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抽到脸了
平地里起了风,只是一瞬间,天就阴了。
瞧着像是要下雨,远处几个卖鱼郎互相招呼着开始收摊,嗓门出奇洪亮。
傅冲侧身朝那边张望一眼,回过头,看了看薛灵镜手里的东西,没急着来接。
“不是说来尝你做的新路菜,顺便商量开春儿以后的买卖么?你难道不应该先开门?”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脚店大门抬了抬下巴。
“不急。”
薛灵镜微微笑起来,将那木头匣子向他跟前又递了递:“你先拿着再说。”
傅冲还是没动,眉心却静悄悄拧成一团。
“你接住啊!”
见他死活不伸手,薛灵镜索性一把将他的手腕捞了起来,硬把那匣子塞了过去。
这人的手掌可真够大的,木头匣子她单手还有点攥不住,到了他那儿,却是轻轻松松被他的扣在了掌心里。
“行了。”
薛灵镜吐出一口气,拍拍手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其实没有什么新路菜可尝,只不过找个借口让你随我来石板村一趟,好把这东西还给你罢了。现在物归原主,我也就安心了。”
傅冲垂下眼皮,手指将那匣子的搭扣一挑,盖子“咔”一声轻响,开了。
匣子里是一只陶埙,手工制作,朴拙厚重。
约莫三四个月之前,薛灵镜头一回在傅家留宿,那天晚上,傅冲把它送给了薛灵镜。
“我要回家了。”
薛灵镜嘴角微翘,仿似心情还不错:“我哥劈柴劈得要死要活,我弟一个人守着他有点不靠谱,我还是赶紧回去盯着比较好。傅六哥你也赶紧回镇上吧,真是抱歉,为了这点子事,倒叫你特地跑一趟。”
她的语气客套而疏离,全然不似之前那般随意俏皮,傅冲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见她果真转身要走,迅速伸手,一把攫住她的腕子。
薛灵镜本已转了身,顷刻间跟被火烫似的,飞快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傅六哥。”
她回过头,小脸板得严肃至极:“这可是在大日头底下,请你不要拉拉扯扯的,一旦被人瞧见了,我哪怕浑身长嘴也说不清,还请你理解。”
傅冲眉头皱得更紧,往前跨出一步,拦住她的去路:“就因为柳蓁蓁,你便要把这个还我?去桐州接她,将她安顿在我家暂住,皆是看在她父亲的情分上尽我一分薄力,我与她话都没说上几句,你何至于……”
“嗬。”
薛灵镜低低一笑,嗓音极轻:“傅六哥,你为什么要避重就轻呢?在你眼里,我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吗?难道你非要我把话说得一清二楚?”
她猛然把傅冲手中的木头匣子又夺了回去,打开来看了看,叹息一声:“好吧,那我就说得清楚一些。这只埙是你送我的,若我眼睛没出问题,它与今日柳蓁蓁拿出来的那个只有非常细微的差别,基本可算作是完全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们原本应该是一对吧?”
“我并不知道……”傅冲疾疾开口,却被薛灵镜抬手打断。
“你听我说完,好吗?”
她柔声道,仿似心情丝毫未受任何影响:“你说你不知道这陶埙是一对,在我看来,这说法实在站不住脚。两只一模一样的陶埙,柳蓁蓁的父亲送了你一个,将另外一个留给了他唯一的女儿,这是什么意思,傅六哥你见多识广又心思缜密,难道竟一无所知?”
傅冲眸色幽深,一瞬不瞬望着她的脸。
虽然极力掩饰,但这姑娘分明是生气了,而且气得还不轻。
他没有再开口,静静站在一旁,等她把话说完。
“莫非柳蓁蓁的父亲,把这埙送你的时候一个字也没有跟你说?这真的只是一件长辈送给晚辈的临别之礼吗?还是说,其实它根本就是某种……信物?”
薛灵镜眼眸低垂,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去抠袖口露出来的一点棉花——想是崔氏做这身新衣的时候太匆忙,针脚没收好。
“傅六哥,咱们相识这么久,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来走的不是隐晦曲折拐弯抹角的路数,所以现下,我也依旧有话直说了。”
她不肯与傅冲对视,顺手扯过头顶上的一根柳条攥在手心撕扯:“今日在船帮里,柳蓁蓁对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我想不只是你我,在那里的所有人心中都有数。她怀揣着与你一模一样的陶埙远道而来,路途中、你家里或是任何一个地方,难不成就从不曾亮出来给你看?她如今孤苦无依,好不容易进了你家的门,你认为她还会愿意从那个门里走出来吗?”
一通话说下来,她难免口干舌燥,很是停了一会,才抬头对上傅冲的目光,笑容浅凉:“你瞧出来我不高兴了,但我的不高兴,并非因为柳蓁蓁的所作所为,于我而言,她就算是窜上天去,跟我也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你把一件原本堪称‘信物’的东西转送给我,在我看来,委实太过荒谬——好了,我说完了。”
话音落下,她便立刻紧闭上嘴。
傅冲眉头紧锁,因为薛灵镜这长长的一番话而心头狠狠一沉,然而却似乎又有一点薄薄的酸甜,从心里的某一处缝隙微弱而顽强地钻了出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不疾不徐,用使人五脏震颤的低厚嗓音道:“你说完了,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薛灵镜一时没出声,良久,方才点一下头,与此同时,攥着柳条的那只手也蓦地一松。
意外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那柔韧的柳条子往上一弹,竟不偏不倚,正正好抽到了傅冲的脸上,随着“啪”一声脆响,他眼下鼻侧登时出现一条清晰的红痕。
薛灵镜吓了一大跳,愣了愣,忙一步上前,急切间也顾不得别的了,疾疾踮脚扳住他的脸。
“你怎么不躲呢?是不是傻?”她使劲跺跺脚,又急又愧疚,“赶紧让我瞧瞧……坏了,抽出这么大一条红印子来,只怕好两天都消不了了!啧,你这人……”
现在又不怕被人瞧见说不清了?
傅冲哭笑不得,迅速将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握住拉了下来:“你捏着那柳条子,我又不是神仙,怎知道你几时松手?就如同……我也真的同样不知道,那陶埙竟然是一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