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过日子
沈浪即去,这江湖中还有谁是他王怜花的对手?还有谁能称得上是他旗鼓相当的朋友?江湖……已在不知觉间变得毫无吸引力,油然而生的寂寞慢慢的在心底升起……若不是他知道南儿舍不下她的亲人朋友,若不是他还需要那几乎遍布天下的房产(……)诱拐这只小白兔乖乖的跳到怀里来,他恐怕也丢下这些身外之物,跟他们一起出海去了吧!
如今,水到渠成,便好好过日子吧……
part 1.大隐隐于市
沈浪名扬江湖,并远去海外,王怜花这个留下来的,自然也是威名远播。若他还留在洛阳,恐怕每天上门拜访的人就能将他的门槛给踩平了!
所以,当他把所有房契上缴之后,就带着迦南挨个视察了一遍——包括那个曾经困过沈浪和朱七七,最后被烧掉惹得迦南骂他败家子的山间庭院,如今,自然也已重建好了。只是……每当迦南看着不管是山间的,地底的,洞穴里的密窟而两眼发光,头发丝似乎都跳跃起来的模样,他的心情总是……很复杂。
而回到开封,自然就留在了迦南的宅院里——洛阳定是不能回去了。但自家的小白兔的爱好便从
数房契,变成了数金球球——他答应她的,自然也都做到了。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往放在对面的瓦罐投掷一个金弹子,然后,待她起床之后,她定会抱起瓦罐摇来摇去,听着里面叮叮当当作响,眼里的光芒好似比星辰还亮。
哎……天知道她怎么通过声音判断里面多了还是少了的。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
但,隐归隐,但这世间谁能让他王怜花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所以即使他每天都换个模样,但依旧经常穿着他那华丽的绯色外套,在街上四处晃荡,偶尔面具太帅,还引得未出阁的少女脸红心跳。
这实在是他多年的生活习惯,谁能让他丢掉?迦南或许能,因为他愿意,但是她不会,因为……她一点也不介意他与姑娘调笑。这丫头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是玩着闹着,嘴皮子利索,还是玩真的,她恐怕瞧一瞧就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甚至还经常和他一起讨论哪家姑娘腿长,哪家姑娘鼻子小巧,哪家姑娘的酒窝迷人……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在这样简单的环境里安定下来,每天重复着相似的故事,但却总能让他惊奇,不,应该是迦南总是让人惊奇而不平淡,而他也总能找点乐趣出来。
王怜花像是隐世,却又不是隐世。至少他这样骚包的生活习惯,想要瞒过知道迦南这个人的朋友,实在是……很难。
例如,欧阳喜。
旗鼓相当的朋友是没有了,但狐朋狗友可谓能用“打”来计算。所以,当欧阳喜坏笑着上门的时候,王怜花一点都不惊奇。只是抱着手冷冷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欧阳喜果真苦笑道:“朋友,在下现在只有在你这讨口酒吃了。”
王怜花摇头叹道:“欧阳兄说这话岂不是讨得这许多浪迹江湖的朋友们的打?谁不知道欧阳孟尝家大业大,交际甚广,人来人往谁不给你几分面子?岂会沦落到向小子我讨酒喝的份?”
欧阳喜苦哈哈道:“就是因为交际太广了。”
“哦?”王怜花故作怀疑。
欧阳喜凑近他,神秘道:“沈浪他们真的出海去了?”
“哦~!”王怜花好像这才了然,“原来这才是欧阳兄的来意。”心中却暗笑道:相比这小子最近的日子难过得紧。他爱看别人吃苦头的爱好,一时半会改不了,也不想改了;否则,岂非少了许多乐趣?
欧阳喜哭丧着脸道:“人人都道我与你们交好,找不着你,可不就是我了吗?我家门前都换了几根门槛了!”
王怜花笑的愈加灿烂,领着欧阳喜往客厅去,一边道:“打太极可不正是欧阳兄的强项?”
欧阳喜这下连苦笑都出不来了,只得长长叹了口气:“若真不过是仰望沈浪的侠名,我自然不惧,可倒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拜访的少,挑战的青年俊杰才让在下头疼万分啊!”
王怜花收敛些许,微微笑道:“我倒真没想到这样的人还不少。”
欧阳喜道:“如今江湖好不容易平静几分,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想要成名江湖都找不着机会,但若是挑战闻名天下的侠客,不论成败,岂非都是一个好的台阶?哎……”
王怜花了然道:“这也只怪欧阳兄你中原孟尝,慷慨之名太响,这些少年可不就找着了你?”
欧阳喜苦道:“这些年轻人一直追问于我,他们上门来,我自然要好好招待,只是……长此以往,欧阳家就是再大,也装不了,就是再富,怕也是要被吃垮了啊……”
王怜花不以为然道:“欧阳兄岂会连几张嘴都养不活?”
欧阳喜颓唐道:“吃倒不怕,关键是……他们还打!以切磋为名,我那些摆件…王兄可还记得书房里那件前朝笔洗?还记得厅里那个唐三彩的人偶?”
“莫不是……”
欧阳喜捶胸道:“都是我的心头肉啊!”
王怜花大笑道:“欧阳兄,这样的青春也是难得!这世上总会有像他们这样不顾一切去奋斗的人,其实奋斗的结果是成是败,他们似乎都没放在心上。但正是有这样的少年,这个世界似乎才有趣一点。欧阳兄可要多担待啊。”
“可不就是。”欧阳喜叹道:“否则我早就打出去了,还用跑到你这儿一避?”
王怜花笑道:“欧阳兄你放心避,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他转身对厅里的婢女道,“告知少夫人,有旧友来访,定要好好招待。”
欧阳喜瞧着王怜花温和一些的面色,立马凑到他耳边,忽然道:“沈浪真的走的?”
