑,疼爱地看着儿子。“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要接我的好媳妇小蕙回家来?”
卢秀静的话让恒子野当场怔住,好半天才有些结巴地出声。“妈,你……你说……媳妇?你还记得小蕙?蓝品蕙?”母亲不是把有关蓝品蕙的事全忘了?
“当然记得。”卢秀静笑着点头,然后再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知道我生了个笨儿子,连自己喜爱的女人都抓不住。我都给你那么多时间了,你还是没想通!”
什么意思?恒子野瞪着母亲,完全说不出话来。
“自古以来大家都说陷入爱情的男女会变成傻瓜,看来我的儿于也不例外。”卢秀静摇摇头,口吻有些责备。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小蕙之问发生什么事吗?你妈妈我可没有老眼昏花,我很清楚小蕙那孩子对你的感情,可你这个孩子不知道是太笨、太迟钝还是在犹豫什么?明明也喜欢人家,却始终委屈小蕙,不肯公开你们的关系,让我这个做妈妈的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只好趁着这次手术装作不记得她,让失去小蕙的你好好想一想,认清她在你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不要再笨下去了,也让我有个真正的媳妇。”
卢秀静将数星期前自己决定装失忆的原因揭开,恒子野花了好一会儿时间终于消化了母亲的话。
“妈,你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我跟小蕙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对她就跟对……对一般寻常女人戚觉一样,没什么特别……”
听着儿子如同小时候不想承认某些事却又遮掩不住变得僵硬的声音,卢秀静叹了口气。“子野,我早已醒悟,在你的成长时期一直让你听到我对你父亲的怨恨,是一种最糟的示范,我一直逃避不肯对你承认,还害得你打定一辈子不结婚的主意,我……”
恒子野立刻握住母亲的手,“妈,你别这么说,我不想结婚跟你没关系,我根本就不想娶那些觊觎我的身家才对我示好的女人。”
“可小蕙不是那样的女人啊!这一点根本不必我来告诉你对吧?”卢秀静急声道,然后便看见儿子来不及掩饰的神情。“而且,你也很中意她不是吗?那为什么你宁可每天苦苦想着她也不肯找她回来呢?妈在旁边看得已经快急死了,你却只会窝在书房里却不行动。”
“妈,我没有想她……”他话未竞就因为母亲看他的眼神而哽住,心田掀起惊涛骇浪。
何必再否认下去呢?数个星期的无眠、失神,满脑子她的影子挥下去,苦苦的思念影响他的心神,让他的工作效率降至最低,他吃不好,睡不着,种种的精神折磨凌迟,他还能否认她在他的心中真的毫无分量吗?
见不到她的日子,他焦躁不安,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在这般愈来愈失控的状况之下,他还要再否认自己一点也不思念她吗?
“快把她找回来!”卢秀静拍拍儿子的手背。“我相信我的儿子不是那种不敢面对自己戚情的男人。”
“妈……”母亲的话宛如拿着一支大槌敲上他的脑袋,敲醒了他已经钻了好几个月牛角尖的脑袋。
就如同成年以来,他靠着决心闯过一道又一道的难关,终于达成今天值得自傲的成就,难道他就不能鼓起勇气面对自己其实早已陷落情网的事实,难道他就没有能力经营自己的戚情,回应一份早已送到他面前的真挚爱情吗?
他真的要放掉那位好不容易出现在他身边,努力了解他、关心他的可人儿?
快步走进起居室,蓝品蕙困惑地看向原本面对窗外、却因为听见脚步声而转过身的恒子野。
“你不是告诉我恒妈妈突然恢复‘记忆’、因为找不到我而气得身体不舒眼?为什么曾管家却告诉我恒妈妈没事,人正在午睡?”
恒子野突然来电,让她又是惊讶又是感伤,一方面她好高兴听到恒妈妈终于记起她,一方面却也感伤、失望,只有因为母亲的缘故,他才肯找她……
可一听到恒妈妈因为见下到她,气得大发脾气导致身体不适时,她还是担心到顾不得心中实在没有再见他的意愿直奔而来;谁知等她踏进恒家,事情却完全不是她所想像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知不知道在明知他根本不在乎她的事实下,要面对他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
“妈妈没事……其实是我想见你。”恒子野温声坦承,眼底闪动着一丝激烈,直直盯住她。
“想见我?”心脏突然加速猛跳,蓝品蕙眼神更加困惑。“要找我可以直接说啊!”
