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满脸沮丧，一瘸一拐地上了“状元楼”。现在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里面坐满了人，只有一张桌子上是一个人。这个人的衣衫质地很不错，像是个买卖人，年纪和小丁也不相上下。
小丁最喜欢这种人，因为他们的身上大多都有不少的钱财，正巧小丁身上的银子在打斗中丢了，他也需要有个人替他付账。
他有很多种让人替他付账的方法，当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手伸进别人的口袋。这个方法既省时，又省力，还不需要费口舌。
他认准了眼前的这个人，于是就坐在了他的旁边。
酒楼的伙计急忙跑过了，满脸堆笑说道：“小哥需要些什么？”
小丁眼一瞪，说道：“我小吗？”
伙计赔笑道：“大哥需要点什么？”
小丁还是瞪着他，说道：“我大吗？”
小丁怎么看起来只是一个大孩子，他当然不大，可你若说他是个大孩子，也不妥，因为他眉眼神情看起来老气横秋，和那种大孩子的稚嫩又相去甚远。
他这个样子还真让伙计拿不准。
伙计讨好说道：“那我就称呼你客官好了。”
小丁道：“我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
伙计道：“那你叫……”
小丁神气地说道：“我叫小丁，有本事的小丁。”
他这样折腾，无非就是要引起身边这人的主意，好让他顺利搭上话。
伙计赶忙说道：“小丁要不要试试本店的绝品佳肴？”
小丁说道：“你这都有什么稀罕玩意？”
伙计眉飞色舞说道：“其它不敢说，有一道‘白如玉’可是整个京城只此一家的绝品，小丁要不要试一下？”
小丁一幅不屑的神情，说道：“小丁吃遍南北名菜，什么稀奇古怪的没有吃过，不都是一些平常所见，只不过取了些花哨的名字罢了。”
伙计连忙摇头道：“本店这道菜的名字可不是噱头，它可是真正的绝品。”
小丁笑道：“那你说说，它到底绝在何处？”
伙计也笑道：“你见过大海鱼吗？”
小丁道：“百十斤的我见过。”
伙计道：“百十斤算什么，本店的大海鱼是从最南边运过来的，有多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掌柜买了一条大海鱼，剁成块装了整整一个大马车，运得时候另外还有一车冰块随行，边走变换。”
小丁道：“不就是大一点的鱼吗？”
伙计道：“话是这么说，可这么大的海鱼可是十年都不曾遇到。”
小丁道：“还有呢？”
伙计神秘说道：“若是大海鱼那还不算稀奇，配鱼片的佐料才算是真正的绝品。”
小丁来了兴趣，说道：“怎么个绝法？”
伙计道：“有一种生长在闽南的怪虫，它只在兰花开得时候出现，也只食用兰花蕊存活，兰花凋谢，它就会死掉，这个时段也就两个月不到。这种怪虫极其罕见，想要捕捉到它也要看运气。”
“它最奇妙的地方在于，这种怪虫见盐就会化成水，这种化成的水不但香气浓郁，它比晋中最有名的香醋还要香浓。用这种炼化成的香醋蘸大海鱼的肉片，那叫一个绝，吃过一次保你此生难忘。”
伙计说着说着不由咂巴了一下嘴巴，看样子这种好东西他也偷偷尝过。
小丁眼珠子瞪得溜圆，把桌子一拍，说道：“真有这么好。”
“绝无虚言。”
“那你还不去端上来。”
伙计踌躇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点贵。”
“有多贵？难道它比我小丁还贵？”
一道菜不管怎么贵，它也不能和一个大活人比价钱，但世上总有些东西真的比活人还贵，至少在那些权贵的眼里，它们的价值比那些奴仆和平民百姓的命还值钱。
一个人的命不一定比一样东西贵，但有些东西一定比一些人的命还金贵，你不一定非要承认，但你绝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伙计咬咬牙，说道：“它可要一百两金子一盘。”
一百两金子？小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他没有用一百两金子买过东西，而是一百两金子吃一盘菜让人实在不能接受。
对于小丁来说，现在那个“白如玉”不管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值钱。
——对于奇怪的事情，人们总是会不顾代价的去追求。
小丁瞟了一眼旁边这个喝酒的人，眼珠一转，笑道：“怕我付不起钱吗？”
伙计急忙说道：“掌柜的吩咐过，在客人点这道菜的时候，一定要先报价，小人这也是例行规矩，小丁不要误会。”
既然客人不在意价钱，伙计还磨蹭什么，他一溜小跑就去上菜。
小丁拿过这人的酒壶，摇了摇，说道：“兄台酒壶可快空了，我让店家再给你上一坛。”
他也不管这人同意不同意，转头喊道：“再上一坛陈年的花雕。”
酒壶里的酒还有很多，可这人只是看了小丁一眼，并不说话。也许他不在意小丁的巴结，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搭理小丁。
