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二十回
八月十五, 紫禁之巅,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挂着浅浅笑容的男人慢条斯理的理顺了身上这套黄袍的每一条褶皱,悬在腰间的九龙玉佩看起来威势万千。一身龙袍的男人抖了抖袖口, 转头带着笑意浅浅看向被他抓着的小姑娘温柔道:“好看吗?”
被询问的少女冷冷瞟了他一眼,嗤笑道:“画虎成犬。”
似是已经习惯了少女的冷言冷语, 男人不恼不怒,只是迈着绣着金龙的靴子缓步靠近了少女, 罔顾对方意志强制抬起了她的下巴, 笑容温柔,话语却被什么都毒:“没关系,即便我是犬, 今晚过后, 你们便都会被这只犬控制了。”
“唐门历经孔雀山庄一站尚未恢复元气,陆小凤西门吹雪一行都将死在这大内皇宫。”男人语调轻柔, “今晚一过, 整个江湖和朝堂都要洗牌了。”
少女眯着眼,扯出一抹甜蜜的假笑:“那你留着我做什么?”
男人放开了少女,微微笑道:“总要留个观众,更何况。”男人说着转了转拇指的玉扳指,宛若情人低语:“你看起来这么讨厌我, 让我觉得迫使人呆在我身边,无能为力的看着在乎的人一个个逝去——十分有趣。”
少女冷静的表情差点被愤怒冲破,男人哈哈一笑, 赞许的在她眉心轻吻:“这样看起来才像是那个漂亮的琉璃娃娃,总冷着一张脸,还让我以为我抓住的是唐思淼。”
屋内的烛火明晃晃的照着坐在桌边的少女,若忽视掉她眼中浓厚的阴郁——那赫然是本该被陆小凤一行人早已救回的唐雨!!
唐雨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不会成功的。这世上,邪魔外道总归会败给正道。”
“这点不用担心。”男人微笑道用力扯下唐雨高昂的头颅,“无论我去哪里,都会拉着你作陪的。”
“……你这个疯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男人细致的擦拭着手中的九龙皇冠,他仔细讲皇冠放在手中端详了半晌,冲唐雨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戴上。”
唐雨冷嘲:“真抱歉,这种事我可不会。”
“没关系,你以后总是要学会的。”男人慢条斯理的在唐雨对面坐下,拍拍手换来一名侍女帮他束冠,“这次的示范可要看好了。”
唐雨甚至懒得搭理他。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弓着腰的背影,一道比男人阴柔又比女人沙哑的尖细嗓音在门外忽然响起,“世子,是时候啦。”
男人闻言手指动了动,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时候到了?那是该加快速度。”
唐雨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手中的瓷瓶,手指不由自主的紧了紧:“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男人微微一笑,“送你件礼物而已。”
说罢男人有些苦恼地将瓶子的水晶塞口拔|出:“你知道,我做事总喜欢给自己留两条路。你总是这么信誓旦旦的说你哥哥不会输,我只好也先给自己铺条后路。”
这么多天以来,唐雨望向男人的瞳孔中终于染上了恐惧,她咬着牙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不想你死。”男人眼疾手快的点上了唐雨穴道,将瓶子抵在她的唇瓣上,“我只是想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望着瓶中的液体在唐雨绝望的视线中一点一点的被灌入喉中,男人近乎满足般叹息道:“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可以重来。你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唐雨,而我则会去寻找你。”
沉重的睡意渐渐袭来,唐雨咬牙试图阻止睡意的侵袭。她有预感,一旦沉眠,自己大约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她忍不住想起大师兄二师姐,还有总被她欺负的唐怀珏。最终,她忍不住想起在树林中对花满楼惊鸿一瞥。
阳光下,锦衣玉带的青年笑容隽永,眉眼间仿佛刻着万里春山。
那时唐雨便想,怎么会有人能好看成这样呢?这么好看的花满楼,好不容易才抓住的花满楼,是不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唐雨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男人微笑着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转首将人交给了侍女,淡漠地吩咐道:“按照计划行事。”
侍女领命而去。一直紧紧关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一身黄袍的男人淡淡的扫了一眼立在门外的身着蟒袍的老人,这位紫禁城里地位最高的太监见他出门,立刻露出一抹谄媚的笑容。他长袖一拍浮尘一甩,立刻十分流畅的冲眼前的男人跪下,声线中是掩饰不住地得意洋洋:
“奴才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男人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弹了弹手指,微笑道:“走吧,陆小凤等南王世子的葬礼等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把验不出毛病的尸体给他了。”
王总管露出抹心照不宣的笑,低头掩不住喜色,拖长尾音慢悠悠道:“喳——。”
于此同时,在叶孤城同西门吹雪约好的宫殿之顶,各持一角,默然而立。
被陆小凤亲手救回的“唐雨”正扯着唐思淼的衣摆好奇开口:“他们在等什么,为什么不动手?”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凝在屋顶上的两人身上,“唐雨”这一声不大不小,却恰好能将有些发呆的唐思淼的思绪拉回。她忍不住又看向了屋顶上其中一名白衣人,喃喃道:“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小凤闻言,眼中飞快的滑过一丝光,他不动神色地转向唐思淼问道:“何处不对劲?”
