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儿,你有纸笔吗?”
“十六早些提醒过,我自然带上了。”
她将黑墨与毛笔递给十六,十六便拉开衣襟,在坚实的胸肌上画下佛咒。此咒乃是“不动明王咒”,「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法者得大智能,知我心者即身成佛。」寻常妖物甚至不能以肉眼观测到,而一旦越入符咒范围,便遭到不动明王的巨大打击,其威力与施术僧人的修为有关。
“恕我直言,******可用天狗铠甲应敌,何必使用咒法呢?”
“实不相瞒,县前江镇压巨鳗时所抽出的古剑绝非凡物,光是斩出一剑,就将天狗的精力吸食干净。它用特殊的方法告诉我,现在处于弱势。”
“嗯,天狗野性难驯,对十六身体有所负担,能不用则不用。”镜儿道:“还有方丈在十六体内结下的佛印,可莫小看了这道佛印,它甚至能随着十六的体质而变化,出现千种出奇功效呢。蛊人纵然凶狠暴戾,也奈何不了你。”
十六道:“她很聪明,晓得不要以身犯险,我还是把这当作杀手锏。”十六说完这句话便搁了笔墨,胸前工整的法咒充满威严,镜儿看着法咒,竟感到心慌意乱,忍不住想要朝其跪拜。十六说:“你能看见咒文?”
镜儿答:“小女自诩修行不差,勉强见到字符的轮廓。”
镜儿是修行千年的大妖,连她都无法看清不动明王咒的真迹,那十六的佛法根基该是多么深厚?佛根与生俱来,无法通过后天修炼来弥补,巧在不动明王咒是镇压妖物的煞气之法,杀伤力大小全部取决于佛根是否醇厚。镜儿不敢再看咒文,好像一尊满面怒容的金身大佛要将她活活捏碎,那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十六道:“镜儿,你暂时隐去气息,关键时刻再助我一臂之力。”
楼梯传来咯咯的声响,镜儿猛地皱眉“她来了!”
十六道:“她确实该来了。毫不避讳,正面冲突,恐怕再修个千万年,连老天都不会放在眼里。”
它在楼梯间行走,充满褶皱的皮肤嘎嘎作响,骤然崩裂,露出新生的肌肤,如同肉色玄甲,发出诡异的光芒。指骨也越来越尖锐,四道尖锐的骨刺戳出体外,犹如无坚不摧的刺刀,最可怕的是她的体型变化。可以听见体内骨骼清脆的爆裂声,肋骨外扩,脊椎自行断成数截,将身体撑起两丈高。
“刺啦啦......”骨刺在墙壁摩擦,发出令人汗毛倒立的尖锐声响。“秃驴,滚出来!”
她弓背走进石室,却发现空无一人。而她分明闻到了活人的气味。
十六就在中央打坐,宛若一尊威严的佛像。
“我闻到你了,躲在哪儿?”她从石洞内猛地揪出蚕人的尸体,肥硕的蚕人被抽干之后竟是如此孱弱干瘪模样。蛊人将其撕碎,仍有不少体液溅出。她发现有些体液并未溅到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中,顿时桀桀发笑,挥掌拍去!
一时间佛光涌现!
猛烈的罡风将蛊人震飞数尺,蛊人大为吃惊,见十六背后竟凝聚出不动明王的左臂。多么醇厚的佛根才能唤出不动明王的化身?镜儿正在暗处瑟瑟发抖,纵然只是明王的虚影,也足令妖魔心惊肉颤,不动明王诸般法相,哪个不是手持鞭戟、虎视群雄哉?
十六道:“半柱香为限,我以我血祭明王,定要收服你!”
蛊人猛地杀来,明王左手持鞭,抡得蛊人皮开肉绽,再震出浑厚罡气,直叫它肺腑俱裂。蛊人负隅顽抗,却只是一鞭又一鞭的攻击,它被打得面目全非,连四肢都已粉碎。
一炷香的时限快到了。
十六一步步走去,他的胸口也被法咒反噬,滴出鲜血。这就是驱动不动明王的代价,他每走一步,胸前的咒文就好像铁烙一般往胸口压入半寸。十六一路走来,脚下全是鲜血,他问:“你可愿悔改?”
“不愿。”蛊人抬头看着不动明王庄严威猛的法鞭,它正逐渐消去形神,如果十六这一遭不杀它,以后就没机会了。
十六说:“扪心自问,你现在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情感?你已将仇人们赶尽杀绝,所以回答‘不愿’,想让我结束你的生命吗?”
蛊人沉默。
十六接着说:“你发觉这么做好不值得。为了惩治这些**女子的恶徒,你犯下滔天的杀孽,死后堕入修罗道,而那些恶徒却能进入下一世的轮回。也许你会想,如果自己当初能看开一些,不要走上极端之路,才是完美的结局。”
蛊人苦笑着说:“那......可能吗?”