小丁把凳子往这人身边拉了一下，笑着说道：“伙计说这里的‘白如玉’不错，兄台待会一定要尝尝。”
这人道：“你想让我付钱？”
小丁心里一惊，马上正色道：“兄台哪里话，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不对，不对，本少爷有的是钱，不差那点。”
这人道：“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那么贵的菜呢？”
小丁一本正经地说道：“兄台器宇轩昂，玉树临风，眉目之间存浩然正气，举手投足有王者风范；天庭饱满，此富贵之相，地阁方圆，乃仁义之表。古人有云，交君子能正其身，近豪杰可助胆气。兄台不但外表刚柔相济，内蕴英华之气，言行举止更如洪荒大石，稳如泰山。我小丁一辈子行走江湖就没有遇到你这样的神奇之人，今日若不交际，他日必定后悔终生。”
一个人若是说这么多恭维讨好的话语，即使有目的，有用意，你也不能不理人家，你若是不加理会，那就是在否定自己。
这人慢慢喝完手里的酒，说道：“我叫风九，秋风的风，九十的九。”
小丁把手使劲拍着说道：“好名字，有气势。风，天之气，九，数之尊，好，真是好名字。江湖上曾有一个风九疯，义气深重，武功盖世，可惜早早死了。他的名字多一个‘疯’字，就显得邪气了些，也许就是那个‘疯’字让他过不了那个坎。”
小丁说完连连叹气。
风九盯着小丁道：“你认识他？”
小丁道：“无缘相见，抱恨终身。”
风九给小丁倒了一杯酒，说道：“你听说过他的故事？”
小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巴着嘴说道：“他和永南山的故事，哪个江湖上的人不知道。他为了救永南山，单骑大闹‘卖命谷’，守诺言，只身勇闯‘七巧堡’，后来据说他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那个永南山也没听说给他报仇，这就有些奇怪了。”
风九猛的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就往嘴里灌。就在这瞬间，小丁看见了他眼里的悲痛之色。
小丁奇怪地看着风九，说道：“你认识风九疯？”
风九看着小丁，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小丁道：“你是风九，喝酒的风九。”
风九突然大笑，说道：“不错，我是风九，喝酒的风九。”
小丁道：“你难道不是风九。”
风九停住大笑，眼里的哀伤愈盛，说道：“风九就是风九，有什么是不是的？”
小丁松了一口气，说道：“不是就好。”
风九看着小丁道：“为什么不是就好？”
小丁道：“看你提起风九疯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就是永南山。”
风九说道：“永南山怎么啦？”
小丁道：“听说永南山做了洛阳沈家的女婿，他已经归隐富贵，不再是一个江湖人了，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不管哪个江湖人都羡慕的要死。可怜我小丁无父无母，整天像鸡一样不停在地上刨食，到头来还是吃不饱，穿不暖，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呀！”
他说完连连叹气，好像自己命苦的还不如一个乞丐，可他忘了刚才还点一百两金子的“白如玉”。
风九道：“你看我像不像永南山。”
小丁不停摇头，说道：“谁不知道永南山用的是‘九连环’，肩头还有上古神物‘东郭逡’，少了这两样东西，谁也装不出第二个永南山。”
风九定定看着小丁，道：“没有‘九连环’的人，他怎么会是永南山呢？”
小丁道：“永南山已经是一个过期的名侠了。”
风九奇怪地问道：“过期是什么意思？”
小丁道：“看来你不是一个江湖人。跟你说吧，成名于江湖的人，一定要在江湖上不停地搞事情，不然他就会被北南山，东南山，西南山，甚至大南山，小南山，黑南山，白南山替代。”
风九问道：“为什么？”
小丁有些得意地说道：“跟你们这些外行说了，你们也不懂。这么说吧，在江湖上打打杀杀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名声，有了名声，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受人尊敬为了啥？还不是说话有人听，有人给面子。”
“面子这东西就是看不见的金银财宝，只要你想要，要多少，有多少。可你若是成名以后不再频频露面，那么指望靠着你面子赚钱的人就捞不到好处，谁还会再宣扬你的名声？没人时常提起你，谁还会记起你是张三李四？”
风九忽然发现，小丁才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人，而自己尽管名声在外，却对江湖上的事情并不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