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阿永和老胡就起来开始搬运青砖。
日近正午的时候,总算运完了所有的青砖。老夫妇很高兴,她们可以到好管家那里领取属于自己的工钱,尽管不多,可也让她们高兴好一阵子了。
老妇用沾满泥土的手,上上下下帮阿永拍打身上的灰尘,笑着说道:“公子你一定要记着了,见到好管家时要恭敬有礼,这些大户人家的管家呀,都喜欢别人奉承他们,这老话说得好,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
阿永插嘴说道:“不是说好的,你要给我搭个话吗?”
老妇咧着嘴笑着,说道:“公子说笑了,我们哪能给你帮什么忙,我知道你那是堵我们嘴的话,凭公子的能力,什么事办不成。”
老人说道:“如果公子真要……”
阿永笑着说道:“真要什么?”
老人说道:“如果公子不嫌我们人微言轻,我也愿意给你搭句话,有没有作用,老汉我可不能保证。”
阿永看着老人,说道:“只要你真心诚意的给我搭句话,说不定真能给我帮上忙。”
老妇用柔和的目光看着阿永,说道:“公子善良厚道,吃苦耐劳,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好管家定能喜欢,你要办得事说不定他能办得让你高兴。”
阿永深施一礼,说道:“借婆婆吉言,我们先走一步,有缘再见。”
“公子好走。”
——————
——————
经过老人的指点,阿永好不容易找到了沈府的内宅。
这里修建得房子更多,更漂亮,布置更精妙。长亭穿廊,小桥流水,间杂瑶花琪草,房屋雕梁画栋,错落有致,也不知道沈老爷到底住在那个地方。
三三两两的青年公子,穿着华丽,手摇折扇,游走于假山亭台之间。
阿永拦住一个俊俏的贵公子,含笑说道:“请问兄台高姓?”
贵公子上下看了阿永几眼,皱眉说道:“三横一竖。”
阿永说道:“原来是王兄,请问沈老爷所居何处?”
王公子看着衣衫脏乱的阿永,眉头皱得更深了,说道:“你找沈老爷有何事?”
阿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王兄看没看见沈府外的木牌……”
王公子打断阿永的话,说道:“你也是来应婚的?”
阿永笑着说道:“难道王兄不动心?”
王公子突然捧腹大笑,笑完说道:“你动心了?”
阿永说道:“不行吗?”
王公子大笑说道:“行,怎么不行,只要是人模人样的男人,都可以来试一试。”
阿永说道:“兄台此话怎讲。”
王公子指着周围往来的人说道:“你看见他们了吗?”
阿永又不是瞎子,怎么看不见。花草间、石椅上、凉亭中,或走或坐着高冠鲜衣的翩翩年轻人,下棋、吟诗、猜字、舞剑,各自让自己的伴当在服侍玩乐。
阿永奇怪地问道:“他们在这干什么?”
王公子说道:“他们都是在等人。”
“等什么人?”
“等沈老爷和沈小姐。”
“等他们干什么?”
“考量自己的才学品貌。”
阿永说道:“这么多人难道不知道,只有一个人可以入选吗?”
王公子说道:“可是没有一个人认为别人强过自己。”
阿永说道:“你也是这个想法?”
王公子说道:“我本来已经失去信心,可看见你,我的信心又回来了。”
阿永好奇的说道:“我对你真有这么大的鼓励?”
王公子信心满满地说道:“连你这样的人都有勇气来应婚,我为什么没有信心。”
阿永低头看着自己蹭破的靴子,再看看脏兮兮的衣服,不禁有些丧气,这个样子来沈府相亲实在不成体统。
他正犹豫要不要回去裁制一身衣裳,就见一个梳着一对双螺髻的侍女,双手捧着一个朱漆木盒,上面放这一套衣裳,摆着一双绣金的犀皮长靴,还有一顶软脚幞头,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请问公子,要不要换身衣帽?”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晃动中的风铃发出的声音。
她的长相并不漂亮,鼻子有些塌,嘴有些大,如果不是那个红扑扑的圆脸蛋,她的面部就没有一丝让人悦目的地方。
幸好她的声音好听,真是好听,所以阿永瞬间感觉这个侍女真是可爱。
阿永指着朱盘上的衣帽,疑惑地说道:“这个是给我的。”
小姑娘眨着明亮的眼睛说道:“你如果不要当然就不是给你。”
阿永笑道:“我如果要呢?”
小姑娘笑着说道:“你如果要,我不给你还会给谁。”
阿永说道:“我要是不要,是不是很傻。”
小姑娘说道:“不是。”
阿永说道:“为什么?”
小姑娘说道:“吴先生是不会让一个傻子进来的。”
吴先生就是沈府外把关的相面卦师,他当然不会让一个傻乎乎的人进来应婚,吴先生既然允许这个人进入沈府,自然对他会高看一眼。
阿永微笑说道:“姑娘真有眼光,像我这样玉树临风的人,怎么会傻,要是再换上这身衣服,那就更是临风玉树了。”
小姑娘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声就像不停碰击的风铃,叮叮当当好听极了。
阿永看着她笑,等她停住了笑,说道:“你笑得真好听。”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笑得再好听也没有你说得好听。”
阿永笑呵呵地说道:“我说得再好听也没有你唱得好听。”
小姑娘又笑了起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唱得好听?”
