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拳头大、圆圆的东西在秦无欲的手掌中滚动。
阳角和阿永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可他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他们之所以什么反应都没有,是因为距离有些远,秦无欲手掌里的东西他们看不清楚。
秦无欲诡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根丝线,在那个圆圆的东西上面饶了几圈,手一抖,那东西就凭空漂浮在他们足以看清的半空中。
这一手“仙人献桃”内家劲力着实了得。能用一根丝线把一个看似有些分量的东西随意牵引而不落,这在武林中已是极其罕见,这样的高手也足以排在三庄、五堡、七帮、九家的序列。
秦无欲的武功的确神乎其技,他让他们看得东西更神奇。
一颗圆润的珠子,在阳光地照射下闪着五彩的光晕。古有合浦之珍,孟津之珠,能发光的珠子很多,这么大的也不是特别罕有,这当然不是最神奇的,最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这颗五彩珠子里面竟然有流云秀峰,琼花琪草。珠子里面流动得景物缓缓在移动变化,所有变幻的场景和天地间的景物丝毫不差。有仙鹤飞过山峰时,它灵活转动得眼睛和翕张的长喙,居然能让观看得人感受到鹤鸣鸾语的意境。
绝世的“悬愁”,无双的瑰宝!
真正的宝物,世人能做得只有赞叹与歌颂!
阿永和阳角的脸色变了,变得奇怪、迷惘。
阿永万万想不到,自己苦苦寻觅得宝物竟然在秦无欲的手中出现;阳角更想不到,杜三娘唯一遗留在世上的东西,居然落在秦无欲的手里。
阳角的眼睛里有火焰在燃烧,他绝不能让这件东西留在秦无欲的手里,这是对杜三娘的亵渎,他一定要夺回来,他准备扑出去。
阿永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掌,一股暖暖的热气从他的手心传到了阳角的四肢百骸。
这是安慰,更是警示。
眼前有一件事比这件宝物更重要,稍有不慎,他们精心布设的计划就会付之东流。
阳角顿时惊醒,慢慢卸掉了蓄满全身的劲力。
既然是诱饵,就只能让对方看一眼。只一眼,绝不能多,就像是倾城美女的回眸一笑,所以秦无欲迅速收回了宝物“悬愁”。
阿永惋惜道:“宝物犹在,伊人香陨,生命无常,世事难料啊!”
秦无欲默然不语,满脸的落寞茫然。
阳角嘶声道:“这就是你杀死堡主的证物。”
秦无欲道:“笑话,我可以堂堂正正地送出去,也能堂堂正正地收回来,这和她地死没有关系。”
阳角道:“有关系。三娘一定想通了要嫁给我,所以你忿恨才要杀死她并收回你的物品。”
秦无欲的脸又一次变了,他大怒道:“你这个叛逆,杀死了堡主,断我一臂,竟然口口声声说这都是在冤枉你。乌鸦尚有反哺之恩,羔羊也有跪乳之情,你连一头畜生都不如,纵使你逃到天边海角,‘天狼堡’的人也要誓死追杀到底。”
阳角道:“断臂?你的断臂在哪里?”
秦无欲道:“我的断臂不管在哪里也不会在你手里。”
阳角道:“你要不要看。”
秦无欲道:“我要看也不是在这里。”
阳角道:“你想看也只能在这里,也只有这里才能看见你的断臂。”
秦无欲冷笑道:“我不相信。”
他当然不相信,他自己的断臂是他亲手独自埋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所以他怎么会相信自己的断臂会在这里?
一个人不相信的事情有很多,那是因为他没有亲眼看见过,可是有些事,你若是亲眼看见了,你至少当下也绝不相信,因为这实在出乎他地想象。
看着阳角从背包里取出的断臂,秦无欲也不相信那就是他自己的,没有人知道他的断臂埋在何处,阳角又怎会找到?
为了让秦无欲看得更清楚些,阳角把手里的断臂抛给了他。
秦无欲抄住飞来的断臂,仔细一看,顿时神色大变。
他的东西他当然认得,何况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
阿永忽然开口道:“这是一条早已残废的手臂,它是你曾经的手臂,你早已无用的手臂。”
秦无欲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断臂,一丁点都没错。
阿永紧接着说道:“如果是一条好好的手臂,没有人愿意让别人拿去,尤其是一个练武之人,手脚是他们生存的保障也是他们成名的工具,缺了一条手臂的高手就如同没有开刃的刀剑,没有人舍得放弃它,你也一样。”
秦无欲刚要说些什么,阿永又迅速补充道:“好好的手臂不能缺少,可是一条没有用的手臂它就可有可无了。”
秦无欲还没有来得及插话,阿永又道:“你的手臂早已没用,那是你练功时真气走岔导致血脉淤积,你在三天里没有及时疏通筋脉,所以你的手臂已经残废,虽然仍在,但只是一个摆设。你故意让阳角断掉你早已无用的手臂,目的很简单,无非是利用这条无用的手臂激起旁人的怒火。”
“当然,你说杜三娘是阳角所杀,毕竟理由过于生硬,而你的断臂却是活生生的证据,所有弟子的怀疑立刻化为乌有,至于杜三娘是不是阳角所杀已经不太重要了。我说得没错吧,你无法否认这条手臂不是你的。”
耍赖有很多方法,但有一样东西你几乎无法赖账,那就是你自己的手脚,你没有勇气否认不是你自己的。
谎言就像一个椰子,只要你破开它坚硬的外壳一点点,里面的汁水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出了。阿永连珠炮一样的话语就是一根扎进椰皮的铁钉,终于让秦无欲紧守得防线裂开了。
秦无欲突然狂笑道:“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我也不怕旁人听见。不错,这些都是我一手谋划的,杜三娘就是我杀的,我没有在密室杀死你们,就是要让阳角死在自己的兄弟手里。我要让‘天狼堡’所有的弟子仇恨他,像打死一只野狗一样对付他,这些都是因为他要抢走三娘。她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她,就是让她死也要死在我的手里,得不到她的心我也要留住她的人。可惜呀可惜,谁也无法证明这些都是我秦无欲做的,我就是要看着他伤心欲绝,可又拿我没有一丝办法的样子,哈哈哈……”
秦无欲笑声很大,说话的声音也很大。
阳角惨笑道:“你终于承认了。”
秦无欲大笑道:“我承认又怎样,永远没有人能为你证明。”
阿永笑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人证明?”
