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嫂老鹰抓小鸡一般,抓着小月的脖子,把她拧出厕所。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女厕所。”
“孽障!知道女厕所还往里面闯?”
小月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走进厕所,里面的女人们纷纷往外面跑。原来大家误会自己了。
“阿姨,我是女的!”
胖大嫂上下打量着小月,头上戴着一个黄军帽,身上穿着宽大的蓝布衫,一条到处都是补丁,不知道本来颜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解放鞋。从哪儿也找不出一点女孩的影子。
“还想骗人!老娘把你的鸡鸡剪了,看你还学不学好!”
小月满肚子委屈:“阿姨,我真是女孩,你就让我进去吧!”
胖大嫂摘下小月的帽子,前几天剪下的头发,零乱的趴在头上。胖大嫂一见,更加生气了,把帽子往地上一贯,点着小月的额头骂道:“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想看是吧,想看回去看你老娘!再在这儿胡搅蛮缠,老娘大耳巴子抽你!”
小月捡起地上的帽子,背起箱子,强忍着泪水离开。小月感到羞辱,感到委屈,却又无法向人辩解。她本想少些麻烦,可是又增添了另外的麻烦。这不正是女扮男装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这样想着,小月心里好受了些,但是,终归问题还是要解决,县城的公共厕所,也就这一个,到哪里方便呢?
“小月,这么快就卖完了?”小天妈妈看见小月回来了,很是奇怪。
“没呢,阿姨,我想上厕所。”
“去吧,这边走,拐个弯就到了。”
“嗯。”
小天妈妈正埋着头发着冰棒,只听见屋子后面传来一声尖叫;“哪来的野孩子,不认得字呀!”
小月吓得连忙退出来,垂着手站在门外。
小天妈妈赶忙跑过去:“王嫂,误会,你误会了!这是我的侄女,她是个女孩子!”
“怎么这么一副打扮,像个假小子,吓了我一大跳!”王嫂对小天妈妈笑笑,进了冰棒车间。
小月方便完出来,小天妈妈等在门外,摸着小月的头,心疼的看着小月,她明白小月这么做的苦衷,这小女孩一个人满世界跑,多不安全!可是,女扮男装,生活又是多么不方便!
“以后就到阿姨这儿上厕所吧!”
“嗯。”小月背着箱子走了。秋风吹落街边梧桐树叶,在街角打着旋。秋天就要来了,冰棒季就要过去了,不卖冰棒了,自己的出路又在哪里呢?
没想到,这最后一天,回家时秋雨扑了面,小月穿着一身淋湿的衣服进门,就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些天起早贪黑的,身子骨顶不住,加上这些天不用卖冰棒了,精神一放松,一连在家睡了三天,今天早上起来,感觉好多了。出门艳艳的阳光有些刺眼,小月眯缝着眼睛,看见队长占新五大爷朝自己门前走来。
“小月呀,听说你生病了,好些吗?”占新队长放下手中的袋子,“夏粮打下了,这是今年你们家一百斤口粮。”
“五大爷,细娃儿还劳您惦记,好多了。正好上次您送来的粮食吃完了,谢谢五大爷!”
“不用谢我,这是五保户的补助。今天晚上队里开个会,你家没大人,你就参加哈。”
“嗯呐。五大爷,趁着今个,小月想把欠大家的钱还了。”
“小月,能耐呀,这么快就攒下这么些了?”
“五大爷,可是我没那么多钱,队上欠下的,我今儿个还不了。”
“这是你爸你妈差队上的超支,和为你妈抢救支取的。能把乡亲们的还上,小月已经不简单了!”
一盏汽灯挂在道场中间的吊杆上,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各种小虫、飞蛾,围着汽灯飞舞。听说小月今天要还账,罗店村今晚成了节日,他们早就以为这笔钱打了水漂,虽然想起来就有些心疼。今天有种白捡了一笔钱的庆幸。人们关注的焦点,居然不在台上坐着的公社李书记身上,一直等待着小月的出现。七点了,已经是队长通知的开会的时间了,可是小月还是没有出现。
整个道场“嗡嗡嗡”的响声,汇成了一片,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说着小月到底会不会来。
“这个这个,开会啦!”队长连喊了几遍,下面就是安静不下来。
李书记把占新的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来,接过占新手中的喇叭:“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老李说几句。”
道场顿时静下来了。
“小月没钱还账,她就不会说。这时候还没来,一定是有事给耽搁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呀!何况乡里乡亲的,小月这些天起早贪黑的,大家都看在眼里,这娃儿骨子里有股子狠劲呢。”
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就在这当口,小月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小艺,走进了会场,大老远,大家伙就闻到了一股香气,勾起肚子里的馋虫。
“这是啥味?”
“好像是油饼。”
小月一走到台前,道场马上安静下来了,连“叽叽喳喳”的孩子们都停止了吵闹,被这香味吸引过来了。
小月首先给李书记鞠了一躬:“李爷爷,要不是您给我批的救济,小月也没有本钱,今天也就没有办法还上大家伙的账。今天,您还给了我四斤粮票,我才能买下这些油饼。”
小月恭恭敬敬捧着一个油饼,递到李书记面前:“今天,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李爷爷!”
李书记从台上走下来,来到小月的面前:“孩子,这是政府对贫困农民的关怀,我老李可不敢贪天之功!不过,你这个油饼,你李爷爷收下了,这是为小月高兴啊!小月这么快就能还上一大块欠款,不易呀!”
占新队长一见到小月走向自己,忙上前拦住:“小月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呢,使得呢。作为队长,您队上照顾我们家这多年,我们家多灾多难,不是队上的照顾,我们家熬不过呢。作为五大爷,我妈走,我爹走,您都忙上忙下的。小月没啥谢谢您,这个油饼,就表达我和小艺的一点心意吧!”
“小月呀,队上是个集体,那都是我们罗店老少爷们同情你们的遭遇,要谢就谢大家吧!”
小月拉着小艺,给所有的乡亲深深鞠了一躬。李书记鼓起掌,接着陆续有人鼓掌,然后大家都鼓起掌来。
“请五大爷代表队上,接受小月全家的谢意!”小月满含热泪的说。
占新队长扭过头,不愿意让眼泪流下来。李书记拉过队长的手:“收下吧,不要让小月为难。”
“嗯,嗯。”队长用自己满是老茧的手,偷偷擦擦眼角。
小月转过身来:“各位都是小月的长辈,我就行一个我们罗店下辈见长辈的礼节。”
小月、小艺跪在大家的面前:“大爷、大伯、叔叔、婶婶,大家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大家你凑一点,我凑一点,帮我娘治病。二泡叔家的婆婆还在世的时候,把自家唯一的老母鸡卖了,凑了两块钱,给我娘治病。各位大恩大德,我小月记下呢。做人要有良心,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自己,怎么能让大家的血汗钱打了水漂?小月今天赶到县城,买了一些油饼,表达小月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小月,有我的?”
“有呢,二泡叔!”
“小月,莫叫叔,我当不起!”二泡满脸通红。
“要叫呢,二泡叔,小月能做到的,二泡叔也能呢!”
占新队长大声说:“二泡,你羞不羞,还要小辈教你怎么做人?”
二泡拿着两块钱、一个油饼,低着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