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舒氏点头应了,跟家人各自整理了下仪容,又嘱咐了陆娘几句,方才一并往老太太那儿走去,水儿自是不能带着,便被留在院里看门了。一路上乌苏氏做着导游,详尽的介绍着大宅的布局。
只听她道:“你们住的这个院子啊在咱们整座大宅的西边,院子后面的那个两进的院落是三房崇信的,起了个什么‘楝园’,纳兰氏是大户人家出身,见多识广的,咱也弄不清起这么个名是什么意思!”乌苏氏嘴上笑着,口气里却带着些许嘲弄,崇安跟穆舒氏听了这话都是低头一笑,没有作答。若水跟尚容之前整天在曹府学习,而若水又恰恰是楝亭夜话的亲历者,两人心中自然都跟明镜似的。
乌苏氏见他们不讲话,只当他们也不知道这词的意思,嘴角的嘲弄更深,而后她指指若水若水家所住的院落之前一个更小些的院落道:“这是给额娘吩咐给宝媛留的!她整日里跟她那个夫君伊尔哈如昌口角,每个月都得回来住几天,所以额娘索性吩咐我也给他们收拾出一间来。喏,这个‘金玉园’的名字就是她起的,说是她的一位闺中好友曾随夫君去过一次江宁,在那里去了一个叫‘金玉良缘’的地方,回来之后那是赞不绝口啊!宝媛听的羡慕不已,这不正好赶上给她的这个院子还没名字,她就直接起了这么个名了,还说那‘金玉良缘’都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起这个名也算是博个好彩头!”穆舒氏一听乌苏氏居然说起“金玉良缘”,还以为自己有份参与其中的事被她知道了,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但看她并无试探的表情,才略略放下心来。
说完西边的三间院落,再说东边,东边总共两间,分别是大房崇恩和若水的祖母胡尔佳氏的,都是两进的院落。大房的院子起名叫“松葡园”,院墙上刻着松鼠葡萄,取子孙绵长的意思,名是老太太起的,说是长房最重要的就是人丁兴旺。而胡尔佳氏自己的院子则取名为“玉棠园”,因为院里种着玉兰、海棠,取“玉堂富贵”之意。这东边的两间院落跟西边的三间小院中间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花园里有个小小的人工湖,湖中浮着荷叶,荷花慵懒的露出水面,几尾鲤鱼穿梭其间,湖边小亭长廊假山俱全。从湖的一侧延伸出一条小河蜿蜿蜒蜒的通到前院的另一个小湖,而在前院的小湖边专门建了个两层的观景阁做会客待客之用,据说那观景阁是纳兰氏托自己的阿玛纳兰明珠找了京城名家设计而成,建的更是美轮美奂,其中的摆设也都是精挑细选的。
一行人说着便到了那玉棠园,这院子比若水家住的院子大了一倍,也是新整修过的,一进院果然便见到阶前一左一右的玉兰和海棠。而正房正中坐着位老太太,身材中等,慈眉善目的,衣着也并不华丽,跟之前想象中的那个贪婪刻薄的样子完全不同。老太太胡尔佳氏旁边坐着一位老爷子,若水的祖父恭佳仁和,他方脸细眼,虽然现在脸上有了皱纹,可仍然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必然也是一表人才,此时正在逗大房薛姨娘新出生的儿子尚远玩儿。而薛姨娘正在旁边陪着笑脸说话,她的长相跟恭佳仁和颇有几分相似,细眉细眼,一笑眼睛就弯的跟月牙似的,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非常喜庆。胡尔佳氏下首坐了一男一女,男孩儿浓眉大眼、高大挺拔、气宇轩昂;女孩儿肌肤微丰、鹅蛋粉脸、观之可亲,想来应该便是大房的嫡长子尚宁和嫡长女韵静了。
胡尔佳氏一见崇安,便站了起来,崇安则是快步走到母亲身边,跪下哭道:“孩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在额娘身旁服侍。”胡尔佳氏此时也已经是热泪盈眶,伸手扶起崇安,口中不停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子俩相拥痛哭,周围的人赶忙过去劝了好半晌,两人方才止住。
胡尔佳氏重新坐定,穆舒氏忙领着尚容若水跟老太太、老太爷磕头。恭佳仁和略略的点了点头,胡尔佳氏则是笑着应了,又问起穆舒氏一路旅途的情况,随即叹道:“这么些年了,你们在江宁那地方也受苦了!这次回京便安安心心的待下吧!至于崇安,你那职位……”此时旁边的恭佳仁和突然咳了一声,胡尔佳氏笑笑没再说话,转眼看向尚容若水,冲二人招招手道:“来,让奶奶看看你们!”