十六说:“天道轮回,无法更改。”
蛊人忽然大笑,“好一个佛!好一个轮回!我杀尽奸佞之徒却要万劫不复,那些个恶徒却一批一批排着队去害人。”
镜儿忽然现出真身,她气愤道:“且看看你前世是个什么东西,再做定论。”
镜中蛊人的前世竟是一个马贼首领,他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无数女子在他身下求饶,却被他粗鲁地撕开衣服,然后疯狂的压在身上,甚至用刀子戳进她们的重要部位,然后割下血淋淋的*****你看清楚,那就是你!一个活生生的恶魔!”
她前世蹂躏女子,现在被人蹂躏,尚不知这是自己的劫。
莫非这一切真的是报应?蛊人怒吼着,“不会的!不会的!”它躯壳吱嘎作响,像旱地般龟裂开来。镜儿忙道不好,“她要蜕变了,快逃!”十六吼道:“施主请慎重,蜕变之后,再无人性,你将真得万劫不复!”
蛊人只是惨惨地一笑,很快那张脸的形貌都消失了。
浑厚罡气将它破裂的表皮尽数射出,如暗器般射得石室千疮百孔。镜儿施展法术,将射向十六的硬皮炸成齑粉。
十六看不清了,遮天的妖气遮住了他的眼。
隐约之中,她好像拥有着完美的女人身躯,背上一队点睛蛾翅,却是看不大清。她扑起那一对紫砂般的点睛翅,居高临下的盯着十六,好似在看下等生物一般。镜儿也感到寒厉,这冲天妖气,莫不是几个朝夕就能炼化的?蛊人以祭出魂魄为代价,当蛾妖破体而出之时,非但毁灭了她的肉身,也毁灭了她的灵魂。
湘西蛊术变化出奇,蛊人已是恐怖至极的妖物,谁能料到破体为蛾的怨念将会孕育出怎般强大的妖物?
蛾妖指尖一点,石室顶端便急速溶解,她振翅高飞,悬在张家义庄顶端。随着她双翅震动,空中落下淡紫色的磷粉。这些磷粉散发着妖艳的荧光,在夜空中随风飘荡,好似紫色的精灵。远远看去,更像是发光的花海。大炮强他们已经走出好远,鬼刀见到此景,不由得发出疑问:“那是什么?”
安笙回头望去,只见莹莹紫光,妖艳无比。
她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它们越飘越近,也越来越美。“在朝我们飘过来诶......”
“那就是往市集的方向去了。”磷粉飘到近前,树林沙沙作响,草木山石无不被其洞穿,鬼刀眼尖,大喊:“是暗器!躲起来!”
大炮强拉着她往石后躲,安笙说:“不行,这些光粉比风还轻,我们只要躲在避风方向。”
鬼刀说:“那也不行,它穿透力太强。”
磷粉已近在眼前,甚至两丈阔的巨石也被钻成了筛子,数以百万计的磷粉,根本避无可避。“来不及了,趴下!”她几乎残废的臂膀不知哪来的力气,顿将两人掀翻在地,将安笙保护在身下。磷粉轻轻擦过她的后背,好像锯齿草划过手心一样疼痛。三人死埋雪面,看见磷粉在夜空中渐渐飘远。所经之处皆是千疮百孔,几棵大树被过于密集的磷粉穿过,轰然倒塌。
“天啊,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大炮强急得直跺脚,安笙却看着鬼刀被血染红的后背,关心地问道:“没事吧?大姐姐。”
鬼刀只是摇头,她望向义庄方向,看见更浩瀚的一波磷粉飘摇而来。
“有完没完啊?”大炮强怒吼着!
鬼刀说:“磷粉朝市集吹去,我们赶快走。”
若是这样铺天盖地的磷粉吹到晓楠县,沿路的所有房屋都无法避免这场灾难,市集附近还有密集的人家。那些比风轻柔的磷粉却是无坚不摧,连钢铁顽石都能轻易穿过,穿过房屋与人体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他们趁着两拨磷粉的间隙往晓楠县赶。鬼刀却是偷偷回头,“十六,别死。”
蛾妖足尖轻轻点在屋檐。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十六周围、乃至整间义庄都已千疮百孔。镜儿挡在十六身前,她催动一道道璀璨的白光,却只能毁掉数百片磷粉,而蛾妖一擞翅膀,岂止千万?镜儿道行确实比她高,但是法术受克,对付一波磷粉已是相当疲累,逐渐支撑不住。
蛾妖冷笑一声,猛震翅膀,十波磷粉铺天盖地而来,远远看去,好像一片发光的紫色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