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咱揍他不
薛家是没有早饭这一说的,崔氏怕两个孩子路上肚饿,便将昨日屠大娘送来的杂面饼给他们带上了几个,薛灵镜快手快脚地将自己拾掇好,被薛锐催促拖拽着,三步并作两步跑去了村口。
果然村里有一户姓李的小夫妻赶着牛车要往镇上去,两人瞧着都是好性儿的人,得知薛家姐弟也要去镇上,二话不说就让他们上了车。
这样一来,路上便省力顺畅得多,不过辰中时分便入了沧云镇。薛灵镜笑眯眯同李家小夫妻道谢并道别,下车往镇子里去。
这沧云镇,乃是附近一带最大的渡口,如小薛锐所言,镇上常年挤满了外地客商,说起话来南腔北调,着实叫人觉得新鲜。
崔添福家住在镇上的捻头巷,要去往那里,势必得经过码头,薛灵镜牵着薛锐一路行过去,只觉四下里益发嘈杂,耳朵里尽是鼎沸人声。
行至码头前,眼前登时一片敞亮。
才一大早,渡口边便已非常热闹,南来北往的货船驶进又驶出,把个河面占得满满当当,身体健壮的工人们不住地搬搬抬抬,仿佛永远有卸不完的货,装不完的船。
正是因为有个渡口可倚仗的缘故,沧云镇虽只是个镇,繁荣程度却丝毫不输附近的几个县城。与这里的忙碌而又井然有序相比,石板村那个野渡口压根儿就像是闹着玩的一般,薛灵镜头回踏进古代的城镇,只觉眼睛都不够使,瞧什么也新奇,还是被薛锐拽了好几回,才不情不愿地收回自己那贪看的目光,垂下眼皮,就见那小家伙满脸不耐烦。
薛锐年纪还小,因素来不被薛钟待见,这二年,他几乎时时处处与母亲和姐姐在一起,只怕或多或少,会染上些许性子冲动、爱与人争执的习气。今日他们是去向崔添福借钱的,会遇上怎样的局面现下还未可知,薛灵镜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先同薛锐交代个两句,省得到时候闯祸。
“阿锐,姐有话要问你。”
想到这里,她便绷着面孔,一本正经用手指点点薛锐的小脸:“等会儿到了舅舅家,你可知该怎么做?”
“进门先问好,开口时要笑。”薛锐撇撇嘴,拖长了声音有气无力地答,“这话一大早娘就跟我唠叨了三五回,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嗯。”薛灵镜摸摸他的头,“娘吩咐的当然没错,你只管照做就是。不过除此之外,你还要记得,万一……我是说万一舅舅和舅妈一家说话不中听,你便只当他们唱歌,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随便插嘴,你记住了?”
“凭啥?”
薛锐顿时就有点不乐意了:“那要是他们挤兑你、欺负你,我也只能在一旁装聋当哑巴?娘打发我跟着来,不就是让我保护你的吗?”
薛灵镜有点想笑,忙紧抿嘴唇忍住,蹙眉道:“你对我究竟有什么误会,敢情儿在你心里,我竟是能被人随便欺负的?这太可笑了!总之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也由我应付,我若实在顶不住了,自然会唤你出马,你还怕自己派不上用场怎地?还有啊……”
教育弟弟这种事,向来很给人成就感,她一开口就大有停不下来的意思,说得正起劲,低头却发现薛锐根本没在听,反而紧盯着前方,也不知看见了什么,似是入了神。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薛灵镜也不客气,立马不轻不重在他脑门上拍了一掌,正打算训他,薛锐却突地跳将起来,指着不远处一个人,高声道:“姐,就是他,就是他!”
方才还蔫答答的小男孩,陡然浑身充满了力气,急赤白脸的,死拽着薛灵镜拼命往前冲。
薛灵镜满脑袋糨糊,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忙站稳脚步,皱眉问:“你别跑,先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就是那个穿青色衣裳的人啊!”
薛锐急得直跳:“当初就是他,害得咱娘被坑了一大笔钱!”
薛灵镜脸色登时变了,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什么?你说真的?”
这时候,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四下里宽敞明亮,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薛锐口中的那个男子站在码头上,瞧着不过二十岁上下,身材细瘦,穿一身青色夏袍,正喜笑颜开地同人说话。
这家伙,就是当初以高价将那批以次充好的山货卖给崔氏的奸商?看不出来呀,一副书生样,心肠竟这样黑!
薛锐此时已如脱缰的小马,没头没脑就要扑过去:“不是他还能是谁?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姐,咱揍他不?”
他口中明明是在发问,却压根儿没耐性等薛灵镜回答,本想上前先给那人两拳再说,蓦然记起自己是带了“兵器”出来的,脚下便是一个急刹,干脆利落地从他那小布口袋里掏出弹弓,嗖地射出一记石子。
“阿锐!”
薛灵镜想拦,却到底没拦住,心头直叫苦。
也不知那青衫男子是何来头,倘若闹起来,她姐弟俩是肯定要吃亏的呀!
但紧接着,她却又忍不住噗地乐了出来。
薛锐射出的那枚石子,不偏不倚竟正中青衫男子臀部,那人立时像是被火燎了,捂着被击中的部位猴儿一般跳了起来,一边从牙缝里吸冷气,一边左顾右盼:“谁,谁打我?”
薛灵镜简直想给薛锐竖个大拇指。
瞧不出来啊少年,真个好身手,百步穿杨!前儿她还跟崔氏说,应当把薛锐也送去读书,如今看来,合该让他学武将来保家卫国才对,否则岂不浪费人才?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了。
她那亲爱的神射手弟弟,趁她走神的当儿,已咚咚咚奔到青衫男子跟前儿,蹦得老高嚷嚷起来:“你这个大骗子!”
青衫男子被他喷了一脸唾沫,忙不迭扯袖子来擦,眼神却愈加茫然:“你这小孩儿,干什么呐,脏不脏啊!”
薛灵镜忍不住扶额。
所以,崔氏的泼辣,她的野蛮,果真是家风吧,现在居然连小小的薛锐也被带坏了,往后可怎么好哇!
她心里只管叹气,脚下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停,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过去,先将薛锐护在身后,然后抬头瞪着那青衫男子。
男子好容易才将脸上的唾沫抹干净,睁眼就见面前又多了个人。
小姑娘俏生生的,小男孩儿也伶俐可爱,偏偏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恨不得将他啃上一大口。
他有点犯懵,倒没发火,只莫名其妙拧了拧眉头:“你俩……怎么了?刚才是你们打我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