二人赶忙走上前去,胡尔佳氏一手拉着一人,笑着问了些日常学业和生活琐事,此时外面一个丫头报说:“三太太带着三姑娘、四姑娘和三少爷来了。”
若水心道:“这应该便是纳兰婶婶了!”
果然,纳兰氏笑着走了进来,简单的两把头上横插一只翡翠扁方,碧绿的色泽衬得青丝如绢,而一身月白色旗装更显得冰肌玉骨、风姿楚楚。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姑娘,两人都是十一岁,虽说是双生,长相气质却完全不同,不过倒都遗传了母亲的好肌肤。三姑娘凤龄凤眼柳眉、丹唇贝齿、娇若春花,媚如秋月,一身淡黄旗装绣着嫩黄浅绿的蝴蝶花草纹,蝴蝶的眼睛都用金线穿水晶珠,阳光一照,周身上下光彩夺目、如梦似幻,更显得她娇艳绝伦、肤光胜雪;四姑娘怡亭没有姐姐这般出色,但也是眉目如画、清新秀丽,别有一股婉约态度,身上浅蓝旗装,袖口衣摆都绣着简单的兰花纹,更似是古画中走下的气质如兰的仕女。若水突然产生了些许的自卑感,自己现在这副尊容,虽说也算中上,可跟两个妹妹比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尚容刚看见这两个妹妹也是瞬间的一愣,随后一眼瞥见自己妹妹神色有些暗淡,便伸手悄悄的拽了她衣袖一下。若水表情黯然的看了眼尚容,只见他摸了摸胸口,悄悄的比了个大拇指,再抬头看着他冲着自己露出的温煦笑容,若水不由心情大好,哥哥这是安慰自己呢!说自己才是他心中最棒的那个!
纳兰氏手中还牵着一个小男孩儿,三少爷尚德,只六岁大,但也是粉雕玉琢、很是可爱。恭佳仁和一见他便笑没了眼,赶忙将怀中的尚远递给了薛姨娘,走过去一把抱起了尚德,尚德乐的呵呵直笑。纳兰氏跟老太太、老太爷请了安,又笑着对崇安道:“二哥,崇信跟大哥都已经回来了,正在前院等着你呢!”崇安点点头,赶忙带着尚容、尚宁去了前院。恭佳仁和也在旁笑着道:“我也带着尚德去瞧瞧,你们聊吧。”
送走了老太爷,屋里除了没过满月的尚远,就只剩一群女眷了。纳兰氏正好站在乌苏氏身旁,别看她只薄施脂粉,身上更无一点多余的装饰,可这会儿静静的站在那儿,却把个精心打扮的花团锦簇的乌苏氏生生的比了下去。乌苏氏咬咬牙,换副笑脸道:“纳兰妹妹,穆舒妹妹一家可都来了好一会儿了,你怎么才到啊!真是贵人……”
纳兰氏打断她的话道:“我刚刚才得着信儿,这就赶忙过来了!倒是大嫂,刚刚听说你去了趟淑慈那儿,我就住在隔壁,怎么就不能打发丫头来说一声!”说罢不再理她,拉着穆舒氏露出笑容:“淑慈,这么多年,咱们总算是见到面了!”
看着乌苏氏被晾在那儿下不来台,穆舒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战事又升级了,之前她们两个顶多是在写给自己的信中言语暗示、旁敲侧击一番,现在居然在老太太面前也敢这么直接的剑拔弩张了,自己将来夹在当中,估计有得累了。她正思索着如何答话,旁边薛姨娘突然开口道:“三太太,这事儿说来都怪我,最近大太太为了我每日忙前忙后的,人都消瘦了许多,今天想来是一时忘记了。”
穆舒氏也赶忙笑道:“是啊!我在江宁这几年,多亏了大嫂和弟妹一直没有忘记我,还时不时的帮衬着,这次好不容易见到了!我知你们都是真心想我、为我好,可若是因为我闹得你们不开心,倒让我情何以堪啊?”
乌苏氏脸色渐渐转晴,刚待说话,胡尔佳氏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老二媳妇才刚来,你们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老大媳妇,时间不早了,快去备饭吧!”乌苏氏脸顿时又垮了下来,瞪了纳兰氏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老太太也不理她,冲着凤龄招了招手:“三丫头,来,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最近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凤龄蝴蝶似的跑过去扑到胡尔佳氏怀里,撒娇道:“奶奶,龄儿最近可乖了,一直在房里写字练琴呢!”
胡尔佳氏宠溺的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慈爱的笑道:“就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写字练琴?我可不信!只怕你是又做错了事,挨罚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