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又惊又怒
灶房里,庞大厨吆喝着“开饭了”,晁清说完了话,拎着手里的油纸包扭头就跑,边跑还边嚷嚷:“等会儿等会儿,我这里加菜呐!”
大仓库门前只剩下薛灵镜一个人。
她好像被人兜头淋了一盆雪水,顷刻间,从天灵盖一直凉到脚板心。
原来,去年底船帮就是在鹰嘴滩出的事吗?那么,傅冲瞒着船帮的大多数人不声不响地带船跑去,是为了什么,还用得着想吗?
他总不至于是去跟水贼们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的吧?
回头想想,当初货船被水贼劫了道儿,船帮好似的确没有报官,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没人再提,彼时,薛灵镜还纳闷来着,敢情儿那姓傅的,心里是在盘算这个!
薛灵镜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开始,当然是满脑子担忧,但渐渐的,她浑身上下都被一股子压制不住的愤怒所包围。
好个没交代的东西,嘴可真够紧的!要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做那样危险的事,之前居然连声招呼都不跟她打!他是认为她绝对打听不出来是吗?
她使劲咬了咬牙,低了低头,才发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怎么能不害怕?!水贼穷凶极恶,是不会同任何人讲理的,傅冲此番去,面对的该是怎样一种情形?
“妹妹……”
脑子里正乱着,薛钟安顿好住处,又回到了大仓库前,站在十步以外的地方,浑身不自在。
薛灵镜回过神来,饶是又惊又怒,却仍旧勉强控制住了情绪,冲他点一下头,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都安顿好了?”
“哎。”
薛钟讪讪地扯了扯衣裳,走到她跟前:“屋子还算宽敞,四个人住一间,被褥也都是干净的。方才我问过,说是一个月能回家一趟——妹妹,咱打个商量,我能不能……明日再来?”
薛灵镜拧了一下眉头:“为何?”
“我……我觉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薛钟把头埋得低低的,说话时,声音就像蚊子哼哼。
“是吗?明日你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薛灵镜现下委实没心情与他夹缠不清,冷笑一声:“字据早已立好,你现在同我讲条件,你觉得我可能答应你吗?我告诉你,最好不要再给我找事,在这儿老老实实呆着,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
她声音不大,语气却又凶又恶,薛钟给唬了一跳,忙不迭朝后退:“我就是问问,你不答应就算了……”
说罢转头就走,须臾跑了个没影儿。
薛灵镜伸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她知道薛钟从来没有在外生活的经历,难免有诸多不惯,可是很抱歉,此时她当真分不出心思来把他当孩子哄。
码头上干活儿的汉子们,陆陆续续往灶房这边来,韩端和马思义并肩走到薛灵镜跟前,笑呵呵地催她入座。
“小妹子,怎地还在这儿傻站着?赶紧坐下吃饭呀!咱船帮的人一到饭点儿全都成了饿鬼,你不动作快点,他们可是什么都不会给你剩下的!”
薛灵镜在心里琢磨了又琢磨,打定主意,便回头对他二人笑了笑。
“瞧我这记性,我娘今早吩咐我,送我哥来镇上的时候顺便去买点东西,我都给忘到脚后跟儿了!韩大哥,马大哥,那我就不在这儿吃饭了,借晁清一用,过会子我就把他还回来。”
说罢,她也不管两人是何反应,径直进灶房去把晁清揪了出来。
“小镜子你干嘛呀,你拽我上哪儿?”
晁清惦记着自己打包回来的好菜,眼见得薛灵镜一路拖着他下了码头,心里就开始着急:“什么事不能吃饭的时候慢慢说,那菜是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薛灵镜哪里理他叨叨些什么,只管扯着他一路走到熙熙攘攘的街里,离船帮已有一段距离了,才将他松开。
“你就知道吃!傅六哥去了鹰嘴滩,这事儿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她一嗓子吼到晁清的脸上去。
晁清原本还在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一抹愕然之色,着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不见得有多紧张。
“你说傅老六去鹰嘴滩了?哦,你跟韩端打听的?”
“他不肯跟我说实话。”
薛灵镜眉心皱成个“川”字:“我原本也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所在,刚才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船帮去年正是在鹰嘴滩遇上了水贼?”
“所以你是套我的话?”
晁清挠了挠后脑勺:“小镜子,这你可就不厚道了啊……”
“放屁!”
薛灵镜一个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伸手使劲推他一掌:“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个?鹰嘴滩是水贼的老巢,傅六哥去了那里,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着急?”
“担心自是担心,可我着什么急?”
晁清居然还嘿嘿笑了两声,抬眼见薛灵镜面色不善,这才收敛笑容,正经起来。
“小镜子,那个……我估摸你也知道傅老六是去干什么的了。船帮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作为主事人,怎么也替大伙儿讨个公道,这也算是给船帮的交代,你……”
“你有毛病吧?”
薛灵镜使劲瞪他:“要想讨公道,为何不去报官?你们船帮在沧云镇影响力巨大,难道官府还能干看着不管吗?”
“报官?”
晁清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小镜子,你这可就是孩子话了。我告诉你,船帮虽然常与官府打交道,平素关系也算不错,但我们出了事,决计不能交给官府来处理。”
“凭什么?”
“凭什么?船帮在水路上行走,结交的是三教九流,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江湖人。被人欺负了,就哭唧唧地跑去找官老爷给我们撑腰?嚯,那我们往后,可别想在水路上混了,我们丢不起那人!”
晁清的面色渐渐变得肃然:“出事的时候是年底,想来,傅老六也是打算让大伙儿过个安生年,这才没急着处理此事,说起来,他也真算是能沉得住气了。但无论如何,这事儿必须得有个结果,迟早他都是要走这一遭的。”
薛灵镜一时语塞。
长久以来,傅冲在她面前都是沉稳淡然的模样,她几乎忘了,他做的这行当,其实是十分凶险的。水流湍急,变数不计其数,无法预知的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可是……”
她咬了咬唇:“他临走之前,居然一点风都没给我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