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
对于有些话,七叔是从来不会回答的,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阿永,阿永也在用柔柔的目光看着他。
他们虽然都在看着对方,但目光的含义却不一样,一种是审视,一种是关心。
“你为什么要击碎它?”
阿永当然明白这句话包含的深意。
“当敌人突然听到莫名其妙的声响时,他会有瞬间的恍惚,而这极小的时间差,就是我出手的机会。”
“好,很好。”七叔说道,“你为什么不先出手再回身?”
“我要确认。”
“你为什么要确认?”
“我至少要知道是敌是友,避免误伤。”
“你说得似乎有道理。”
“本来就应该这样。”
“在江湖上行走,本不应该这样。”七叔沉着脸说道。
“为什么?”
“你的朋友会不会悄悄出现在你身后而不声不响?”
“大概不会。”
“什么人会不想让你察觉到他的存在?”
“除了敌人那就是心怀叵测的人。”阿永叹了口气,七叔总是在时刻提醒他。
这是个高傲的老人,身上没有丝毫暖意,就像一柄插在鞘里的古剑。直到他坐在阿永对面的椅子上,脸上的神色才放松了一些,说道:“我有事让你做。”
阿永收起了平时嬉笑的表情,转过身,看着那雕花的窗棂,说道:“你让我做得事一定很棘手,而且要花费的时间一定很长,是不是?”
“说说看。”
“你从来没有这么郑重的要求过我,不是你不愿意,而是事情本身难度不够大。”
“说得还不够。”
“放在屋外犄角处的花皮包袱又紧又沉,我知道,除了金钱里面绝不会有另外的东西,里面的银两如果使用有度,两年足够了。”
“嗯。”
“古井旁,桂树下,喂饱的青骢马,新换的马掌。”
“好,够仔细。”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我还看见了你轻易不让我使用的兵刃,它就挂在桂树的第二层枝干上。”阿永慢慢地说道,“不轻易使用的兵器,它对付的一定是武林高手。”
“说得很好,这几年的江湖历练果然让你成长得很快。”七叔说道:“你这次出去替我做三件事。”
“什么事?”
“第一件事,找寻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一定非比寻常。”
“上古奇珍,国之重宝。”
阿永苦笑,这简直是件难办之极的事。“
“第二件事,找寻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一定也不是凡品。”
“春秋异宝,宋之重器。”
阿永想坐下,他感觉腿有点软。
“第三件事,找寻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是不是和前两件一样稀奇?”
“春秋战国,鲁之国宝。”
阿永重重地跌坐在凳子上,他想疯。
这每一件宝物只要出世,都会在黑白两道、朝廷内外激起千层浪,万层波,这岂止是要他的命,还要很多人的命。
阿永觉得这老头疯了,病情很严重。
七叔没疯,他正在冷冷地盯着阿永。
“你对自己没信心?”
阿永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道:“你有多少金子?”
“有多少金子不重要,关键是再多的金子都不一定买到。”
阿永就像是被惊吓的青蛙,一下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钱都买不到的宝贝,你让我去偷、去抢、还是去骗?杀人越货?”
“用什么手段我不管,我只要你把东西完整地带回来。”
“我不可能为了你要的东西去做盗贼,做强盗,去杀人,我真的做不到。要不,你杀了我吧,算是还你十几年的恩情。”阿永决绝地说道。
“你会去的,会做得很好,因为你是把我叫七叔的阿永,你不是那样的人”
阿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但他明白不管他如何的不愿意,他拒绝不了七叔的要求,他不能让他第一次就失望,他不能对不起七叔对自己十几年的养育和栽培。他是一个把情分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有这种情怀的人,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几乎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说,他该怎么做?他能做得只有一件事:带上该带得东西,骑马上路。
因为他想通了一件事:事情或许没有他想得那么糟。
阿永临走时,七叔还做了一件让他很意外的事:给他取了一个名字——永南山。
原因也很简单,阿永这个名字听着像个下人。在江湖中走动,名字就是一个人的金字招牌,质地过不过硬,外表一定要光亮,就像人的脸蛋一样,求不到美丽招人爱,也要求个端正不招人歧视。
包袱里除了黄金白银外,还有三封七叔的手札,阿永需要的信息就在里面。
他要找得第一件东西就是先古鲁之重宝“璵璠”。
“璵璠”到底是一件什么珍宝?
