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飞狐城。”
好像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器,人过去,只剩白骨,血肉皮脏全都留在了城内。
阿玖在那里很少有洗浴的机会,所以他珍惜每次在清佛寺沐浴的机会,泡澡就是他第二大爱好。他将双腿伸直,让冒着热气的浴水刺激身上每寸地方,舒张经络,按摩关节,那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可阿玖不禁将他眉头皱了下来,方丈说过清佛寺与寒山寺素有往来,由于局势动荡,小寺藏着的两件法宝便不安生,寒山寺早晚会取回去的。
方丈一直在等待寒山寺的消息,他说可能是秋时,可能是冬天,甚至要等到开春......每年的九月都有大雁成排飞过,可消息什么时候来却没人晓得。
阿玖自然好奇过那是什么宝贝。方丈就说:“五百年前,万妖之王小馒头倾起百万妖兵直攻人族最大的都城,结果却在一夜之间覆灭,妖王更被打得灰飞烟灭。传说是某位人族至尊,仅出一招就导致妖族全军覆灭,而这位人族至尊的本事就来自寺内两件法宝。”
阿玖道:“我寺不过是座山野小寺,怎能镇得如此法宝?”
“哈哈。”方丈道:“恰恰如此呀,寒山寺也不过是个临水的江南小寺。谁曾想如此贵重的法宝反而藏于小寺?最大寺庙里的反而是?品。为了这法宝我们也是煞费苦心,每隔三年就转移一次,从偏僻的小寺转到更偏僻的小寺,清佛寺、寒山寺......莫不如此。”
方丈忽然盯着阿玖,捋了捋胡须,“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想知道其中秘密吗?”
阿玖道:“不,这些就够了。”他岂非是个聪明人?知道秘密会害人性命,还不如当个快乐的傻瓜。
“您说两部法宝,那么......”
“嗯,等消息来咯,我就让你和阿陆同行,十六独自护送一部。”
“他?”阿玖有些怀疑,“弟子晓得如果从这里向南而去,必须经过飞狐城。”
方丈道:“所以让你跟着阿陆,虽然他可以横行过去,但还需你的帮助。”
“不,不......”阿玖眯着那双眼,“阿陆很适合飞狐城,我却担心十六。即便有妖帮忙,他也活不过一炷香。”
方丈道:“哦,你为何这么觉得?”
“他善良。”
“对。”
“他爱管闲事。”
“也不错。”
“他甚至不会一丁点儿武功。”
方丈全都同意。
阿玖看了一眼方丈,虽然他眼睛眯着,好像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儿,别人绝看不出他已经睁开眼了。他说:“在飞狐城,善良的人第一个死,爱管闲事的人最容易死,不会武功的人早晚会死,他三样全占了。”
方丈只是笑,反问道:“那又如何呢?”接着说:“纵然他有条条致命的缺点,可也有个谁都不能及的优点。就像世间万物都有活命的方法,阿陆有他的剑和意志,你有自己的聪明与手段,十六也有他的办法。总之我意已决,到时你们三人齐聚,我会再详细说一番的。你去睡吧。”
“啊~”阿玖在温暖的木桶里享受着温暖,他还是弄不清方丈那些话的意思,只当是要十六接受历练。
深秋是寒冷而萧索的日子。
寺里头不时有老树衰败,枯叶洋洋洒洒,飘到白霜雪的头上,她一口就将枯叶咬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吃着。众僧见状,忙将叶子扯掉,“小白啊,这不能吃啊!”“小白”当然不晓得这些,盯着急坏的众师兄弟们。
“哎哟!怎么办呀,她会不会得病呀?”“她会死的!”“诶呀,不能死,佛祖保佑啊。”“天哪,快让她吐出来。”
师兄们总不能将她拎起来,就求她:“小白啊,刚才那东西不好吃,快点吐出来。”小白只是坐在佛像的腿边,晃着两只可爱的小脚丫,就是不肯。众师兄说:“那就没办法啦,快捉她起来,让她倒悬犯恶心,自然就吐出来了。”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师兄冲向佛像,十几个鼻青脸肿的师兄又哇哇大叫着逃跑,由泥土化成的巨大傀儡在后面穷追不舍,白霜雪坐在傀儡的肩头追杀他们。她终于也盈盈地笑了,这些师兄跑炸了肺一直跑到十六厢房前,“师弟救命呀!”“师兄要死啦,快开门!”
“什么事吵吵嚷嚷?”十六刚打开房门,师兄们就躲到他身后,白霜雪一见十六,便都和羞答答的小姑娘一样文静,连那高大的土傀儡也瞬间涣散。这些日子,众僧教她三从四德,又什么良家妇女的大规矩,她是一个字儿都听不进去,倒学会了女孩子家的矜持。晓得男人是要欲擒故纵,不能处处都向着他、粘着他。
方丈就会喝茶,静静看着这一切,“嗯,她法力增长得太快了,竟已学会了低级的控土术,离搬山卸岭也不远了,不过她为什么要放弃原来的修行方向呢?啊!别过来!阿玖、阿陆快来护我!”