王怜花转过头来,似笑非笑:“不然,你找出来试试?”
欧阳喜只得干笑。
“旧友?”迦南此时俨然已是妇人打扮,听见婢女的传话,脸又正经的绷起来,她与花花结婚以来,为了安宁一直有所遮掩,还未以他夫人的身份正式见过他的好友……想着想着,脸上晕起红彩——暗自捏拳,吃穿住行,定要好好表现!
午时,欧阳喜瞧着饭桌上的摆放,一样样精致的饭菜,以及显然训练有素,仪态芊芊的婢女,脑中不由得想起一年前那个简单却奇怪的黑衣女剑客,又瞧瞧王怜花满面红光,眉间着实少了几分戾气乖张,多了两分平和的模样,暗暗点了点头。——婚姻果然是能改变人的,没想到当年那个常识都不太清楚的小姑娘,如今已为处事周到的当家主母。
欧阳喜笑笑:“不知王夫人可好?”
王怜花皱了皱眉,浅浅笑道:“欧阳兄叫她迦南就好,我想在欧阳兄心中,还是更觉得她还是当初的小丫头,叫‘王夫人’,着实让小弟也要笑了。”王夫人……这个称呼,总让他想起他的母亲……比起记忆,他还是更希望这个称呼跟他的母亲一起埋葬在那个沙漠里。
欧阳喜哈哈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尊夫人定非吴下阿蒙!”
王怜花轻笑道:“只怕未必。你见了,就知道了。”
迦南身着一件淡黄衣裙,头发挑起一半,歪着挽了个妇人髻,眼睛亮的诱人,目光却十分集中,步子不紧不慢,身边跟着一个汉族打扮,但五官明显更加深刻,一看便是塞外人的小丫头,手中端着一盘糕点,和一碗不知是什么的白色流质食物,正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夫人,这是我家乡的摩糕,分开食用和伴牛乳食用,滋味截然不同,一个柔软细滑,奶味香浓,回味无穷;一个清香爽口,都是很适合招待朋友的食物。外族人可是吃不到的哦,绝对新奇又好吃,您的朋友肯定喜欢!”
“好。”
“但是,夫人,你一定要先将勺子递给他,礼貌的问问需不需要,然后让他学着你怎么吃。千万不可自己帮他动手。”
“为什么?我先拿起勺子帮他将摩糕分开,打理好了再给他不是更有诚意吗?”
“不行,这在我的家乡,让他跟着主人的动作食用摩糕是有含义的,意思用汉语说,大概就是‘欢迎您,请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们也不把你当外人的意思。’我想很多汉族人都喜欢听一些外族人的风俗习惯,我想他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哦。”
“夫人莫要忘记了。”
“嗯……”
“呃……到了,夫人一定不要弄错了。”
迦南再次看看自己的衣襟,尽力的以一种从容的姿态慢慢的走进去,就看到了与王怜花相邻而坐的欧阳喜笑的跟弥勒佛一样。顿时一愣——她没想到所说的“旧友”就是欧阳喜!
她和花花就是在欧阳宅的商会上认识的,那个时候……思绪好像不自觉的发散到一年以前……
“南儿,这里坐,你也好久不见欧阳兄了吧,说起来,欧阳兄也算是我们半个媒人了呢……”迦南将摩糕放下,坐到了王怜花身边。
欧阳喜眯眯笑道:“哪里哪里,王兄和迦南姑娘,应是天赐的缘分!想到当初……”
哦,对,问他需不需要吃试试塞外的摩糕,再将勺子递给他,谈后让他按着自己的动作食用……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闻王兄和夫人的喜讯,添丁生女呢?”
嗯……勺子,勺子……迦南拿起一根汤匙,听见欧阳喜道:“不知夫人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夫人?迦南夫人?”
迦南一个回神,赶紧递上汤匙,正经道:“您想试试塞外的勺子吗?”
欧阳喜:“………………”
part 最后
迦南决定回娘家。
她记得师父曾经说过,等她不是一个人之后,再回去,而他现在有朋友,有爱人,有孩子,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仆人正在将他们要带的东西打包,女儿在追着小白猫跑,思远想要带些书走,清风却想装两坛酒,两人正在“交流”,而花花……还没回……哦,不对,正好回家!
王怜花嘴角勾起了好久不见的坏笑,眼睛巴拉巴拉的闪着恶作剧的光芒,带着一股子流氓的写意风流,得意洋洋的迈进大门。
他一定是做了一件他十分满意,却会让很多人遭殃的事。迦南眨了眨眼,转过头,吩咐婢女将马车多叠几层软垫。
王怜花笑着走到迦南身边,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去做什么了?”
迦南又眨了眨眼:“那你去做什么了?”
王怜花眯眼道:“我送了小李探花的儿子一本书。”
迦南皱眉道:“莫不是……怜花宝鉴?”
“不错。”王怜花眼睛在发光,“我将自己的一生所学绝大部分都写到了里面。想我一生所学之杂,知识之广,世人难出其右,若没有继承人岂不是太可惜了!”
迦南默然不语。
王怜花接着道:“我的女儿可不用这么辛苦,她爱学什么就学什么,不学……也没关系,她老子就算死在她前头,也能护她一辈子。”嘴角,依旧是那摸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慵懒的笑。
“我自然知道。”迦南犹疑道:“你的秘籍,不知多少人争抢,若是消息传了出去,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李探花的家恐怕再无宁日了。”
王怜花微微扬起了头,肆意道:“你为何不觉得这是我对李寻欢的考验呢?这世间除了他还有谁有那种智慧能保住这本《怜花宝鉴》,除了他谁还配做我千面公子的继承人?!何况……南儿不觉得,血雨腥风……才是江湖吗?江湖……已经平静的太久了……”
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