“不抬出妈妈当理由,我怕你根本不会答应见我。”恒子野语气迟疑,不自在的大手爬了爬头发。“对不起,用这种方式骗你过来。”
由于她的视线不曾离开他的脸上,所以她清楚看见他脸上虽不明显、却实实在在存在的尴尬,不知怎地,一股想笑又甜蜜的感觉窜上心头,某种她不敢去期盼的可能性开始在心田深处酝酿,开始对他如此急切、甚至用欺骗手段找她过来的原因充满希望。
“那么,你找我做什么呢?”润润唇,她的嗓音不自觉地放柔。
恒于野盯住她,一股渴望闪过眼底。他沉默着,仿佛不知该怎么说,先是脸上浮起无措表情,过了半晌,他猛然大大吸了口气,宛若很不甘心地吐出一句话。“没有你我生不如死,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蓝品蕙当场呆住,感觉脸上血色褪尽,全身发软,完全想不到这种话会由他的口中说出。
说完话的恒子野全身紧绷,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愣了半天,蓝口叩蕙终于回过神,慢慢开口。“你……想要找我回来继续当你的情妇?”
即使对他感情的深度不变,现下的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再做到像之前那般委屈地当他偷偷摸摸的床伴。
“不!”恒子野急道:“我想要你真的成为妈妈的好媳妇,答应我的求婚。”
“因为你妈妈?”如果说之前只是心跳狂奔,现下心脏已经直冲上咽喉,快要跳出来了。
她没听错吧?他真的向她求婚?谁来打她一巴掌,让她快点从梦中醒过来吧!
“当然不是!要你嫁给我是因为我……我爱上你了。”他终于说出来了。
仿佛见到天开了,蓝品蕙瞪大眼,心神震撼地脱口而出。“你……你说真的?”
他的求婚换来的第一个反应竟是她狐疑的眼神?恒子野暗叹一声,伸出双手握住她的双臂,生平头一次坦白且用力将心中的话对一个女人说出来。
“你知道我的顽固个性的,心底就算清楚自己已经爱上你,却死也不肯承认,因为我不想输,可眼看你走出我的视线,我发现输赢根本下重要了,我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就好,可是……”
他自省地摇摇头。“个性使然,我仍然继续挣扎、死撑,直到妈妈终于看不下去,那天她把我叫去说了一顿,我终于认清自己是个没有勇气的懦夫,连承认自己的感情也不敢,所以我决定争取你。我承认骗你过来这个做法很卑鄙,但我真的很害怕被你拒绝……你可不可以暂时忘了这个事实,先考虑我的求婚?”一口气说完,他直直看着她,眼底浮现一丝恳求。
蓝品蕙盯着他久久,突然笑了出来。“你真的不擅长求人是吧?”
原以为无望的爱情突然开花结果,此刻她感觉欣喜若狂。
脸上闪过尴尬,恒子野柔声道:“小蕙,我爱你。我们以后一定还会有争吵,因为我不能保证我一定可以改变自己这种不愿认输的个性,但是我答应你,我会尽量……改善。”
蓝品蕙眼中感动与笑意加深。“恒妈妈真的恢复记忆了?”他真的不擅长求人耶!
“妈妈根本没有失去记忆,她是看不惯我亏待你,才藉此让你离开来让我认清对你的感情。”他解释母亲的“计谋”,心中紧张地记挂着她并末回应他的求婚。
边听边笑,蓝品蕙睁着大眼下了结论。“原来恒妈妈什么都看见了,她比我们每个人都聪明。”
“小蕙……”为什么还不回答?
“对了,恒灿文的事你解决了吗?”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恒子野深深看了她一眼,暂时忍耐她再次岔开话题。“你是个‘骇客’,怎会不知道我有没有处理?”深知她对他的感情,他相信她一定有留意他是怎么处置打算暗算他的恒灿文。
蓝品蕙眼神严肃地看着他。“你不在意我是个……骇客?”
恒子野摇摇头,再也忍耐不住地问:“小蕙,你到底……”
不待他说完,蓝品蕙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仰头看进他灼热煎熬的眼。“愿意!我当然愿意嫁给你。你一定早已知道,我是这么地爱你,不顾一切也想要拥有你。”
眼眶涌起一阵灼热,他闭了闭眼,再睁开,进出深挚爱意的眼与她对视。
“我曾说过上过几次床、不代表你就是特殊的,这句话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事实上,我心底真正想说的是,你就是最特殊的那个,特殊到让我害怕。我爱你,小蕙,你是上天可怜我,所以特别为我安排的灵魂另一半。”
说完,他已深深吻住了她,倾泻满腔的感情与深深的思念。
蓝品蕙热烈回应他灼烫索求的唇舌,喜悦的心狂跳不已。
原来美梦是会成真的,她真的得到她专属的白马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