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十阿哥环顾了书房一周道:“首先,外面的这间书房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有门口的那个女子的鞋印可以证明有人来过,但那女子不一定是杀人凶手,很可能看了一眼房内的情形便吓跑了,而且还有一点,”说着顿了一顿,看着周围的众人都注视着他,十阿哥很得意的指了指插在安布禄胸前的毛笔继续道:“用毛笔来杀人,爷武功这么高强也未必就能一笔穿心,更何况还是一个普通女子,怎么能办得到!可安布禄就不同,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若想一笔穿心并非难事,所以,我敢肯定,他必是自杀无疑!”
听完这番话,众人神色各异,崇恩和管家都一起松了口气,若是自杀,便不是府中的责任了,而崇安和崇信却是半信半疑,旁边若水皱着眉道:“死的方式有很多,割腕、撞柱都可以,他为何非要选用毛笔作为自杀的工具呢?这东西又不锋利,而且像十阿哥说的,若是力量不够,还有可能自杀未遂,这不是为自己平添痛苦吗?”
十阿哥鄙夷的看了眼若水,哂道:“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我说他自杀,自然还有证据,就是桌上的这张遗言。”桌上的那张写过字的纸竟然是遗言?众人都是一愣,若水再也不顾不了什么避嫌之类的,举步进了房间,站在桌前看着那张纸,心中大为疑惑,这不就是纳兰容若的《金缕曲》吗?十三阿哥也愣愣的看着那张纸,低声问十阿哥道:“十哥怎么看出是遗言的?”
十阿哥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十三一眼道:“人死之前最后写的说的,不就是遗言吗?”
十三阿哥讪讪道:“原来是这么个遗言,十三不才,还以为这只是一篇普通的词赋,敢问十哥从这篇遗言上看出了什么?”
十阿哥伸手敲了敲桌上的那张纸,双眉一挑道:“你懂什么!这篇《金缕曲》是当年纳兰容若写给朋友的惜别之词,这个安布禄不是最近刚找到了什么……故人之女吗?昨晚定是这样,安布禄回房之后,大醉之中又想起了那位故人,于是便坐在桌前写下了这篇词,而后越写越难过,还在这纸上留下了眼泪,写完最后一笔,他心中的悲痛实在难忍,但觉了无生趣,激动之下直接拿起手中的毛笔自杀了!”说完又得意的环顾众人,连带着抬头纹也得意的翘着。
崇安和崇信的眉头皱的更紧,若水轻轻摇头道:“不对。”
十阿哥上下打量了若水一番,嘲讽的一笑:“切!一个小女子!罢了,本官给你个机会,为你解惑!”说着一屁股坐到了现场那张血迹凝结的书桌之上。
若水顿时大惊,伸手便想推开他,幸好十三阿哥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十阿哥的身子猛地一拽,却不想十阿哥突然受到外力,大惊之下站立未稳,反而扑倒在十三的身上,两人瞬间一起摔了个嘴啃泥。若水吓了一跳,赶忙将二人扶了起来。
十三站好,拍拍身上的土,刚要向若水道谢,就见若水俯身在二人刚才摔倒的地方检查起来,好半天她才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道:“幸好你们没有压坏什么重要物证。”十三对着天翻了个白眼,敢情刚才她“好心”扶起自己,就是为了看看自己有没有压坏东西!十阿哥也是怒气冲冲的看了若水一眼:“都说是自杀了,还有什么好查的,还有十三,你好端端的拉我做什么?”
若水也不理他,只对着十三道:“不知你手下可有擅绘丹青的高手?不如先将这里原封不动的画下来,以防……某些人再不小心破坏现场。”
十三虽然还有些生气,可也知道若水所说的非常有道理,偷偷斜了眼十阿哥,对着门外喊了声:“温一!”
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眉目清秀的年轻人立刻应了声走上前来。十三道:“你负责将这现场的一切原原本本的画下来,不可有一星半点的遗漏和错谬!”
温一有些犹豫:“大人,小人走的匆忙,未带纸笔……”
“这不有的是纸笔嘛!”十阿哥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说着便拿起了笔架和上面的笔,想要一起丢给他,十三大惊着抢下笔架,慢慢放回原位。若水望着那只笔架,愣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十阿哥以为若水笑他,恼怒的甩甩手,又走到死者身边,想将插在他胸前的凶器拔下来扔给温一用。十三顿时失色,一把从背后抱住十阿哥,冲崇恩吼道:“还不去准备纸笔?”崇恩抖了一抖,赶忙飞奔去取纸笔。
十阿哥甩开十三的手,怒道:“就你们事多!”
