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绵延数十里的野蕉林,视野陡然开阔,瘴气也似乎薄弱了一些。
荒野之间,也有了道路人烟。丘陵绵延,道路狭窄,人烟稀少。山丘不高,绵延不断,山地贫瘠,无法耕种,人烟大多聚集地势平坦之处,周围种植了一些人工蕉园,赖以谋生。
“那边便是云浮山。”蝶梦遥指一座兀立丘陵深处的山峰。
岭南多是低矮山丘,云浮山兀立其中,如鹤立鸡群,一山独秀。山顶白云浮动,峰峦缥缈云间,气度不亚于中原的几处仙山圣地。
“云烟缥缈,仙雾笼罩,好一处修心炼道之圣地。蛮荒之地,竟也有如此灵山。”白血远远遥望,已看出云浮山之超凡气象。
“与我苏门隐世之莲花山比较,那个更胜一筹?”蝶梦见他如此夸赞,生了攀比之心。
“巍峨不足,灵秀有余。”白血给出了判定。
“你误会了,我问得是那个尸气更重一些。”蝶梦凝视云浮迷雾,目光浮起一层忧虑。
白血被她点醒,前方云浮胜景,云雾已变幻,顷刻间白云化苍狗,匍匐巅峰,张牙舞爪。
接近云浮山,群山挡道,时近黄昏。一丝阴风扑面,寒意陡生,白血陡然生出一种日暮途穷的悲凉。
云浮山虽高耸云间,山势平缓,易于攀登。二人踩了一地夕阳,进入密集山林,穿梭林木,迂回而上。平缓的山坡,高木林立,遮蔽了林外夕阳。攀爬百步,林间光线昏暗,雾瘴渐起,阵阵阴风穿林,寒意森森。
岭南炎热,二人衣衫单薄。入夜后,山风夜袭,蝶梦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白血上前一步,替她遮挡了山风。蝶梦心生暖意,主动贴近了白血,挽了他手臂。
二人陌路相识,结伴同行几回。总是梦里亲昵,梦外生疏。
在现实之境,这是她首次与白血亲昵。轻轻一挽,热流传递全身,白血抖擞精神,热血沸腾,寒意尽消。他顺势抓紧了蝶梦小手,牵手而行。
夜幕沉沉,林木森森,阴风阵阵。
二人挽手并肩,徜徉山林,默默而行。他们走得很慢,也走得很温暖,恍惚已置身一座繁华之都,走过一条灯火阑珊,幽静惬意的夜街……
“那边有灯火。”蝶梦发觉有异,一把扯了白血,快速躲入树丛。
密林深处,几簇火把摇曳,朦胧光影笼罩一群夜行身影。人影分作两排,中间护送了一副担架,抬了一具蒙了黑布的尸体。
这一队夜行人,穿梭林木,脚步匆匆,直奔山巅。
二人小心翼翼,远远尾随。
接近巅峰,林木渐渐稀疏,雾霭却渐渐浓重。
浓浓雾霭,笼罩巅峰,两串火红的灯笼,凌空悬浮。左右各四个灯笼,每一个灯笼浮了一个大字。
尸木禁地,擅入者死。
茫茫暗夜,黑雾滚滚,朦胧中冒出了这两排飘忽灯笼,格外诡异。
夜行的队伍见灯笼浮现,立刻止步,搁置了担架尸体,默默后退,远远驻足。
一个黑黢黢的斗篷人影,出现灯影之下,手里捧了一盏摇曳的灯火。淡蓝的火苗随风摇曳,似乎随时都会扑灭,一双干枯是手,小心翼翼的守护着火苗。
躺在担架的尸体,缓缓起身,目光痴迷灯火,跨出了僵硬的一步。
斗篷人缓缓转身,捧灯而行。尸体亦步亦趋,缓缓地跟上了他。两个诡异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灯影深处。
人影远去,两排灯笼也渐渐淡化,遁入了茫茫夜色。
二人潜伏林木,屏了呼吸,远远关注事态进展。
送走了尸体,一群送尸人点燃一堆篝火,围了篝火躺卧一圈,很快便悍然入睡。
“量身定制,深夜赶工,是尸木村千年陈规。
五更鸡鸣,红木出村。
我们也不能在此熬一夜,先找避风处歇息一下。”蝶梦压低声音,小声提醒。
白血点头赞同。
蝶梦取了一对玉蝶,放飞夜空。玉蝶翩翩而起,飞到篝火人群,环绕篝火三圈。
玉蝶归位一刻,二人已融入酣睡人群,篝火烘烤,暖意融融,舒展了疲惫之躯。
喔喔喔——
五更鸡鸣,东方既白,人群骚动,纷纷起卧。蝶梦已带了白血脱梦归位,回到了栖身树丛。
伴随鸡鸣,已露出晨曦的山巅,重新笼起了浓浓黑雾。一盏灯光,撕开了鬼呲牙一刻的黑暗,照出了一只头颅高高雄起的大红公鸡。公鸡腿挽红绳,牵了一具泛着幽幽红晕的红木棺。
棺顶点了一盏长明油灯,笼照一鸡一棺,画面格外诡异。
一只公鸡,竟能拖动一具盛殓尸体的沉重红木棺?