秦无欲道:“你可以,但绝没有人愿意相信你一个字。”
阿永道:“这个地方除了人,还有草木,草木也是有灵性的,不信你看。”
他说完曲起小指放在嘴里运力一吹,“嘘”!得一声,他撮唇吹出得声音尖利绵长,刺得秦无欲耳膜嗡嗡作响。
秦无欲顺着阿永的目光一看,顿时呆住。
他们之间的一丛灌木忽然在慢慢长高。草木在瞬间长大那是神仙的本领,这里没有神仙,只有人,一个头上顶着丛木的人。他的头从灌木下的土里钻了出来,头上的泥土纷纷往下掉,
一个活生生的人头就这样突然从土里冒了出来,就像是长在地上的一个大西瓜,只是这样的西瓜没有人愿意吃。
苍老干枯的脸,浑浊冰冷的眼睛,他的头顶上还耷拉着一截草根。
“我愿意相信!”
乌老爹的头在地上左右转了转,冷冷看着秦无欲。这幸亏是在大白天,也幸亏是三个大男人,要是被妇孺看见一定吓得要死。
乌老爹看着阳角道:“你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杀人了,再也不必有后顾之忧,我乌老爹可以给你作证,这所有的事情都是秦长老安排的,杀了他,替堡主报仇!”
阿永忽然道:“呆在土坑里应当很不舒服,乌老爹你应该先出来透透气。”
乌老爹道:“没关系,我已经老了,应该先感受一下被埋在土里什么滋味,不然百年之后不习惯再跑出来那多吓人。”
这句玩笑实在不适合现在的气氛,阿永当然笑不出来,他淡淡说道:“老爹想体验,可有些人却不想,你还是让他们出来喘口气,一直窝在土坑里真的很难受。”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乌老爹要带七八个人和他一起偷听见证,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说服力显然要弱很多。
乌老爹板着脸道:“难道你不相信我。”
阿永道:“我们相信,怎么会不相信。”
乌老爹道:“既然相信我,那你们就放心去杀人。”
阿永道:“秦无欲武功高强,多一个人总是好的,若是有‘天狼堡’的弟子加入,把握会更大。”
要杀秦无欲,乌老爹带来的人几乎就没有用,可若是有“天狼堡”的弟子主动参与,这就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秦无欲的罪行再也休想狡辩。
乌老爹道:“难道凭你们两个人的武功还怕对付不了秦长老?”
阿永道:“这是‘天狼堡’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能插手,阳角也不会让我插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更合适。”
乌老爹刚要说话,可他忽然张大了嘴,脸上满是惊疑之色。
在场的人也都怔住了,因为他们又看见了一个从土里长出来的人头。
那也是一丛灌木,距离乌老爹仅有五步。
一颗人头也和乌老爹一样,慢慢从土里冒出来,左右摆了摆,顶在人头上的泥土瞬间就被他抖落干净。
谁也没有想到,这颗人头竟然是铁豹的,他正盯着乌老爹,眼神就像一柄尖刀。
一个原本死了的人,他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长生殿里,可他居然用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这样的事想不让人惊讶都不行。
铁豹看着乌老爹,冷冷说道:“呆在土里真的能难受,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
乌老爹闭紧了嘴,脸色难看至极。
铁豹道:“这两个土坑里原本应该有八个人,现在却只有我们两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只有他自己能说明白。
“你根本就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这里又怎么会出现应该出现得人呢?”
乌老爹本该带着有其他人的,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他不说,铁豹要说。
“你这样做就是要让阳角和秦长老互相残杀,让阳角不再背负思想上的沉重负担,让他不再因为惧怕所有弟子的仇视,心无所绊地去杀人。阳角杀死秦长老,然后‘天狼堡’的弟子再杀死阳角,‘天狼堡’自此元气大伤,再也不能称雄塞北,这就是你的目的,是不是?”
这些都是铁豹在自问自答,可他所说得每一句话就像石杵,不紧不慢,一下一下砸中秦无欲和阳角的胸口。
他们的耳朵在听,心在跳,不用问,他们也知道铁豹会讲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