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四日,景天去街上的铺子里选了根梅花样式的银簪,作为定物,送到了虞家那边去。
这就算是正式的定亲了。
随着农活慢慢的减少,顾大嫂那边接的生意也多了起来,茵陈时常不在家。景天一心只想赚钱的事,通常都在给人帮工,要不在给人看病。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相见的次数却慢慢的少了起来,通常两三天都说不上什么话。
茵陈在顾大嫂那边也能帮上更多的忙了,从洗菜到切菜,上菜,来回的跑腿传话。顾大嫂倒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做事爽利,又勤恳。
这里见她蹲在地上洗白菜,两手冻得通红就如那胡萝卜一样。顾大嫂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烟锅子在石头上磕了磕,对茵陈道:“过来烤烤火,先别洗了。”
茵陈闻言,只好在抹布上擦了擦手,手早已经冻僵了,感觉不到冷暖。
顾大嫂搬了张小凳子放在火盆边让茵陈坐。
茵陈才坐下,一股暖意就将她包裹了起来,又揉了揉手,接近火盆边烤着,也渐渐的暖和起来,只是一暖和,冻疮不免就变得痛痒难忍。
顾大嫂将茵陈的手捉过来一看,又替她揉着冻疮,感叹道:“这手倒生得好,像是有福气的。哎,可惜了,这大冷天的让你在冷水里泡着,肿得和那胡萝卜没两样。”
被顾大嫂这么一说,茵陈倒不好意思起来,低头道:“既然是来帮忙的,哪里能娇气呢。”
顾大嫂一笑:“是呀,穷人家的孩子填饱肚子要紧,也没那功夫调养。可怜你命不好,要是生在富贵人家也不用干这些了。等忙完了这桩,回去让你家大夫给你配点药,好好的擦一下,休息时日,能消下去就好了。”
茵陈道:“多谢大娘关心。”
顾大嫂点头说:“你家大夫定了亲,以后娶妻生子,你呢?也说不上有多大,难道就不怕新来的这位对你不好,排挤你么?”
茵陈眼前自然就浮现出虞水仙的面容来,含笑道:“大娘这个是不用操心了,虞三姑娘看着是个亲和的人,想来也是极好相处的。应该不会出现那些状况。再说她进门了,我自然待她和大爷一样,尽心尽力,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顾大嫂笑道:“果然还是小孩子家口气。罢了,我不过是提点两句,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你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人。”
未来的日子,茵陈自然是往好处想的。更何况她知道大爷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会维护着她,从他们相遇的那刻起就一直是这样。
顾大嫂看了茵陈两眼,她已活了四十多岁,人世中的酸甜苦辣早已经尝尽了。跟前这个小丫头当真是个不谙世事,心地单纯的小姑娘。当然心思简单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开得开,什么日子都过得下去。
顾家大儿子走了来,向他母亲商议事情。顾大嫂便起身去了。
茵陈也不好一直围在火盆边烤火,又忙着去洗菜。
冻疮这个东西实在是恼人,冷了疼,热了痒,即便今年用了药慢慢的好了,明年入冬天一冷准得要复发。
茵陈已记不得什么时候生的冻疮,每到冬天她这双手就变得不能看,连针线也做不好。好在没有破皮发脓,只是红肿一片难于消下去。
茵陈打开了一只小瓷瓶,里面是景天给她配的擦手的药膏。茵陈用指头挑出一点来涂抹上,心想快快好吧,虽然算不得什么大病症,可的确是够折磨人的。因为生了这个,连针线也不好做了。
茵陈隔着小窗瞅了眼外面,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暗下来了。景天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想鸡还没放出来喂食,便收起了瓷瓶打算去放鸡。
走到堂屋门口,那一阵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带夹带着几丝细雨,雾茫茫的一片,难怪觉得快要黑了,原来是变天了。
竹竿上还晾晒着衣服,茵陈赶紧将它们收进了屋。又放了鸡看着喂养,不让它们去糟践菜地。
凄风冷雨,倒有些禁不住。茵陈开始担心起景天会不会受冷挨冻。这雨眼瞅着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厉害。茵陈赶着将鸡们都赶进了鸡窝。找了雨具来,打算去给景天送去。
茵陈携了雨具才走出家门不远,遥遥的见景天正捂着头往家里跑。样子颇有些狼狈。
“回家去吧,站在这里做什么?”
