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嘤嘤地哭了
吴大金那边儿正咣咣咣敲酒坛子,大伙儿都很自觉地捧着自己的酒碗往他面前送,笑哈哈地预备先痛快“走一个”。冷不丁听见柳蓁蓁的话,所有人俱是愣了。
吃饭这事儿,说起来挺奇怪的,三五人坐在一桌,无论是男是女,大大咧咧地从一个盘子里夹菜,没人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可是像柳蓁蓁这样,一个年轻姑娘走到一个岁数同样不大的男子面前,娇怯怯弱伶伶地问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吃,顿时让人感觉很微妙,周遭的空气也跟着暧昧起来。
傅冲迅速而隐蔽地往薛灵镜那边瞟了一眼。
那姑娘正与他妹子肩挨着肩,小小声不知说什么笑话,乐得前仰后合,压根儿没朝他这边看,仿佛对柳蓁蓁的行为一无所知。
不过,他若真以为她对此毫不在意,那恐怕就是在作死了。
傅冲垂眼思忖片刻,便将还未伸出去过的筷子重新放下了,站起身,对柳蓁蓁点一下头:“你吃着。”
话音未落,人已走开了,径直来到薛灵镜这一桌落了座,没挨着薛灵镜,而是在傅婉柔身边坐了下来。
船帮众人不知为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兴许是没料到傅冲会走,柳蓁蓁多少有点手足无措,站在那空出来的座位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杏眼中泄露出一丝委屈。
晁清抬头看了看柳蓁蓁。
傅冲走开了,柳蓁蓁一旦坐下,那就必定得挨着他,一想到这个,他就有点不自在了,迟疑片刻,抱着碗小碎步也跑来这边,大大咧咧往薛灵镜身旁一坐,嘿嘿乐道:“小镜子,往旁边挪挪,咱俩打个挤,打个挤。”
薛灵镜果然朝傅婉柔那边让了让,给他腾了点地方出来。
“唉!”
晁清满足地长叹一声:“这饭啊,要么就一个人吃,要么就得跟熟人吃,才舒坦呐!”
“癞皮狗。”
傅婉柔眼见柳蓁蓁被“嫌弃”,心里乐呵得很,隔着薛灵镜赏了晁清白眼一枚,转而对傅冲道:“那可怎么办呢?你又不吃野味……”
“只是习惯,不是原则。”
傅冲淡淡道:“尝尝也无妨。”
“那我帮你烫两片肉你吃吃看,镜镜熬的汤底特别鲜。”
傅婉柔更高兴了,带着胜利者之姿,遥遥对柳蓁蓁扬了扬下巴,当真烫了几片兔肉,夹进傅冲碗里。
“你还算有点脑子嘛。”
晁清在旁多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哪天你升仙了,可别指望我逢年过节去探望你!”
傅冲也不言语,仗着胳膊长,轻轻松松从后头绕过傅婉柔和薛灵镜,一把将晁清的脸摁进碗里。
薛灵镜噗地乐了。
傅冲这人太过稳重,像一块四四方方的砚台,沉厚有余却欠了点活泼,只有和晁清在一块儿的时候,他才会稍稍露出一丝少年气,不留情面,也不必有任何顾忌。
一个小插曲,到此似乎算是了结了,众人也都再度互相吆喝着拼起酒来。
吴大金为人善良,见柳蓁蓁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桌边,便好心招呼她一声:“柳姑娘,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吃啊,薛家妹子的手艺,可不是时时都能尝到的啊!”
一边说,一边还打了个哈哈。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了。
柳蓁蓁依旧杵在桌边,不说话,也不动,头垂得很低,只顾盯着自己的脚面瞧,片刻,一颗豆大的泪珠子从她眼眶里滑了出来,啪地落在了空出来的条凳上。
她居然哭了?
“哎?你这是咋了?”
吴大金登时就慌了手脚,手掌在裤腿上搓了又搓,目光中饱含求助之意,一下接一下地往傅冲那边瞄。
身后有异,傅冲自然感觉到了,眉心一拧,也不回头看,而是直接冲薛灵镜使了个眼色。
薛灵镜当即一摊手。
怪我咯?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啧。”
傅冲口中发出一声轻响,声音压得很低:“你们都是姑娘家,婉柔毛躁,你不去瞧瞧,难道指望我?”
“嘿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我怎么毛躁了?”
傅婉柔身子一扭,倒比薛灵镜积极得多,霍地站起身,走过去就拍了拍柳蓁蓁的肩:“这点事,有什么好哭的呀!你别这样了!”
这姑娘,连劝人都带着一股不耐烦的味道,柳蓁蓁半点没被劝住,眼泪反而掉得更凶了。
“哎呀你真是的……”
傅婉柔愈发沉不住气:“我哥都把整个锅子让给你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薛灵镜算是瞧出来了,这位傅姑娘,嘴上说是在哄柳蓁蓁,其实根本就是去搅和的,再让她多说两句,只怕那柳姑娘,就要当众嚎啕了。
因此,尽管不愿意,薛灵镜却也唯有起身,走到柳蓁蓁身边,和善一笑。
“好了柳姑娘,别伤心了。”
她轻言细语道:“你父亲从前也是船帮人,你应该清楚,这些汉子们个个儿粗枝大叶,不大会照顾女孩儿家的感受。他们是没坏心的,为这个难过,委实有点不值当。”
柳蓁蓁垂首啜泣,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晁清刚从外地回来,不认得你,同你坐在一块儿会觉得尴尬,这不是很正常吗?”
薛灵镜于是又道:“况且,多半他心里也存着怕别人误会的意思,他是个男人,对此无所谓,你却是姑娘家,万一被人嚼了舌头根……”
“那他……那他还不是去挨着你坐了。”
柳蓁蓁抽噎两声,蓦地抬起头来:“难道你就不怕被嚼舌根吗?再说……”
再说,先前傅冲要是不起身走开,后头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眼下薛灵镜却只说晁清,这算是避重就轻吗?
“你跟我家镜镜比什么比呀!”
傅婉柔恼火得脸都皱成一团了:“敢情儿你是觉得大伙儿厚此薄彼了?我家镜镜跟你能一样吗?”
柳蓁蓁被她的大嗓门唬得瑟缩一下,一低头,眼泪珠子又掉下来了:“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你们高高兴兴地吃饭,我又与你们不熟,做甚么来凑热闹?这会子弄得大家心里都不舒服……我爹从前在船帮操劳半生,我见着大家,便打心眼儿里觉得亲切,总想跟你们走得近一些,其实,我不该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