十三擦了下额头的冷汗,担心他又要动现场的东西,赶忙转移话题:“十哥,刚才咱们不是在分析案情嘛!不如听听这位若水小姐有何高见!”
若水早就被这位豪放派的十阿哥吓得心惊胆战,此刻自然是随着十三的话,赶忙答道:“刚才十阿哥说安布禄大人是大醉之下激动自杀,那么,我想问的是,他自杀的动机是什么?若说他一直觉得对故人有所亏欠,可他已经帮忙寻到了故人之女,还认了义女,又为她寻到了良配,再加上安大人此时官场上平步青云,又娶了公主,正是最春风得意之时,为什么会自杀呢?”
“他怎么想的,我们怎么会知道?”十阿哥不以为意。
若水摇头道:“动机很重要,再者,还有一个疑点,这点还是请阿玛和小叔说吧!”
崇安和崇信先是一愣,而后犹豫道:“昨晚我二人将安大人送回房间,因为他当时已经大醉,我们便将其放在了床上,为其盖被脱鞋,还曾为其倒了一杯水之后,方才离开。可今早一来,这卧房中的被褥竟然如此整齐……”
“不错,以安大人额驸的身份,家中仆婢无数,怎么会想到自己叠被铺床?”
“切!我当你有什么高论,不过叠了个被子,能说明什么?”十阿哥鄙夷道。
若水轻笑道:“那么,请问十阿哥,被子应该怎么叠呢?”
十阿哥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这……”了半天之后,才怒道:“这种小事,爷怎么会知道!他以前也不过是个穷秀才,知道叠被有什么稀奇!”
若水摇头道:“是没什么稀奇,不过他已经做额驸十几年了,只怕早就适应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这点若水倒是深有同感,她自己不过在京城待了半年多,有了宜双的伺候之后,她早就把叠被这事抛在脑后了,连打水洗脸这种事都习惯了宜双帮忙。若水拉回思路,接着道:“而且,上次安大人宿在这客房之中时,并未自己收拾床铺,这是其一。其二,一个人在大醉之下,临死之前,突然细心的去做了一件自己平时从不在意的小事,这是为什么?我猜想,要么他真是临时起意,但还有更大的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替他整理的。”
“你的意思是……”十三沉吟道。
“我觉得这桩案子,很有可能是他杀。”
“胡扯!”十阿哥瞪着眼怒道。
“是不是胡扯,不如先听我说完!”若水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诸位先请看凶器,刚才十阿哥也说了,要用毛笔自杀绝非易事,一般一个人决心自杀,会选择更快而且更少痛苦的方式,那么,即使他是真的找不到更好的自杀工具,也至少应该将自己的衣物解开,让毛笔更容易刺穿自己的身体,可现在,他的衣物却非常整齐。第二个疑点,是毛笔插入的方向,安大人习惯用右手,而如果用右手自杀,毛笔插入的方向应该是从右向左斜插进去,笔尖向右,可此时毛笔的方向却是从左向右,笔尖向左。”
“他一时起意用了左手自杀?”十三问道。
若水摇头道:“常用右手的人,右手的力量应该比左手大,也更灵活,还是那句话,既然用毛笔自杀本就很难,为何还要给自杀增添障碍呢?除非他不想死,或者,根本就是他杀。”
十三点点头,不再说话。若水接着道:“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是桌上的血迹。一般情况下,当凶器插入身体之后,只要不拔出,不会出现这么大片的血液喷溅,而眼下桌上这样的血迹,只能说明凶器被拔出过,而后又插入了死者的身体。可是,如果死者是自杀,那么他在拔出凶器的时候,血液必然会喷溅到他的手和袖口,甚至凶器之上,为何现在凶器上有个模模糊糊的血手印,而死者的手和袖口却一点血迹也无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安布禄的手和衣袖,果然是干干净净,毫无血迹,这会儿十阿哥脸上的不屑渐渐敛去,也开始沉重起来。
若水环顾了一下众人的脸色,又道:“还有这张书桌,你看它歪歪斜斜,显然是被人推过或者撞过,这只笔架平时极易倒,现在竟然能屹立不动?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刚才十阿哥却帮我解了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