“我见过无数次叶孤城出剑,具体说不出来,但感觉不对。”
感觉不对不仅仅只是唐思淼,还有直面叶孤城的西门吹雪。
虽然西门吹雪从未见过叶孤城出剑,可他敏锐察觉到,一个可以被江湖人称作用剑神话的剑客,绝不会是现在的状态——至少,西门吹雪甚至不能在对方身上感到强烈剑意。
他仅仅盯着眼前的叶孤城,缓缓道:“你的剑呢?”
叶孤城道:“人在此,剑在此。”
西门吹雪道:“人虽在,剑不在。”
叶孤城道:“何言剑不在此?”
西门吹雪的眼亮得如同冬夜明星,他松了松握剑的手,淡漠道:“今日你手中无剑,决斗不如作罢。我欲领教叶城主‘天外飞仙’而不是三尺废铁。”
叶孤城闻言眉梢蹙起,语调也不由染上一层怒意:“西门庄主此话何意?”
西门吹雪却是不愿再多说一句了。
正当西门吹雪要拒绝决斗,转而离开时,一道宛若流星的袖箭在西门吹雪转头一刹那射中了宫殿顶另一端的叶孤城,叶孤城闷哼一声,便一头倒地栽了下去!
西门吹雪近乎实在叶孤城中箭的瞬间跃下琉璃瓦,一剑破空如寒芒直往暗器射出处而去!当他看清射出了暗器的那人时,原本将会一剑贯喉的剑尖生生停在了对方喉尖一毫处,西门吹雪的声音如同冰雪碰撞般生硬道:“解释。”
唐思淼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勾了勾嘴角:“需要解释?”
西门吹雪立刻明白了唐思淼的言下之意。她用的既不是暴雨梨花也不是孔雀翎,不过是一枚小小的袖箭闻名天下的白云城主近乎躲不过去甚至因此而亡?
陆小凤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在江湖人一片哗然之中,他立刻赶到了叶孤城的尸体旁边,伸手在对方脸颊下摸索片刻,当指尖触碰到细微的接口,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而当薛冰直接凑过来一把撕开了叶孤城的易容时,面对那张陌生的脸孔,所有的江湖人士都惊呆了!
为何唐思淼感觉到不对劲,为何西门吹雪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昔日的剑意!这一切在此时仿佛都有了答案。而陆小凤脑海中一直缺乏的那根线索也仿佛因为“假叶孤城”的出现而连接起来,凑成了完整的拼图!
为何唐雨失踪叶孤城却会约战?为何叶孤城会在赵府出事这个敏感时期会出现唐门?为什么明明只该有五条的大内独有缎带突然多出了那么多?这些如今似乎有隐隐有了答案。
原因很简单。因为叶孤城在南王世子一事中,并不是如同唐雨所猜测的袖手旁观状,而是他自己根本就是主策划之一!所以他会出现唐门,是觊觎可以对付任何一流高手的孔雀翎。唐门的拒绝使他无法如愿,所以他会邀西门决战,因为一旦西门决心应战,他便无力再去插手唐雨事宜,这无疑会所以会让叶孤城更成功的得到想要的暗器!南王世子秘不发丧,因为如果想要谋朝篡位,有皇室血统的南王世子必不可少。南王世子不能死,哪怕随便拉个人说他是,这个名头也决不能消失!
陆小凤忍不住激起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刚才唐思淼的那一箭,这个计划近乎可以说是全无破绽。金九龄同南王世子之死填上了所有的窟窿,让整件已经被掀开帘幕的密谋又能在光天化日下继续下去。谁能相信一个已经死了的野心家仍在活动呢?或许等陆小凤众人发觉之时,已然是谋朝篡位成功的叶孤城所发出的绝杀令!
可是……叶孤城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亦或者说,能将剑用至如此臻境地叶孤城,是能将昔日友人拖入泥潭心思如此繁复阴沉之人吗?
