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沈晏舟大脑里划过了无数的念头。
他并不是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但却是第一次在死前清晰的知道自己将要死了,知道自己将会死在灼热的岩浆之中。
他突然想到了瑞文戴尔的林谷溪流,鸟语花香,想到了米那斯提力斯的雄伟壮阔、坚韧顽强,想到了死亡沼泽的沉寂黑暗,冰冷晦涩。
“不能就这么结束啊,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些都画下来。”沈晏舟的眼睛比沸腾的岩浆更亮,他一只手握紧了手中的魔戒,另一只手抓住了弗罗多,附加了力咒的手臂用尽全力,硬生生把他向上抛了过去。
弗罗多依然神志不清,但在沈晏舟将他抛上火山口的瞬间,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起来,回过头看向加速下落的沈晏舟和他脸上优雅淡然的微笑,他眼里的欣慰和哀伤像是灼热空气里的一道纯净而又清凉的风。
弗罗多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这道风,又似乎从没有真正读懂过。
奔跑过来的山姆接住了弗罗多,弗罗多想要再去拉住沈晏舟已经来不及。
沈晏舟放开弗罗多的下一秒,天衍笔就已经被他握在手里。失重的感觉让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下沉。
他用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用过的潦草字体以最快的速度写下了那句符咒,潦草到他自己都不想去看,觉得自己可能都认不出来自己写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至尊魔戒啊,请赐予我力量吧!”
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至尊魔戒爆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光芒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到了他手中的天衍笔上。在一片让沈晏舟睁不开眼的光芒中,他隐约看见天衍笔化成了那个小男孩的模样,向他伸出了手。
他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天衍笔肉嘟嘟的小手,他透过了天衍笔此刻半透明的身躯看见了趴在火山口的弗罗多和山姆,他转过头,发现自己也是半透明的,悬浮在半空中,低下头,他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身体和魔戒一起坠入了滚烫的岩浆中,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最后的最后,他听见天衍笔对他说了一句:“我们该走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吸扯着他的灵魂,下一个瞬间他就眼前一片漆黑,在时空的罅隙里失去了意识。
“沈先生!”弗罗多眼睁睁看着沈晏舟的身体被岩浆吞噬,这个有着优雅温和微笑的人类最后那个欣慰而哀伤的眼神仿佛还留在他的眼前,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弗罗多先生,火山快要喷发了,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山姆沉痛的看着翻滚的岩浆,他大致能理解一些弗罗多此刻的心情,但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了。
咕噜抱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了魔戒,他再也不需要承受魔戒的控制,一双象征着善良人格的青色的大眼睛迷茫的看着弗罗多和山姆,直到岩浆突然喷上了火山口他才发出了一声尖叫:“弗罗多先生!山姆先生!快跟我走!”
咕噜――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史麦戈,拉着山姆和弗罗多快速向着末日火山的入口飞奔,他们身后的地面在不断塌陷,弗罗多只来得及最后看一眼沸腾的岩浆和那已经在岩浆中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类。
为什么要抢夺魔戒?
为什么要帮助我毁掉魔戒?
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生命拯救已经被魔戒侵蚀堕落的我?
你是因为知道我会抵抗不住魔戒的侵蚀,才想代替我执行这个艰难的任务吗?
这些问题再也没办法问出口了,随着岩浆的翻涌,永远的跟随那个人一起埋藏在末日火山的尘埃下。
随着魔戒的毁灭,索伦之眼崩塌,半兽人大军瞬间溃不成军、狼狈逃窜,被包围的人类战士们欣喜若狂的欢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他们的眼中含着欣喜的泪水,将自己手中的武器指向渐渐消散的黑暗天幕,驰骋着、呐喊着……这一刻,魔多覆灭,人类的时代终于到来。
甘道夫骑着巨鹰救下了弗罗多、山姆和史麦戈,魔多被末日火山的岩浆吞噬,从此再也没有魔多。同时,甘道夫还在不断寻找着失踪了的沈晏舟的身影,可是直到岩浆完全吞没了大地,他都没能找到。
大概他已经逃离这里了吧,甘道夫想。
回到米那斯提力斯后,远征队的八人终于再次汇合,尽管弗罗多受了重伤一直在昏迷、博罗米尔再也无法享受胜利的喜悦,但这依然是最好的结局。
欢庆之后,他们发现沈晏舟依然没有出现。
莱戈拉斯和阿拉贡四处寻找他,但却没有人寻到他的踪迹,直到山姆听闻他们在寻找沈晏舟,才犹豫着说道:“沈先生他……”
“他怎么了?”莱戈拉斯心头突然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山姆的语气变得无比沉痛。“他已经……”
“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拉贡愣了一下,赶紧追问道。
山姆将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他救下了弗罗多,自己却和魔戒一起坠入了末日火山?”莱戈拉斯脸色有些发白,他只觉得心脏一阵抽搐。阿拉贡也呼吸一滞,悲痛压上心头。
“是的,他甚至……”山姆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甚至连尸体都……”
“别再说了。”莱戈拉斯打断了山姆,转身走了出去。
阿拉贡看见莱戈拉斯如此失态的行为,倒也十分理解,理智冷静如他,第一反应都是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那个强大的,杀死了安格玛巫王的沈晏舟,就这么死了?
