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泯歌沉默了许久，道：“茶末，你还记得，去年我去巴黎陪我妈过圣诞节时，在机场对你说的话？”

　　“什么？”

　　“我跟你讲了一个故事，我在新西兰认识的一个朋友的故事。”

　　“你所说的......那个朋友，就是沈薄？”声音一滞，蓦然想到什么，宋小茶脸色陡然惨白，浑身的血液仿若瞬间冷凝。

　　言泯歌轻轻应了一声，“茶末，那个人，是沈薄。”

　　现在想来，到底是命运爱捉弄人。

　　那个时候，他心知宋小茶心里有了别的男人，却追而不得，整天失魂落魄的，便想要借他这个朋友的故事委婉劝她放弃，然而却从未想过要去探知那个男人的身份，因为心里无法抑制的嫉妒和下意识的抗拒。可是，万万没有想过，她喜欢的男人，竟会是故事中的男主角，沈薄！

　　如果......如果在那时，他能够多去了解了解，若是在那时他就知道了住在她心里的男人的名字，及时劝她悬崖勒马，或许，一切，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了？

　　宋小茶双手开始不停地颤抖，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手机，突然想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像藏在冰柜里被冷凝多时的猪肉般，冰冷，而僵硬。

　　她笑不出来，即便，是那么的可笑。

　　犹记得，那个时候，言泯歌在机场，用着一双沉痛复杂的眸子凝视着她，他说：“茶末，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说，茶末，我在新西兰认识了一个国内的朋友，他姓沈，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聪明，儒雅，几乎集所有的优点于一身。

　　他说，那个朋友虽然很优秀，但是似乎活得并不快乐。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总能看到他坐在海岸的扶栏上，望着海天一线的方向出神，眼神总是充满了不知名的忧郁和向往。

　　他说，那个朋友有一个女朋友，长得特别漂亮，就跟仙女下凡一样，比茶姨你好看不止一百倍哈！

　　他说，那个朋友和他的女朋友青梅竹马，相依为命，可相爱了呢！我平时遇见，两个人总是在腻一起，形影不离的可恶心路人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和他的女朋友，还有仙女的哥哥住在一起，三个人的感情特别好！

　　他说，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他们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仙女的男朋友当场被撞飞，淌了一地的血，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从此成了没意识的植物人，可怜见的，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他的女朋友虽然伤得没有那么重，可是右脚却再也站不直，走起路来总是一拐一拐的，真是天妒红颜啊！

　　他说，他们三个人当中，只有那个朋友没事，真是幸运啊！

　　他说，自那日以后，那个朋友天天往医院赶，照顾他女朋友的同时，还要照顾自己变植物人的哥们儿，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两个来使。他一心一意想要治好这两个人的伤，任劳任怨，还住院费医疗费全包揽下来了哈！后来没钱了，他就去酒吧打工，去当模特走T台，甚至去牧场挤羊奶割羊毛，一天兼好几职，一个月下来瘦得跟火柴棒一样。可是他这么不要命地赚钱，却还是没有办法守住他想要守护的人，有一天，他的女朋友消失了，带着她的哥哥，跟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找不到了。

　　他说，那个朋友像发了疯一样，到处寻找，几乎把整个新西兰各个旮旯都翻遍了，到底也没找着人。他不舍不弃寻找了整整一年，这其中，身边有许多漂亮优秀的女孩向他示好。朋友们也都劝他放弃，说没了那两个负担你会活得更好，都让他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对朋友的好言相劝充耳不闻，对于身边的莺莺燕燕，他婉言拒绝。

　　他说，茶末，一个男人拒绝一个女人，有的时候，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不够好，而是在他的心里已经住了别人，早就没有更多的空间去容纳。

　　他说，那个朋友在新西兰有他的事业，混得算是水生火起，可一年前，他听说有人在国内见过他的女朋友，就立即毫不犹豫抛弃了在新西兰的一切，飞奔回国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找到他那个女朋友了没有。

　　那时没有找到，现在......已经找到了，却似乎，又弄丢了。

　　当时言泯歌要给她讲故事，她不明所以，却也认真地听了，用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安静地听完了这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听完了，有所感叹；感叹完了，就忘了。

　　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到底都忘了些什么。

　　原来，故事并不远，就在，身边。那么近，近到某一天真真切切袒露在她的面前，不复听故事时的美好与动人，变得那么的狰狞，那么的丑陋。

　　她要怎么办？

　　宋小茶放在桌子上的手捏握着早已经喝光的冷饮，纸杯已经被捏得严重变形，可是，毫无所察。感觉不到纸杯的痛，感觉不到手指的疼，只感觉到，好可笑，真他妈的可笑！

　　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台下观赏马戏团精彩表演的观众，随着其他人或兴奋喝彩，或邪恶嘘声，反正与自己无关，怎么赞誉，怎么伤害，也及不到己身。

　　直至有一天，台上的小丑冷冷地看着她白得像厉鬼的脸，弯起的唇角带着嘲讽，“你笑什么？难道你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了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身五彩的戏服，才陡然惊觉，原来，她也台上小丑之一！只是小丑，只是供台下观众消遣做乐的小丑，只是可笑悲哀的小丑！

　　恍然忆起，去年冬天，她和他第一次爬山，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爬山。

　　下山的时候，他把她背在背上，迷离了神色地轻喃：“比如，看到了那个时候，我能不能找到那个让我留下来的人。”

　　在他的背上，她的心狂跳如擂鼓，面颊绯红，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吗？”

　　然后，他轻轻地应了声，没有否认，“嗯。”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向她暗示，他心里早有喜欢的人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被少女情怀迷了心智，到底，会错了意。

　　以为，他千里迢迢，只为寻找一个足以让他付出真感情的有缘人。

　　以为，她会是他要寻找的那个有缘人……

　　真是，越想，越觉得可笑。

　　宋小茶，你可以再笨一点的！

　　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装作什么也没有看懂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让你的人生变得这么滑稽凄凉呢？

　　“茶末？”耳边传来男子小心翼翼的声音，生怕稍有不逊，便会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你……没事吧？”

　　宋小茶望着玻璃外的阳光，洒在红色大帐篷上，在地板上投了好大的阴影。

　　她勾唇，微笑，“我没事，泯歌，我没事，没事的，真的。”

　　既然没事，又为何一再强调呢？

　　到底是为了安慰他，还是为了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