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发差点竖了起来。
明明是在阳光下,为什么身子这么冷?
过了好久,直到外面脚步声响起,人们到电视来上班,我才挪动脚步,走到沙发边,把那把纸刀拣起。
纸不是白纸,而是一个宣传彩页折起来的,所以入手的触感很是不一样,有点沉,有点滑,我打开一看,是一个星期八火锅店的开店招牌。写着三天内去吃,立减五折。火锅店就开在附近。
看来解开谜题,只有去星期八火锅店了。
其他人的面目我都忘的差不多了,可是小白的脸我却记着,那么近、那么生动,绝不会有错。
到了晚上,我本来约了许雪,说是要去吃火锅,许雪说是身体不舒服,要回家休息。
没办法,我只好邀请了老九,以那贱人的性格,有饭局一定会到,果然他二话不说,就放下手里筷子,连饭盒都不吃了,拍拍屁股就跟我出来。不是怕出什么意外,遇上什么怪事,还要有个人照应,我真的不想和老九作伴。
火锅店离得近,走过去就行。开车反而显得麻烦。
老九一路上都对我说些感激的话,“又帮我还钱,又请我吃饭,陈宽你真够意思,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当初在天桥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
我汗毛竖起,和老九这样的贱货深交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离得远一点的好。我连忙回绝,说是看到有宣传广告,觉得便宜划算才去的,你可千万别误会,而且我什么时候帮你还的?话可不能乱说。
老九只是嘻嘻一笑,没再说话。
远远的,隔着一条街,我们都闻到了火锅店独特的香气,我的肚子叫了起来。脚步不由地加快。
那种香气随着厨房里的白雾往外散开,在冬天傍晚的大街上胡乱悬着,真是格外具有杀伤力。
不过为什么没几个客人?不是说新开张的吗?
丰城也像任何一个小县城,餐饮店开了关,关了开,大多都做不长久,可是要说生意好的那几天,绝对是在开张那几天,就算味道不好,也要试过才知道。
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
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我的心有点慌,看了好几眼笑容满面的服务员,确定他们不可能是鬼物后,我才迈腿进去,和老九选了一张大桌坐下,反正也没什么客人过来。
老九熟练地点了好几个菜,自作主张地选了辣的锅底料,还向我推荐加年糕,加年糕管饱!
老九拍拍肚子,已经松开了裤腰带。
看来被追债的这几天,他的饭都没吃饱,就等着这一顿了。
我突然有点后悔,就算是减五折,要是让老九敞开肚子吃,不知道会吃掉多少钱。不过来都来了,也不可能把老九赶出去,我和他随意聊着一些工作上的事,看着窗外,还在想着今天早上做的那个怪梦。
服务员先上了火锅底料,水烧开了,白色的蒸气散开,锅底料在水面上翻滚,我的馋虫醒了,不由咽了一次口水,老九的喉头也上下移动,忍不住还用筷子蘸了酱,先过过嘴瘾。
外面的天黑了,愈发显得里面亮,服务员走来走去,明明只有我们两个客人,却显得很忙,好像光是伺候我们两个人,就用上了所有的人力。
还是说他们在忙其他事?
然后门口传来响动,服务员大声叫道:“欢迎光临。”
也许是新店开张,好不容易迎来第二批客人,服务员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客人们进来,一个个落座,没有声音,甚至连脚步声都很难听到。
我和老九的脸色变了。
老九拿着一块豆腐皮,正在热汤里熟着,看着嘴巴张大,都忘了那块豆腐皮,就掉进汤里,又浮了起来,再被汽泡盖住。
进来的人都穿着麻衣,丧服,白衣、白帽,有大人、老人、小孩,像是刚参加完一场丧礼。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木然,有的女人脸上还带着泪痕。
我说不出话来,出来吃个饭都能碰上这种事,真是晦气。
“吃吃吃!别管他们。”老九回过神来,又用筷子在汤里搅了搅,把那块豆腐皮捞出来。
豆腐皮被热水滚烂了,筷子轻轻一夹就破了,得亏老九筷功了得,虚夹着,托了上来。不顾烫嘴,沾了沾酱,就往嘴里塞,看起来像是三天没吃饭一样。
我也收回目光,不再去看。
丰城这里向来就有夜葬的习惯,一大家子这么晚了过来吃饭也很正常。
真正让我觉得奇怪的反倒是这家餐厅的服务员,心要有多大,才会放这些刚送完葬的客人进来,就不怕吓跑其他客人吗?
也许是因为破罐子破摔,反正也没其他客人,不如让这些送葬的客人进来吃饭。
服务员忙着火锅底料,不一会儿,大厅里满是蒸汽,只隔了几步都看不到人。服务员在水汽中穿梭,居然互相看得见,没有撞到一起。
我和老九被水汽隔着,渐渐的也忘了那些人,像是坐在包厢里吃饭一样。
老九又叫了两瓶啤酒,向我敬了一杯,说是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下世做牛做马来报。
这种大话我听多了,又是老九说的,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勉强和老九碰了碰杯,沾了沾唇就算喝过。
我可不想喝醉。搁上老九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指不定下半夜要睡在大街上。
现在我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生活在这座鬼场里,碰上的人、碰上的鬼,不知谁对你好,谁对你坏。
也许只有李小岸才是真正挂念我的那个。
不过我和她再没见面的机会。
我的心一痛,胸口像有一把剪子绞来绞去,痛得我呼吸都带上了几分火气,一路沿着气管烧到肠子里。
我不说话,随意夹了几块年糕出来,沾着酱料吃了。
外面的声音都淡了几分,我的注意力完全放火锅汤水的咕噜声上。
“锅快烧干了,加点水,服务员?服务员?加水?”在一片水汽中,老九举起手大叫着。
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我骤然惊醒,往外看去,全是白茫茫的水,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老九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服务员应。
这回连他也觉得不对劲了。
明明离我们一臂的距离,就有另外一桌,是一对母子坐的,之前连烧水的声音都听得到,怎么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
好像一瞬间,所有人都消失了。
难道进了鬼店?有了之前丰富的经验,我并不如何慌张,只是暗自警惕,掏出宣传彩页,做了把纸刀,拿在手里,桌上明明有筷子、勺子更适合做武器,我却还是习惯握着纸刀的感觉。
老九眉头一皱,这时才显出他捉鬼法师的风范,掐指一算,低声道:“不妙,这里有古怪。”
我双眼一翻,“废话,不用算都知道。”
运气真是背极了,过来吃个火锅都能碰上鬼。
我埋怨着,要是以前的我,只怕激动地扛起摄像头就往里冲,只想着能拍下点灵异素材,回去搏个收视率,现在的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想着早点离开火锅店脱身。
老九挥了挥手想要赶走些水汽,那些水汽翻滚着,像是火锅里的沸水,反而更厚了些。
这些水汽有问题,老九和我对视了一眼,老九拿出一把筷子,还心疼地舔掉上面的酱料,临走前,夹了个丸子吃了,腮帮鼓鼓的,跟我说:“跟我后面。”
带老九来算是我最英明的决定,就算老九不靠谱,好歹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会拼命出去。没带闪光灯的我也没多大杀伤力,还不如就跟在他身后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