若说叶孤城出现唐门是为了保护唐思淼,表明立场,遏制某些人对唐门的想法……或许更能说得通些。
那如果叶孤城不是主谋,牺牲如此多布局如此大的主谋又会是谁呢?
陆小凤越思越怕,他突然一顿,心下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那日他们在圆月山庄杀死的南王世子……真的是南王世子吗?
陆小凤灵台顿时一阵清明,他来不及细说,只能急急对魏子云高声道:“快集结人马去保护皇帝!有人要行刺!!”
不想他话音不过刚落,十三个腰系缎带的江湖人士突然其其拔刀拦在了陆小凤以及魏子云的面前。
月光下,这十三把闪着寒光的兵器就像是这场被解开的密谋。一时间,紫禁城内不知染血几何的青石板,看起来竟是更冷了。
南王世子慢悠悠的跟着大内总管王安缓缓前行。他一点儿都不担心王安会背叛他。正如他所了解的,人都有弱点。叶孤城的弱点是他放不下的责任,唐雨的弱点是她在乎的人,王安的弱点则在于他的贪婪。
当今圣上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只可惜他对人性了解太浅,将一切都想得太美好,殊不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这才让他找到了机会,买通了王安,乃至有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计划。
一切都从今上第一次朝觐开始。被先帝发放封地多年的南王终于有机会见到了新帝,而新帝与自己独子近乎无二的样貌,让这个曾输掉王位的老人有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李代桃僵。
既然南王世子同当今圣上如此相似,那么即便是换了过来,也没有人能发现吧?
那把龙椅是如此令人心动,在这样的机会面前,谁也无法免俗。
南王世子勾着嘴角想,谁让他和皇帝长着一张脸呢?老天爷如此安排,难道不就是为了给他这么一个机会吗?
当年轻的皇帝从浅眠中惊醒,望着南王世子与自己无二的面容,惊疑不定地厉声质问“擅离封地该当何罪”时。南王世子不过是懒懒的转了转自己的扳指,随口对王安吩咐道:“南王世子擅离封地,其罪当斩。念其已因江湖动乱死于圆月山庄,虽是罪有应得,也允其厚葬,好好埋了吧。”
这下,即便年轻的皇帝在不通世故,也明白从小陪伴他的老太监和自己的堂弟想干什么了。
南王世子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用叶孤城同西门吹雪一战来作为幌子吗?”
皇帝冷冷道:“难道不是为了将你的人弄进皇宫?”
南王世子笑道:“不,因为只有这样,你最为依赖的魏子云才没法出来捣乱。你知道,一个热爱下棋的人,总是难以放弃当世两大国手的比拼。”
他说的不错。南王世子对人心的掌握远在今上之上,他了解魏子云这种习武之人的想法,因而才定下“西叶决斗”的戏码——这场戏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绊住西门吹雪,更重要的,则是绊住今晚所有的大内高手!
皇帝冷笑道:“还好,朕身边倒是仍有几个不受影响的人。”
随着皇帝的话音一落,殿中四根木柱中突然发出暗门打开“嘎”的声响,四个长相一样打扮一样的人就这么突兀地跳了出来!他们的长相丑陋看起来极为可笑,可他们手里闪着寒芒的七柄剑却是一点儿也不可笑。
三人用双剑,一人用单剑。四人合一极为天下第一的七星剑阵。
若是当场有江湖人士在场,必能认出这四人便是江湖失踪已久的鱼家四兄弟!
皇帝神色镇定,吐出一个字:“斩。”
七把剑交织出的星芒映亮了南王世子的脸,然而他却毫不恐惧,反倒微微笑起来。
他望着那四人,右手食指微抬,轻声道:“破。”
一道白光突兀从斜里飞来!锐利如雷夜闪电,气势同长空破浪!
没有人看清是怎么回事。等白芒闪过,鱼家四兄弟手中的七把剑已经其其折断,名震了一个时代的传说就此陨落。
殿中只剩下一把剑,一把造型古朴奇异的剑。
这把剑握在一个人手里,一个白衣如雪,气势凌裂的人手中。他站在那里,就如雷雨中撕裂夜空的闪电,强势而傲然与天地。即便他的身前就是当今天子,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畏怯。
即便形势突然在一瞬间逆转,皇帝仍旧不动声色,甚至忍不住赞叹道:“好剑,阁下乃是叶孤城?”