喔喔喔——
公鸡驻足,引吭高歌。
黑暗缓缓退去,红木棺也搁置担架之上。送尸人纷纷上手,一人抱了公鸡,走在前面,其余人抬了棺材,簇拥远去。
“这公鸡何意?”
“买一具红木棺,赠引魂公鸡一只。尸木村隐藏深山,散养的公鸡姿态雄伟,鸣声嘹亮。
人死之后,灵魂游荡。
有一个嘹亮之声引领,便不会迷失。一路跟着引魂之鸣,直到入土安歇。”蝶梦微微一蹙眉,道出了当地风俗。
“走,我们上去瞧瞧。”目送运尸队伍离去,白血提议登顶勘察。
二人快步攀爬,很快便接近了巅峰。昨夜悬挂灯笼之地,孤零零竖了两根枯木。
枯木中间夹了一条青石小径,一直伸向雾霭笼罩的巅峰。
白血一马当先,穿过两根枯木,踩了青石小路疾步而上。山巅雾霭浓重,勉强看清前方三尺。
“小心。”蝶梦一声惊呼,伸手去抓白血。
蝶梦一抓落空,白血一脚已踏空,身体失衡,坠入万丈悬崖。
那一条路尽头,竟是峭壁悬崖,黑雾蒸腾,深不见底。山巅迷雾,便自幽谷深处滚滚而起。
白血一落千丈,陷入滚滚黑雾。身体飞速坠落,眼前一片黑暗。
恍惚之中,一阵裂肤之痛,耳边枝叶婆娑,他已坠落崖底。山崖之底,是密集的参天古木,他坠落树冠,肌肤被枝叶刮蹭,已是伤痕累累。
借数枝缓存,阻止了下坠,身体挂在了一枝树叉。白血艰难挪动,斜跨一根枝桠之上,稳住了身子。
古木枝叶暗绿,泛出一层淡淡绿雾。绿雾凝聚合流,渐渐浓黑,滚滚升腾而起,遮天蔽日。白血下坠,磨蹭枝叶,竟染了一身浓粘血污,伸手一捏,油润滑腻,状如凝脂。
枝叶暗绿,叶汁如血。
它便是红木?
白血一阵惊喜,身影沿树干下滑。一滑数丈,双脚稳稳落地。
落地之后,小刀出手,割破了一株合抱古木树皮。皮下木质暗红,质地坚硬,破尸小刀竟不能刺入。
白血专注红木,一声呼哨刺耳,颈部已被一支细小空心竹签刺中,热血自空心竹喷涌,眼前一黑,昏迷倒地。
胸前一阵粗砺磨蹭,肌肤刺痛,白血幽幽转型。
眼前几张丑陋脸孔,正好奇地瞪着他。其中一个乱发披肩,胸吊双袋的丑陋怪物,一双粗糙黑手正在触摸他肌肤。
额头凸出,鼻梁塌陷,双目突兀,下颚前翘,牙齿暴起,三分是人,七分似猴。一个个肌体黝黑粗壮,上身赤裸,腰间围了一群皮毛。
摩挲他之人,应是一个妇人。牙齿洁白,年纪应不大,可一对胸前吊袋,又显示她年纪已不小。
“他醒了。”妇人下意识缩手,黝黑面容竟有几分羞涩。
围观者纷纷后撤,让出一个长须佝偻老人。老者围着捆绑的白血转了一圈,手捏胡须,频频点头:“皮面光泽洁白,肉质细嫩,是一只上等白羊。”
“爹,这只羊不够肥壮。交给女儿养一段时间,等养肥了再杀。”女人凑近老者,挽了手臂撒娇。
“白羊嫩一些才好,养壮了,肉质就粗了。
快回村通知族人,今晚请大家吃羊肉。”老人一脸固执,拒绝了女儿提议。
“爹,山顶还有一只,你们去捉了吃。这一只是女儿捉的,不许你们吃,我要养着玩。”女子嘟起嘴,执意不让。
“敏儿,不得胡闹。”老者脸一黑,厉声喝斥。
敏儿一脸委屈,抹了一把眼泪,转身飞奔而去。
白血想要辩解,面部已麻木,竟然不能言语。
那竹标带了麻醉之毒,颈部中标,他的面部已完全麻木。
听那个敏儿说,他们要去捉山巅之白羊。显然他们已知道蝶梦行踪,要去捕捉她。
白血心急如焚,身陷困境,无能为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