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一个也跑不了
曲郎中这话一出口,莫说是毛氏,就连薛灵镜也觉得惊讶了。
她原先想着,这小荣之所以闹肚子,至多不过是因为被喂食了过多生冷之物所致,却怎么也没料到,那躲在暗处的始作俑者,心思竟狠到这种境地!
给一个才三四岁的孩子喂泻药,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毛氏又惊又怕,一时之间也来不及细想,只追着曲郎中道:“我们并未曾给孩子吃甚么泻药哇,您是不是……搞错了?那依您看,现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莫慌。”
曲郎中面容和善地冲她点点头:“我行医二三十年,虽医术不精,这点小症候,却还不至于诊断错。泻药种类繁多,并非都似芒硝巴豆那般药性生猛,诸如火麻仁、郁李仁之类,是以润肠通便为主,性平温和,孩子吃了固然不免难受,却也不会有太大损害,我观小哥儿吃的泻药,多半正是这种。”
他说着便从随身药箱里取了纸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过后你们再慢慢琢磨不迟,现下我先开张药方,你们照方抓药,服用二三次之后,小哥儿当是就无碍了。”
毛氏忙不迭地连连应承,对曲郎中感激涕零,只差将他当个菩萨供起来。立在人群中的孙老爷子则面露不豫之色,很是不满地出声训斥毛氏:“你是怎么带的孩子?这么大个人了,孩子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你心里就没个数?”
也不怪他紧张,那小荣是长房长孙所出,平日里格外受宠爱,冷不丁遭此横祸,只怕换了谁也是要心疼生气的。
毛氏满腹都是委屈,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抽噎着道:“爹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又不是头回生养,哪能不知轻重?小荣这孩子嘴馋,平日就连隔夜的饭菜,我都特地摆在高处,为的就是怕他误食。适才曲郎中所说的甚么火麻仁、郁李仁,我们屋压根儿就没有,好端端的,我又去哪里寻来硬塞进小荣嘴里?”
跟在孙老爷子身后的孙老大等人也都帮腔:“是哩,爹,我们大房实是没有那种药的。”
“那……”
孙老爷子听了这话,便也觉纳罕,须臾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毛氏忙着在孙老爷子面前为自己辩白,薛灵镜那边,却一直注意着稍远处孙家二房的动向。
初到河滩时,他们兴许是没瞧见曲郎中,脸上的得意之色简直藏也藏不住;
很快,曲郎中将小荣腹泻的真正原因说了出来,他们便开始坐立不安,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面色也渐渐发白,那模样,活像是做了亏心事,夜半遇上了鬼敲门;
至于现在嘛……
仗着河滩上此时乱哄哄的,孙老二、文秀儿和孙守英等人便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往人丛外头挪,看那样子,似乎是预备脚板抹油,溜之大吉了。
若不能当面对质,过后事情可就说不清了,薛灵镜哪会让他们就这么跑掉?她脚下快速一动,一个箭步冲到那几人身前将他们拦住,唇边带一抹凉浸浸的笑容:“孙家二伯,秀儿嫂子,事情还没完呢,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关、关你什么事?!”
孙家二房人没料到会被她逮个正着,脸色登时愈发难看,那孙老二便眼睛一瞪,色厉内荏道:“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要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试试呗。”薛灵镜眯了眯眼,回头就大喊一声,“娘!”
这时候,便轮到崔氏上场了。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薛灵镜为何要拦住孙老二几人,但听闺女的总不会错,闻见薛灵镜呼唤,她便立马冲了过去,手里的扁担虎虎生风,竟被她舞出杀威棒的气势来。
奔到薛灵镜身侧,崔氏把那扁担往地上一戳,活像个恶霸似的,凶神恶煞高声吼:“我看谁敢动!老娘的扁担可没长眼,仔细打折你们的腿!”
孙老二等人被崔氏所震慑,一时间竟真个不敢再迈出去半步。
趁此机会,薛灵镜伸手将文秀儿一扯,也不理她百般挣扎,硬生生拖着她去到孙老爷子跟前,哼笑一声对毛氏道:“嫂子,你好生想想,今早上小荣吃过些甚么,你又为何大清早地来到河滩?”
毛氏不解,却仍垂眼细细回忆:“早饭是二房做的杂米粥,秀儿见我那时不得空,还好心帮我喂小荣来着。家里的菜向来是我买,原本今日我没打算来河滩,可是守英对我说,他中午特别想吃鱼,我这才急慌慌地带着小荣跑了来。”
她脸上渐渐露出犹疑的神色,双眼陡然圆睁,不可思议地去看文秀儿:“难不成你们……”
到了眼下这地步,也是时候将今日之事由头到尾梳理一遍了。
孙家二房人有心让薛灵镜吃点苦头,必须要先找个由头。他们当然不愿自己的孩子受罪,一来二去,就把主意打到了小荣身上。
早间文秀儿喂小荣吃的那碗杂米粥,当中掺了碾碎的火麻仁,之后,孙守英便以想吃鱼为由,百般催促毛氏赶快去河滩。
小荣贪吃,瞧见薛锐在河滩上摆摊卖路菜,必定会哭着喊着要吃,而火麻仁药性相对温和,服下之后需候上一时三刻才会发作,到那时,小荣已经尝过薛家的路菜了,孙老二他们压根儿不用露面,毛氏自会替他们找薛锐的茬。
薛家母女都是爆炭性子,一旦得知薛锐被欺负,铁定会风风火火冲到河滩,三言两语就大闹起来。孙老二还特地安排了几个泼皮混在围观众人当中,专门负责拱火儿搅混水,管保叫薛家母女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往后再也甭想靠卖路菜赚到哪怕一文钱。
孙老二真算是心机深重,计策称得上巧妙,用心也足够狠毒,可他独独不知道一件事——如今的薛灵镜,早就不是那个只会打架不会用脑的蛮丫头了,从她不急着来河滩,反而让崔氏先去请曲郎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日孙家二房人搬起来的这块石头,终究只能砸了他们自己的脚。
“你心里恨我,便只管来找我,为什么要伤害小孩子?小荣是你们的亲人呐,他还只有三四岁!”
薛灵镜目光沉沉,盯着孙老二的眼睛,一字一句直直问到他脸上去。
随后,她又转头望向孙老爷子:“孙爷爷,刚才您问我,若小荣腹泻真个与我家有关,我该怎么说。现在我问问您吧,您儿子的心歹毒至此,您又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