可惜阿玖阿陆都出去了。
白霜雪这些日子都有了特别的爱好,就是玩弄方丈的胡子。
方丈每次都静坐在那里,一开始还避着白霜雪,后来倒也心平气和。众僧深感敬佩,“方丈果然慈悲,虽然德高望重,也愿意把胡子给她当成玩具。”
方丈背对灯台,沉默良久,忽然转身两行热泪,“老衲打不过她呀!”
小白的头发长得特别快,转眼就及到腰间。
那缕柔顺如水的青丝,好比砚台里的油墨,又像是最珍惜的黑缎子一般乌黑发亮。她也特别喜欢这些发丝,就不再去玩方丈的长胡子了,而是有事没事就整理着那抹秀发。
众师兄就开始商量,“诶啊,咱们的小白是长大啦,呜哇啊哇!”竟然有人激动得哭了起来,“女大十八变,虽然我们相处的日子很短,但我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我心里满是感慨啊......”
“感你个头!”一扫帚敲在师兄的脑壳,“这才两个月哪,再说你是出家人,哪来的女儿?”
不得不说,白霜雪是个特别可爱的妖,她有意无意的动作,都让这些师兄弟们痴迷了,感觉就像自己的女儿或小妹一样,给予她关怀,看着她成长,已经是难舍难分的地步了。
众师兄们就开始商量:“她是爱美了,也想梳个簪头,可咱们都是秃瓢儿,哪懂姑娘家的审美,莫说梳个簪头,连梳根毛的机会都没有。”
师兄们真是爱心泛滥,整日连佛经也不读了,反而去研究一些女人的发型。
他们毫无经验,这时候就要求阿玖了。
阿玖说:“可以啊,我帮你们搞本书来,你们每人给我砍十担毛竹。”
他们还真砍了,砍了三天三夜,腰酸背疼。阿玖就开开心心地卖钱去,回来时荷包满满。他还从山下带来一本书,专门讲解女人如何盘髻,如何如何打理头发,众师兄就苦学苦练,自己做了些翠竹梳子、木头梳子,可是寺里还缺了最主要的东西:毛。
纵观全寺,只有阿陆头顶有毛。可阿陆一个目光,就能扫得众人心惊胆颤,简直就是老虎头上拔毛,会不会给他剥皮抽筋哪?
还是有人试了,当夜传出凄惨的嚎叫,“师兄我错啦,师兄我错啦,师兄我错啦.......”
不过第二天,寺院门口放着一块包裹,其中裹着一大撮头发。
阿陆的头发短了不少,不过他戴着头盔,众人也没发现异样。可惜阿陆的头发毕竟太短,而且无法和白霜雪那头如此娇艳的头发相称,众人又犯难了。
没办法,还得求阿玖。
阿玖说:“好呀,这次每人给我砍二十担毛竹。”
“哎。”没办法,还得砍。千万别和阿玖讨价还价,他一席话能说得你无地自容,甚至倒贴钱给他才是对的。
后来阿玖带了匹马回来,这下梳子簪头终于有得练了。师兄们一个个跃跃欲试,气坏了马。竟然放在寺里数日没人骑它,只是终日给它理着马鬃,终有一日,马也跳墙逃跑。
众师兄激动地热泪盈眶,他们终于练成了好手艺,任何姑娘经过他们的手儿,都能变成天资绝色了。
“诶,好像小白有一阵子没出来了。”
“对哦,我们都没看见她,也不知她去干啥了。”
他们再次见到小白之时,已经瞠目结舌。她已盘了发,那乌黑柔顺的发丝轻轻披在脖子后边,与白皙如玉的肌肤对比鲜明,那翠竹簪头是她自己雕的,看起来竟也如翡翠般明亮。
这一天,可怜的师兄弟们总算明白了,根本不用为女儿的打扮着急,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她就变成了这么会打扮的小姑娘。
女为悦己者容。
她打扮得这么漂亮,当然是去找十六。
师兄弟们只能望洋兴叹,“哎,都散了吧,散了吧。”他们可好生羡慕,“师弟真是好福气,若我遇得如此可爱的小妖,那就还俗喽。”
“得了吧,师弟那是貌若潘安,心静如水,你则是豺狼虎豹,奇形怪状,连条虫子都不会搭理你。”
一声长叹,“哎......”
“不过小白来寺里这么久了,我们只知她是妖,却不知是什么妖哪。”
没人真介意这个问题,小白给清佛寺带来了从未有过的生机,他们早将小白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倍加呵护。可小白好像心里只藏着一个人。
她知道自己的“开眼”的时机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