甚至没有人能来得及为他办一个庆功酒宴,大多数人都还只是停留在听说过这个英雄的姓名上。他没有得到应得的待遇,被人怀疑、被人伤害甚至被人囚禁,但他永远都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即使是上了战场,险些丧命、为他们作出了那样大的贡献,他依然是那幅笑吟吟的样子,和作为阶下囚的时候的姿态没有半点区别。
可是他现在死了。他死的时候甚至没有人在他的身边告诉他不要害怕,没有人陪伴他,他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被岩浆吞没,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他出现的那么突然,离去又这么的令人猝不及防。
同样拯救了世界的他们,被人尊为英雄、被载入史册、家喻户晓、人们口口称颂,可是他呢?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阿拉贡有些失神的走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了沈晏舟的房间前。
沈晏舟的房间门是打开的。
他走了进去,毫不意外的看见莱戈拉斯站在沈晏舟的书桌前,他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
阿拉贡走了过去,站在莱戈拉斯的身侧。他看见莱戈拉斯一直在看着的那个东西,那张铺在沈晏舟书桌上的一幅巨大的画卷。
画卷上是米那斯提力斯的全景图,耸入云端的巨大建筑物雄伟壮阔,雄踞在山岭之上。那是战前的米那斯提力斯,画卷上的它宛如一个年轻的少年,生命力旺盛而富有勃勃生机;城内的人们举起了手里的鲜花和食物,脸上洋溢着幸福欢快的笑容,仿佛在歌唱;城门前的草地绿草如茵,盛开着各种鲜花,蝴蝶飞舞;山岭上,树木葱郁、硕果累累、百花盛放。
这样的盛景,让人根本移不开眼,仿佛被这幅画的魔力所深深吸引。
突然,莱戈拉斯像是发现了什么,惊讶的说道:“圣白树!”
阿拉贡的目光立刻转移到了画卷上米那斯提力斯宫殿门前的那棵圣白树上,本该是枯萎的圣白树此刻却重新焕发了生机,枝桠舒展开,姿态优美高雅,一如努曼诺尔人不屈的荣光。
阿拉贡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身拼尽全力的奔跑着,莱戈拉斯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宫殿前。
那棵本来已经枯萎的圣白树,此刻正如画上一样,恢复了生机,圣洁的白树傲然挺立着,它的身后是一片净彻的蓝天和覆盖着青草的平原。
“我们一直都在怀疑,怀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圣白树下,阿拉贡的声音十分沉痛。“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他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那张画而已。”
“生命的繁荣。”莱戈拉斯轻声说道。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曾经的约定此刻也早已化为泡影。
可惜,逝者已矣,他所留下的也仅仅只是那张画而已。
……
不久之后,阿拉贡在米那斯提力斯加冕为王,刚铎在长久的分裂后,终于重新迎回了他们的王者。
同日,一张巨幅画卷被刚铎宣布永久收藏,并对外开放展览。画卷上,所有人都清晰的感受到了米那斯提力斯惊人的美和生生不息的繁荣。
画卷下面,一行小字写着:
这幅画出自一位英雄之手。他的一生短暂而充满光辉,他善良、勇敢、坚强,却在生前遭受非议,在烈火中以生命为代价,拯救了中土。他对人类、对世界所做出的贡献值得被所有人铭记。他的信念,也值得永远传承下去。
画的名称标注在小字的上方,由人皇阿拉贡亲笔书写:
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