白衣人冷冷道:“山野草民,想不到也能上达天听。”
“好剑法。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果真名不虚传。”
叶孤城仍旧冷漠道:“本就是好剑法。”
皇帝微微笑了笑,一概先前的欣赏,惋惜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叶孤城似是恍惚了片刻,越发握紧了手中之剑,冷漠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皇帝似是觉得有趣,他缓缓道:“可贼只能是贼。”
南王世子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便是今日为贼,他日便也为王。”
皇帝将视线缓缓转向了南王世子:“朕倒是小看了你。”
南王世子笑道,语有所指:“你小看了的人还有很多。”
皇帝笑了,即便面临此种困境,他看起来也丝毫不为所动。叶孤城定定得看着他,蓦然道:“陛下好定力,此番心境即便是整个江湖也不出五人。若陛下习武,想来定时高手。”
“所以?”
叶孤城紧了紧剑,沉声道:“请!”
皇帝慢慢敛了笑意,仿佛回味一般道:“请?”
叶孤城道:“我手中有剑,陛下心中有剑,但请一战。”
皇帝道:“你既知我心中有剑,便该明了天子之剑是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叶孤城不为所动:“陛下要束手待毙?”
皇帝神色镇定:“朕受命于天,尔敢妄动!?”
南王世子冷漠道:“受命于天?今晚你为我们所逼,难道我们这也不是受命于天?”
“你的这个天是什么天我不知道,不过一定不是和顶上的这个天是一个天。”
皇帝尚未开口,一道略显轻佻的身影忽而从窗外传来,这道身影又轻又快,等众人看清,陆小凤已经站在了皇帝身前,慢慢敛了笑意,对叶孤城开口道:“何故如此?”
叶孤城沉沉道:“责任所在。”
“白云城叶氏一脉乃前朝余孤,叶氏世代习武便是为了当有一日可光复前朝。”唐思淼缓缓从屋外走近,月光流淌在她的面容上,却无法给她添上一丝情绪。
“我说得对吗?叶城主。”
叶孤城没有否定。
南王世子倒是饶有兴趣的看向唐思淼,笑道:“唐二小姐知道的果然不少。”
“有些事情轻身经历过,想不知道也难。”唐思淼突然嗤笑出生,在抬眼时目光中涌动着不知名的光,她向名满天下的白云城缓缓开口:“叶城主,从三年前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后悔过吗?”
“你本有选择。”
听到唐思淼的话,叶孤城沙哑道:“你错了,我没有选择。”
这就是叶孤城,从出生起便背负着一个剑客本不该背负的责任,并为之赔上了一切。
唐思淼记起自己遇到他那日,这个白衣执剑的男子也是如此立在风雨交加的礁石上,望着繁复的大海,对铺着斗笠呼喊地她说了一句:“没有选择。”
因为复国,他失去了自己的初恋情人。同样因为复国,他失去了唐思淼。如今因为复国,他失去了自己的剑。
唐思淼抿了抿嘴角,冷声道:“你错了,选择是自己创造的,而不是等待上天降临。你有选择,可你放弃了选择。”
叶孤城听见这话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他想,唐思淼果然和任何人都不同。他还记得初恋之人死在怀中时,那一句温柔的“莫怪莫伤”,而唐思淼却只会将一切血淋淋的撕开,干脆利落毫无回旋余地。
这也才是唐思淼。
陆小凤来了,唐思淼来了,当一股如山般的剑气压下时,叶孤城抬头,果然,西门吹雪也来了。
这天下只有一个人的剑气会让他感到山般的压力,而这个人便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道:“你来了。”
西门吹雪却是定定地看着他,缓缓道:“你学剑,当知何为诚。”
叶孤城淡然道:“你学剑,也因知学剑者,当诚于剑而非人。”
就在叶孤城话音刚落的时刻,魏子云已经解决了那十三个人率领一众大内高手而来,面对这密密扎扎的枪林剑雨,便是如叶孤城此等高手也无法得以生还。
魏子云在一层又一层的包围中厉声道:“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叶孤城神色漠然,仅是淡淡一瞥,就让魏子云浑身一抖。而南王世子则是笑了起来,他甚至大笑出生,擦着眼泪道:“你们是不是因此就觉得自己稳赢了?”
魏子云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无疑再说“是的”。
南王世子笑道:“所以我说了,凡事我都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
说着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样物什,一件能让当世高手皆变色的物什。
南王世子拍了拍手,一路跟随着宛如装饰的四名侍女立刻从腰间挂着的小包里掏出一盒江湖闻名的暗器,对准了四个方向。
暴雨梨花针。
陆小凤一瞬间变了脸色。
“上百名最优秀的工匠不日不夜的赶制,想来也能杀出一条血路了?”