相传鲁庄公在长勺之战中用曹刿为将战胜了齐军,归胜途中,鲁庄公心中高兴催马驰骋,不料马失前蹄,把鲁庄公掀翻在地,恰好滚落在一口古井旁。待庄公爬起身来,突然发现眼前的井中有异彩闪动,他心中疑惑,就令人在井内查看,果然打捞出一方天然美玉。此物形如瑟,声如磬,流光溢彩,宛如天授。
鲁庄公意外之中喜获宝物,让著名的玉匠镌刻上铭文:鲁之璵璠,受之于天。每逢祭祀,历代君王就要供奉出来与先祖对话。鲁国被楚国灭亡以后,这块重器就不知所向。
据说被楚国国君赏赐给了带兵的大将,也有说是被亡国之君鲁顷公的孙子带出了都城,还有传说是管理王宫内库的总管乐赞藏了起来。
总之,在千年以后,能知道这件东西去处的没有几个人。
因为,它握在普通人的手中,有时就是祸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再简单不过了。藏有它的人除非王公贵胄、豪族世家,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张扬?
“璵璠”现在在哪里?
“璵璠”就在曲阜。
曲阜在哪里?
曲阜就在泰山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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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城里有没有酒楼?
当然有,还很多。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生意看上去都不错。
曲阜城里有没有一个叫“胖掌柜”的酒楼。
有,一个规模很大的酒楼。
阿永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它。酒楼的掌柜还真的是个笑容满面、白白净净的胖子,他的脸就像刚出笼的白面馒头一样,让人看着喜欢。
阿永看着他在笑。
胖掌柜也在看着阿永笑,可笑着笑着他就不笑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件比笑还有趣的东西。
阿永脖子上的东西。
那是把一个个小铜环串成一个圆圈的东西,它就那样挂在眼前这个人的脖子上。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古怪的东西,也从来没见过蹲在桌上抓肉吃的奇怪动物,更没见过吃东西还生怕油污皮毛的怪物。
怪事总有它怪的道理。
想知道,别人如果不说,那只有自个问了。
于是,胖掌柜就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这位少爷,您脖子上那叫什么宝贝?”
“一个只有我自己才能解开的连环。”
“您那串在一起的圆环无缝无隙,怎么可以解得开?”
“需要解开的时候我就能解得开,不需要解开的时候世上很少有人能解开。”
“您那条小狗很乖巧吧?”
阿永叹了口气,:“它哪是乖巧的小狗,分明就是一只喜欢捣乱的兔子。”
胖掌柜敛起笑容:“我明白了,您脖子上挂的是九连环,桌子上坐得是‘东郭逡’。”
“你总算明白了。”阿永笑着说道:“你问完了吗?”
“该问得都问完了,不该问得你打烂我脑袋我也不会问。”
“那我能问你吗?”
“知道的我绝不会隐瞒,不知道的你问了也白搭。”
“好。”阿永说道:“在这里我吃饭用不用付钱?”
“只要是南北十三省,标有‘胖掌柜’的商号,你不但可以不付钱,还可以拿钱,多少都行。”
“好。”阿永又说道:“还有没有其它的可以提供?。”
“有,人力、物力、消息、马车、男人、女人都可以。”
“好,很好。”阿永说道:“那你给我找一个叫曾三眼的人。”
“在这个地方,要找一个人比抓一只老鼠还容易,等你喝完这壶茶后,这个人的一切动向,包括他今天吃什么饭,见什么人,上了几次茅房,你都会知道的分毫不差。”
阿永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这,就是他不知道的七叔隐藏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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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有个很特别的赌坊。
它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半价赌坊。
这的确是一个闻所未闻的赌场。
只要进入这个地方,除了公平、公正、公开之外,进入赌场的每个赌徒都会享有一项独一无二的待遇:只要是输了钱的人,可以拿回一半输掉的赌资。
至于怎么核实,怎么计算,赌坊的主人自有一套精准的方法。
这样看来,赌坊的主人真是一个有情有义,大方豪爽的人。其实不然。因为,他有他地算计。
你可以这样想:卖柴禾的始终就是那些樵夫,剃头的只有会剃头的去做,打兵器的也只有那几家铺子,而好爱赌博的,一定只有那些有限的人群。几乎所有的赌场里,常年累月耍赌的至始至终都是那一群人。输光了本钱的赌徒,当然是不能再踏进赌场的,为了保证赌坊不会冷场,就要让输钱的人有钱可赌。
借钱给他们再赌?这实在不是个长久之道。
想让赌坊岁岁年年的红火下去,一定要有高明的手段。
于是,“半价赌坊”的主人就煞费苦心地想出了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给输钱的人留有余地,可以细水长流。毕竟,输钱的总比赢钱的多。
财富这东西,只要有人在,它就会不停地流转,不停地创造。
他的想法之所以和别人完全不同,是因为他想一辈子只干这么一件事。
一辈子只想干好一件事的人,他不是十分的好爱,就是十分的固执。
有了这么优惠的条件,“半价赌坊”的生意自然就爆满,声名自然就会远播,财源自然就会广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