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让步
薛灵镜眨巴了两下眼睛,抬起眸子来,朝傅夫人脸上望了望。
傅夫人这个人,性子一向称得上十分温和,即便是对人有所要求,她也几乎从不肯疾言厉色地发号施令,而是要么委婉地商量,要么旁敲侧击,以暗示、提醒、试探等各种方式,来表达她的意思。
虽然麻烦了点,倒还真不耽误事儿。
这会子她的问话,也当然不仅仅只是一个问题。
薛灵镜张了张嘴,正要开口,一旁傅婉柔抢先将话头截下,翻翻眼皮很不高兴地嘟囔:“那怎么不查?当然要查啦!娘,你是不知道归云楼里损失的那些个干货值多少钱,那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这事儿是外边的偷儿做的,一时找不到线索,那也倒还罢了,就算再生气,也只能暂且憋下,可现在,这事摆明了是内贼所为……你想想,那归云楼里可是养了个吃里扒外的贼啊,这口气谁能咽的下?”
“我知道,我知道——哎,我同你嫂子说话呢,你在这里打什么岔?”
傅夫人被她这一通念得头晕,挥手便赶她:“回你自个儿的屋子,该干嘛干嘛去!只剩下三个来月了,你连个被罩也没绣出来,像什么样子?我纵是要请绣娘来给你帮忙,总要你自己的活儿也做的过去才行!快走快走,十月之前,务必缝好一条被罩、一对枕套,嫁衣上头,至少也得绣上一对并蒂莲才行,你别以为这活儿看着不多,就你这速度,能不能做完还是未知之数!”
“娘……”傅婉柔登时就蔫吧了,暗里拽拽薛灵镜的袖子,原还指望她给自己帮帮忙,却很快发现现下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只得怏怏起身,嘟着嘴走了出去。
这大嗓门一走,屋子里顿时就清静了。
傅夫人长长地吁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对薛灵镜笑笑:“婉柔这丫头,也不知是像谁,从小到大都这么闹腾,真真儿是要烦死人。”
顿了顿,她身子便往后靠了靠,语气更柔:“镜镜,娘方才同你说的事……”
薛灵镜唇角微弯,继续替她眼下敷上清凉的膏子:“娘,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让您很为难,可咱家的酒楼里,怎能容内贼存在?此事若不彻查,就连对韩掌柜他们,我都没法儿交代……”
“我知道,我知道,嗐,娘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哪儿能不懂这个?”
傅夫人连声道,叹了口气:“其实我心里也清楚的,那归云楼自打开张一直太太平平,掌柜、大厨和伙计们我也都见过,性子虽各异,却都还算是本分的人,如今光明光亮才刚去,便出了这样的事……”
她将喉咙压低两分:“当着你的面,我说句实话,我也估摸此事十有八九和他们脱不开干系,且看你五表姨那形容反应,多半也不是头一回了。可……到底是亲戚,若真个查得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到时候还如何相见?”
“……嗯。”薛灵镜应了一声,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别的不说,这傅夫人,也并非是个懵懂心性,看事情倒也透彻得很。
“那光明光亮兄弟俩,如今正跟他们的娘闹腾着不肯再去归云楼。”
见她没有多言,傅夫人便又道:“我想过,出了这档子事之后,只怕你五表姨也不愿意让他们再在归云楼里继续做事,既如此,这一遭,倒不若就这么算了,不必再追究下去。至于归云楼里损失的那批干货,娘用私己钱给你补上,好不好?”
“咦?”
薛灵镜手上一停,站直了身子:“这怎么行?一则这不是钱不钱的事,那批干货虽价值不菲,归云楼却还不至于因此便开不下去,二则,这事儿和娘无干,怎能叫你破费?”
“哎呀,什么破费不破费?”
傅夫人摇摇头,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腕:“与人相处,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吗?现下咱们家的情形大大好过你五表姨家,能让便让着些,原本收留他们是好意,何必到了反而结了仇?说起来呀,你五表姨从前也是个爽朗直率的性子,眼睛里最是揉不得沙子,昨儿她那样撒泼打滚地混闹,我瞧着,心里惋惜难过更大于惊讶——说穿了,还不都是被过日子给逼的?我做姑娘那会儿,跟她感情着实是不错的,你给娘个面子,看在往日娘与她的情分上,这一回就算了,行不?”
她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语气柔软恳切,薛灵镜听了多少有些不忍,心思也跟着松动起来。
“你若实在不放心,借此机会,便干脆不让光明光亮再去归云楼。”
傅夫人又接着道:“我估摸,出了这档子事,你五表姨也不会再在咱家久待了。咳,要不怎么说相见好同住难呢?这样也好,咱大家都清静……倘若他们仍旧预备留在咱家,那……那便先不忙着让他俩干活儿去,且在家里闲待一阵,等阿冲回来了,再想法子替他们安排,也就是了。”
她把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薛灵镜还能说什么?
若那两人真的不再去归云楼做事,或许,这事儿应承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薛灵镜并未立刻回答傅夫人的问题,垂眼沉思了好一会儿,手上可没闲着,妥妥当当地帮她将眼下厚厚地敷了一层,嘱她不要睁眼,只当是阖眸小歇片刻。
“娘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
又过了好一阵,薛灵镜终于开了口:“那便依娘所说的,这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但为保周全,光明光亮兄弟俩也就不要去归云楼里了,即便他们想做事,暂时也不要着急替他们踅摸,否则,咱将他们推荐去别的铺子里干活儿,转眼他俩就闯祸,岂不是给咱们找麻烦?便等阿冲回来了再说,左不过也就两个多月……”
“哎,这就好。”
傅夫人如释重负,眼睛底下敷着东西却又不敢笑,只长长地出了口气:“我就说,镜镜你是个懂事知轻重的孩子,昨儿你五表姨那样说你,是真委屈你了……你等着,待我把这膏子洗掉了,我便拿钱给你……”
“娘这可就是在打我的脸啦!”
薛灵镜噗嗤笑了起来:“这点钱,我还亏得起,娘即使真拿出来给我,我纵使再想要,也没胆子接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