南王世子看着脸色发白的魏子云:“放心,孔雀翎是为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准备的,对付你,暴雨梨花足够了。”
唐思淼冷冷道:“小雨不可能给你正确的图。”
南王世子笑道:“不错,可你是不是忘了,这世上懂暗器的不仅仅只是唐门孔雀山庄,看出图中一两处不对劲的人才,我南王府还有。”
一时间,势力再次洗牌。
陆小凤看着死而复生的南王世子忍不住道:“即便你逃了出去,你的计划也已经失败,只能逃亡一辈子。”
南王世子冷冷道:“逃亡一辈子又如何?总好过束手就擒。”
叶孤城却突然道:“我想现在我有选择了。”
南王世子缓缓看向叶孤城,白云城主却是向放下了什么重大负担一般开口道:“我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完,如今事败,路已经不在掌握之中,走哪条,似乎是可以随意了。”
西门吹雪望向叶孤城,嘴角忽而扬起一抹极淡的笑:“今日可是月圆?”
叶孤城慨然答曰:“是。”
西门吹雪道:“我手中有剑,你是否有剑?”
叶孤城道:“剑在手,亦在心。”
西门吹雪颌首:“很好。”
魏子云缓过神来,惊疑不定:“叶孤城是罪人,应该就地格杀!”
叶孤城冷冷道:“就凭你们?”
魏子云脸憋的发红,却仍就不愿让一步,西门吹雪道:“若我和叶城主联手,天下何人,何物可挡?”
没有人回答,因为他们都知道答案。西门吹雪同叶孤城联手,便是孔雀翎怕也拦不住。
可若这两人决斗,南王世子必有机会逃脱,而若叶孤城胜,这世上又还有谁能挡下他呢?
魏子云下不了这个决断,他也不敢下。最终倒是皇帝开了口,他看着殿内外乌压压的一群人开口道:“即使本就约定地决斗,乘月色尚好,便继续这场旷世之约吧。”
魏子云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皇上……”
皇帝打断了他,将实现转向了南王世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尔能逃亡何处?”
南王世子依旧是那副微笑:“天下并非皆是你的王土。”
说着,南王世子弹了弹身上的龙袍,四名侍女为他开路:“说起来,两大剑客的决斗我也很感兴趣,何不一观在走?”
此种嚣张态度简直令魏子云气得握不稳武器,可皇帝却纵容着南王世子的行为。只是吩咐道:“如此,便请吧。”
正殿之上,圆月之下,又是两抹白影。
叶孤城在举步离开寝殿时,掠过唐思淼的位置微微顿了顿,低声道:“对不起。”
唐思淼微笑着摇了摇头,蓦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开口道:“你来唐门向我求亲,是为了阻止南王世子对唐门下手吗?”
“不。”叶孤城道,“南王要唐门暗器,我却想将你从这场浑水中摘出。”
顿了顿叶孤城缓缓道:“抱歉,还是将你扯了进来。”
唐思淼微怔,半晌才低低开口道:“没关系,算我们两清了。”
叶孤城露出了极淡的笑容,时光仿佛在月色下一瞬间倒回三年。白云城主伸手揉了揉唐思淼的头顶,手指在她的面具上停顿了半晌,最终没有摘下她的面具。他一如多年前在白云城应战挑战者一般,隔着面具轻轻触碰了唐思淼的面颊,平静道:“我去了。”
可这不是三年前,若是三年前,叶孤城的怀中应该还有唐思淼求来的平安符。她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枚平安符已经由叶孤城归还与他,如同那三年时光一般消失在风里了。
望着叶孤城离去的背影,陆小凤默然开口:“后悔吗?”
唐思淼看着自己的手,笑了笑:“大概不吧,说到底,已经过了三年。本就是年少轻狂,三年足以磨平再多的不忿与喜爱。我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能有这样的结局也算不错。”
陆小凤忍不住道:“若是他活下来呢?”
唐思淼淡淡道:“论剑,我不如西门懂他。可若其他,没人比我懂这个男人。”
“从他做出那个选择起,他就决定好自己的路了。”
白云城主叶孤城,一生只做一诺。
他在人生的最后许下了那一诺,陆小凤或许看不出,西门吹雪或许也看不出。可他那一诺是对一个突兀闯进白云城、在风雨交加中拽他下礁石的女孩所许,也只需她明白。
而那名少女,或许是懂得。
唐思淼的手指触碰到了自己冰冷的面具,她抬手将面具摘下,心想,所有的一切,这下大概是真的要结束了。
八月十五,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月亮照射在西门吹雪冰冷的剑锋上,他此生唯一的对手,唯一的知音缓缓倒了下去。就像是一座巨山倾垮,带着无声的轰鸣与一代人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