阿永说道:“你声音这么美,唱起来别人一定比不了。”
小姑娘生气地说道:“你怎么拿我和别人比。”
——唱给别人听的,几乎都是乐坊的伶人,小姑娘当然不高兴了。
阿永说道:“你可以只唱给一个人听。”
小姑娘说道:“哪个人?”
“掀你红盖头的如意郎君呀。”阿永逗趣说道。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银牙一咬,把朱盘重重地放在阿永手里,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阿永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招待他的人,总要问个明白,疾步赶上去问道:“姑娘请留步。”
小姑娘走得更有劲了,头也不回地说道:“留命不留人,留哭不留笑。”
阿永说道:“我不留人,也不留哭。”
小姑娘闷声说道:“那你留什么。”
“留话。”
“什么话?”
“我要到哪里去更衣?”
“这话不用留。”
“一定要留。”
“我就是不说。”
“我就是要问。”
“你非要问,那就跟在后面走。”
………………
跟在小姑娘的后面,就到了一间盥洗梳妆的房子,里面的用具摆设应有尽有。铜盆、铜镜、澡豆、浴桶、木屐、面巾、梳妆用品、枣木衣架,所有的东西干净整齐,摆放有序。
阿永洗过澡,换过衣裳,梳弄好头发,再带上那顶幞头,站在小姑娘面前时更显得精神奕奕,轩昂神气。
阿永说道:“姑娘,这下可好?”
小姑娘板着脸说道:“我叫小铃。”
阿永戏谑说道:“小铃小铃叮叮当,嫁了丈夫离开娘,老娘两眼泪汪汪,小铃说,娘,娘,你别哭,我给你割肉买豆腐,老娘说,割几斤,小铃说,割二斤,老娘说,割你娘的脚后跟。”
小铃“噗嗤”一声笑了,嗔道:“你才割你娘的脚后跟呢?”
笑这个表情很奇怪,一个心情不好的人如果忽然笑了,他的心情也就开朗了许多,一个生气的人笑了,那他对别人就消释了责怪。
小铃说道:“你怎么和别人就不太一样?”
阿永说道:“怎么,我长得有红眉毛蓝眼睛?”
小铃说道:“关键是你长不出来。”
阿永说道:“那我就怎么不一样了。”
小铃想了会说道:“老不正经,油腔滑调。”
阿永说道:“你很讨厌吗?”
小铃说道:“你讨厌我吗?”
阿永说道:“我怎么会讨厌你。”
小铃说道:“你不讨厌我,我就不讨厌你。”
阿永说道:“如果别人不喜欢你,你是不是就很讨厌他?“
小铃说道:“当然,喜欢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会喜欢,不喜欢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与其让自己受委屈,不如让别人难受。”
阿永笑道:“看来不是我不一样,是你和别人不一样。”
小铃呶了呶嘴说道:“我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阿永取笑道:“你头上又没有长犄角,怎么会不一样?”
小铃啐了阿永一口,说道:“我是小姐唯一的贴身丫鬟。”
沈府千金小姐的丫鬟的确不同于一般的侍女杂役,就是沈府的管家都要给几分面子,难怪这个小姑娘这么有脾气。
阿永说道:“我看不像。”
小铃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
阿永说道:“我当然知道。”
小铃说道:“你知道什么?”
阿永说道:“若是你家小姐让你受了气,那你还不把她气死,到底你是小姐,还是她是小姐?”
小铃这次居然不生气,笑得眼睛眯起,瞬间又拉下了脸,说道:“你这人就爱胡说,我不想理你了。”
阿永说道:“你想不理都不行。”
小铃横了阿永一眼,说道:“凭什么呀?”
阿永说道:“就凭我是你家小姐的姑爷。”
小铃乐了,说道:“我家小姐都不知道你是光脸麻子,你好不知羞,竟然自称是我家小姐的姑爷。”
阿永说道:“你若是带我去见你家小姐,我这姑爷就当定了。”
小铃又是一阵大笑,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说道:“你的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阿永认真说道:“我说得是真话。”
小铃笑得更欢了,清脆地笑声惹得不远处的人不住张望。
“可是我家小姐和老爷这两天不见客。”
阿永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小铃脸色一整,说道:“我家小姐病体未愈,花容惨淡,她怎么会出来见客。”
阿永说道:“严重吗?”
小铃说道:“有些着凉发热。”
阿永松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有病,那我更得要去见了。”
小铃不满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通人情,我家小姐有病在身,不方便抛头露面,要是病情加重,你给她医治。”
阿永拍着胸膛说道:“你说对了。”
小铃说道:“你有这本事?”
阿永说道:“小生精通歧黄之术,深研医理之奥,推拿按摩,药草九针,无不神乎其能,你只要让我给小姐诊疗一番,我保证人到病除。”
小铃白了阿永一眼,说道:“你就吹吧,我家小姐有豫王府的御医照料,不用你费心。”
阿永为之气馁,说道:“那我这段时间要做些什么?”
小铃说道:“你就和那些应婚的公子一起品酒作诗,好好呆着,等候老爷和小姐的层层考验吧,最后谁能得到我家小姐的青睐,就要比拼你们的人品才学,最后胜出的才能做小姐的乘龙快婿。”
阿永眼睛亮了,说道:“你家小姐准备了多少美酒?”
小铃说道:“很多,而且还是一等一的美酒,我保证你从没有喝过。”
阿永说道:“那就好。”
小铃问道:“好什么?”
阿永说道:“女人好美,男人好酒,美酒可以试男人,这当然好极了。”
小铃怔怔地看着阿永,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