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割舌于无影无形。
法力深厚的玄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七阿婆神出鬼没,虚无缥缈,每一次出现,都会加剧他的忧虑。自从临安初遇,指引玄杀破了血瓷案,一直如影随形,每一个案子都会留下她的身影。
她收罗宫本,替他培植羽翼,搅扰海防,又有何用意?
“玄捕头,此人如何处置?”水军统领指了血流遍地,僵死甲板的宫本,征求玄杀意见。
“师弟,他尊你为爹,此事你来料理。”玄杀将处置权交于白血。
“他来自海上,便让他回归大海吧。”白血于宫本几番交手,见他落得如此凄惨结局,竟生出一丝感伤。
两名水军上前,将宫本尸体托起,抛入了翻滚的海水。
击溃偷袭倭寇,一路畅行。
三日后,船到舟山靠港,三位冥捕离船登岸,结束了漫长远征。上岸之后,玄杀引领,马不停蹄,来到了一处坐落繁华集市的店铺——天宝斋。
玄杀上前交涉,要上等红木家私三套,站台伙计见是大客户,不敢擅自做主,笑脸相陪招呼三人就坐,匆匆转入了店铺后院。半柱香时间,伙计转出来,带三人转入了店铺后院,便转身匆匆回到柜台。
“贵人远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个七分似猴三分像人的家伙,自正屋大厅迎接出门,拱手施礼。
“通天门下玄杀,拜会马老板。”玄杀立刻抱拳还礼。
白血注目马老板,脑袋里立刻闪过了尸木村土民的形貌特征。可以断定,此人与尸木村部落是同一血缘族系。
“玄大人亲自登门,必有要事相询。只要马元力所能及,定当鼎力配合。”双方落座,马老板开门见山,表了态度。
“马老板最近进了一批海货,可否带我等见识一下?“玄杀直陈来意。
“这批货有麻烦?“马元一脸紧张。
“这批货目前尚无异常,不过,之前出的货,都被做了手脚。“玄杀一脸严峻。
“我只是一个商贩,店铺经营物品庞杂,这红木交易只是其中之一。红木贩运加工天宝斋俱不参与,只是拿了成品,寻找买家出手。
这一批红木,是交由温坊加工。
我以监造的名义,领三位去温坊察看。温坊之内,聚集各行工匠数万,三教九流,人员庞杂。
三位莫要漏了官家身份,被无知人群围攻。”马元积极表态,全力配合。
“这温坊工匠,为何会围攻官府之人?”白血插入一句。
“温坊是江南最大的私货工坊,有许多严禁私营的禁品。秘密制作私货,见不得光,自然也会逃避税负。
这可都是重罪,一旦被官府揭发,轻则劳役,重则流放。”马元并不隐瞒,道出了温坊隐秘。
“我们只查邪术,不问俗事。职权之外,绝不过问。”玄杀许下承诺,打消了马元顾虑。
马元备了一架豪华马车,沿官道飞驰数十里,进入一处作坊聚集之地。街道杂乱,遍地作坊,密密麻麻拥挤一堆。工匠都在作坊赶工忙碌,街道寥落,人迹稀少。
穿梭温坊的车辆,俱是搬运货物的破旧车辆。马老板的豪华马车穿梭其间,格外扎眼,行人车辆纷纷走避退让。马车一路畅通,行至一处高墙围护,大门紧闭的院落。
车到门前,大门缓缓开启,放车入内,便又缓缓关闭。
高墙之内,搭满了简易木棚,数十名裸了上身,肌肤黝黑的工匠,正在埋头劳作。
岭南运回的棺材摆放一起,几名小工正在拆解棺木,一具红木棺很快便拆为一堆木板。
马老板指引玄杀等人从拆解开始,一道接一道工序看过去。工匠只顾埋头苦干,并不理会参观之人。
从开料直到成品雕花,玄杀每一个工序都看得很仔细,并未发现有丝毫诡异。木器成品雕花完毕之后,便是最终成品。一旦成品,再做手脚,便会浮于表面,极易被人发觉。
难道杭州通判府的家具只是个案。并非所有红木器都有毒盅?