茵陈便将手上的斗笠替景天戴上了,又给他系好了带子,抱怨道:“大爷怎么冒雨回来,淋坏了算谁的。再等等我就将这些给送来了。”
景天拉了拉斗笠上的带子,系得更紧了些,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你在家,还以为你又去帮忙没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在雨中走着,不多时便回到了家里。
景天的衣服还是湿了,连头发都带着水汽。
茵陈忙道:“我去熬姜茶。”
淋怎么点雨,景天压根没放在心上,想到自己身体强健不会就这么受凉,忙阻止道:“不用麻烦,我换身干爽的衣裳就好。又比不得你身子单薄。”
茵陈听说又去给景天找干净衣裳,后来无意中触摸到他的手一点热气也没有,便道:“我去笼个火盆吧,立马就能暖和起来。”
看着她忙上忙下的照顾自己,景天心里暖暖的。等到茵陈烧了火盆,又过来笑问景天晚上吃什么。
景天道:“在东家用了饭了,你自个儿吃吧。”
“哦!”茵陈微微的有些失望,本来打算晚上一起擀面吃的,可现在就她一人吃,茵陈也不大想弄。只胡乱的将中午的剩饭菜给热了热,勉强应付了一顿。
“大爷,我听人说,过冬节的时候您要给虞家送冬礼。打算送什么没有?”
景天支吾了一阵:“这个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到时候再看吧,一般人家都送什么呢?”
茵陈道:“我听人说大都是送羊肉什么的吧,有的送一整只,也有买半边的,省事的就是几斤提去应一下景。还有送羊肉饺子的。要不还是去买两三斤肉,配些菜,包了饺子送去,也不算太难看。”
景天想了一回,道:“也成。只是包饺子,擀面皮,大都你在弄。冻疮又发了吧,我看不如就送几斤羊肉还要省事些。”
茵陈也没他话。这里景天让茵陈伸出手来给他瞧,景天看了半晌摇摇头,这又去房里拿出个小圆扁盒来。
“喏,这个给你擦手,应该比那药有效果。”
茵陈接过打开一瞧,里面不像是药膏,倒似那油脂一般忙问:“这是什么?”
“獾子油呀,可以消肿散淤,治疗烧伤可是好东西,不过拿来擦冻疮也使得。”
茵陈抿嘴笑道:“多谢大爷。”
“哟呵,你倒和我客气起来。要客气的话,当初跟我几里地干什么。要你留在梁家你也不干。偏要死皮赖脸的跟我到高跃。”
茵陈笑道:“因为大爷对我好呀,我不跟着你,跟谁去。这些年来你从未打骂过我,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和爹娘没两样。”
以往茵陈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撒着娇的往景天身上粘,现在毕竟大些了也有了女孩子的娇羞,这些举动断然再也做不出来。
景天颇有些自责道:“可惜呀,你跟着我这两年还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都是和我一道吃苦受穷。下个月就是腊月了,还是得给你置办两身新衣服。”
茵陈忙摆手道:“我不敢要。大爷留着吧,二月里花钱的地方有的是。”
“怎么能苦了你。别人和我说,你也渐渐大了,也该收拾打扮出来,以后给你说户好人家。”
茵陈红着脸说:“大爷又拿这个来取笑我。”
景天想着茵陈毕竟还小,就是及笄之年也还有几年,也只一笑而过。
景天送的獾子油,茵陈知道来得不易,也舍不得多用,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看似一场普通的冬雨,竟然真的将徐景天这样一个七尺男儿给淋病了。第二天一早,便觉得头晕脑胀,身子酸软起不了床,接着鼻涕也留个不住。
看样子是没法子再去帮工,只好遣了茵陈去东家给自己告个假。
景天因为自己是大夫,平时保养得当,很少生病。这突然病倒了,茵陈倒先慌乱起来,暗暗着急。无不祈祷着立马能好。
好在跟着景天也略学了点药理上的本事,家里的药不够,又去药铺里配了些来,便煎煮上了。家里的大小事体一应不让景天动手,照顾起人来,茵陈无一不妥帖,只让景天安心养病就好。
身子依旧发烫,景天躺在床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看着茵陈忙里忙外,很是过意不去:“别只顾着我,当心这病过给了你。”
茵陈却说:“我不怕。再说大爷跟前没人,我再不管的话,难道让大爷就这么病着?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大爷不也是这样对我的吗,放心吧,大爷身子好,要不了多久就能大好。”
这里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喊:“徐大夫!徐大夫!”是个女子的声音,茵陈听出来像是虞三姑娘的,忙笑道:“准是他们虞家人知道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
景天忙和茵陈道:“别让她进我屋,不能让她也染了病。”
茵陈点头笑道:“大爷放心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