玄杀三人徘徊一圈,彼此交换眼神,都未发现有异,只得随马元撤离红木工坊。
“等等。”上车一刻,玄杀驻足回望忙碌工匠,凝目不动。
“有何不妥?”马老板神情慌张。
玄杀并不回应,快步冲到一名工匠面前,沉声命令:“放下手中红木,将手摊开。”
工匠一脸茫然,怯生生瞪着玄杀,缓缓伸开了一双手掌。手掌粗糙有力,几个磨破的血泡,已结了疮疤。
玄杀又检查了几名工匠,手上也都有不同程度创伤。
“都是苦力活,一些小伤在所难免。”马元一脸尴尬,陪笑解释。
玄杀默默下蹲,捡起他们正在加工的红木条,一脸凝重,端详许久,又凑至鼻息轻轻嗅了几下。
“将手上生了血泡的工匠集中一处,与其他人隔离。”玄杀霍然而起,厉声命令。
整个工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集于他一身。
“红木坊工匠共七十八人,监造人。手掌起泡者二十一名,已悉数隔离。”白血清查完毕,汇报玄杀。
玄杀提了一根红木条,走近被隔离的人群之前。召唤一名工匠近前蹲下,手中红木劈空而下,狠狠抽在工匠裸背之上,工匠痛得呲牙咧嘴,忍着没有出声。
抽过之后,玄杀便再无动作,众人目光死死盯在木条抽痕。淤青抽痕缓缓散开,中间竟然出现几点蠕动,蠕动渐渐膨胀,很快便胀出了几粒血泡……
玄杀将木条凑近一处血泡,轻轻一擦,血泡破裂,积血入木,与红木完全相融,不留一丝痕迹。
“他们被下了火盅。”玄杀目光阴沉,脸色铁青。
“可有法解盅?”马元顿时乱了方寸。
“速去准备空酒坛1个,黄纸1张,香案一个,朱笔一枝。”玄杀无暇解释,直接吩咐准备解盅之物。
围观工匠一阵忙乱,将所需之物悉数备齐,目光聚焦玄杀,期待他如何解蛊。
玄杀朱笔在手,快速画了1道黄纸符。画符完毕,揭起一张轻轻一吹,纸符立刻点燃。他将点燃纸符快速塞入一只空酒坛,将酒坛倒扣一名跪伏在地的中蛊工匠后背。
如法炮制,很快1名工匠背后都背了一只空酒坛。
半柱香之后,酒坛竟然开始躁动,里面爆出阵阵清脆的噼啪之声。跪伏的工匠开始全身痉挛抽搐,面部紧贴地面,双手扣入泥土……
佝偻痉挛的躯壳渐渐放松,一个个四肢撑展,伏地瘫卧不动。
玄杀上前揭下了第一个酒坛,酒坛底部竟然堆积了一层乌黑的虫壳,散发出刺鼻焦臭味道。
二十一坛全部取下,整个作坊已被焦臭污染,在场之人纷纷掩了口鼻。
“中蛊之人,体质特别,非我物种。他们是什么人,从何而来?”玄杀解了火蛊,冷冷逼问马元。
“这些都是工奴,自安南贩卖而来。工价低廉,遍布温坊,雇佣干一些粗浅重活。他们都是从奴场雇佣,与红木坊无关。”马元忙不迭解释,撇清干系。
“速去奴场。”玄杀扯了马元,匆匆而行。
温坊奴场,盘踞了大小十几个奴点。玄杀一行赶到奴场,平时一片繁华的奴场竟然销声匿迹。
安南奴出事,为何其他奴点也跟着撤离?
显然火蛊并非安南奴独有,所有奴点都有牵连。
“下蛊者是什么人?为何针对红木坊?”马元一脸惶恐,惴惴不安。
“用红木之器之人,都是高官巨富,控制了他们,便控制了天下命脉。”玄杀语似寒冰,寒气入骨。
“大人明鉴,小人只是一个生意人。”马元仆倒跪伏,体如筛糠。
“火蛊虫,又名赤虫,生于赤热之地。当地土著,人人有染,不过他们也是赤热之体,并不发病。
受了寒气,它们才会发作。越是寒冷之地,越易发病。
倭寇纵横海域,劫掠为生。近数年被我水师围堵,无法近海劫掠。为了生存,便开始劫掠赤地土人,卖与工坊为奴。
利用附蛊工奴,转蛊红木之器,腐化控制高官巨富。一旦有变,便可重新上岸,继续为恶。”白血读书庞杂,又曾流放海边多年,对海上之事颇有见解。
“马老板已是东南巨富,聪明绝顶,怎会自掘坟墓?
本捕信你与此案无关,不过你也要从此收敛。你将近几年的红木购置记录整理于我,本捕会安排人逐个上门驱蛊,以绝后患。”玄杀见白血所言有理有据,便顺水推舟,解除了马元嫌疑。
“上门驱蛊,工程浩大。所需费用应有马元负担,以此将功赎罪。”马元见风使舵,当场表态。
“我等只是办案捕快,只负责上缴名单。如何操作,自然有人会与马老板对接。
此案之后,我另有要务,不再插手此案。”玄杀语气委婉,却别有深意。
白血,蝶梦虽然心有疑问,也不便追问。
这一桩红木案,到此为止,彻底结案。它有了一个可以结案的结局,一个不是结局的结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