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脸色凝重,看着手里的“砥厄”,说道:“今天,我要让你明白一件事。”
好帮手紧张地看着沈老爷,说道:“什么事?”
沈老爷道:“先贤做过的事,我沈某也能做到。”
说完,他高高举起“砥厄”,咬着牙,眼前就要摔下来。
突然,院门被人撞开,有人喊道:“且慢。”
三人猛然转头,看着闯入的人。
阿永和沈老爷脸色剧变,他们万没想到,闯进来的人居然是好管家。他的胁下夹着两个人——“雌剑”韩铁梅和沈铃,她们已被点了要穴。
韩铁梅的眼里满是怨毒,沈铃的眼里充满了不信与恐惧。敞开得木门外躺着两具尸体,脑袋歪在旁边,颈间的血还在慢慢往出流。
阿永的眼里终于冒出了火焰,冷冷说道:“放开她们。”
好管家“咚”的一声把韩铁梅扔在脚边,抽出一把袖刀,压在沈铃的咽喉上,阴沉沉说道:“有东西就有人,没东西就没人。”
沈老爷举着“砥厄”的双手在不停抖动,他嘶声说道:“没想到……你……你……”
面对突然发生的又一次变故,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管家道:“握紧,老爷,掉下来的就不是东西,而是你女儿的命。”
沈老爷瞪着好管家说道:“你难道也是豫王派来的?”
好管家道:“已经七年了,豫王也许已忘记了我,可我时刻没有忘记我的任务。”
七年并不短,一个毫无痕迹隐藏了七年的人,这份耐心也真是少有。
——信任就是一把刀,你把它交给了别人,它要么保护你,要么杀死你。
现在,沈老爷把这把最锋利的刀交给了好管家,可是这把刀并没有给他安全,反而将要刺入他的胸膛,这实在是一件悲哀绝顶的事。
沈老爷神情悲戚,怆然道:“自从你进了沈府,我始终把你当做心腹,大凡小事从来没有瞒过你,你的住宿饮食,车马衣履,无不高人一等,难道豫王会像我一样这样待你?在豫王府,你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被使唤的奴才,我这样看重你,你难道丝毫就没有感恩之意。七年了,就是一块石头,我都可以把它暖化,你的心当真比石头都硬?”
好管家淡淡道:“你每一个字都说得没错。”
沈老爷道:“那我错在哪里?”
好帮手道:“你的错是有了一块惹祸的宝贝,或者可以说,你错在没有把‘砥厄’敬献给豫王。”
好管家道:“他什么都没有错。”
阿永接口道:“沈老爷的确什么都没有错,只因为你们有莫大的贪心,所以,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好管家瞪着阿永道:“你猜出来了?”
阿永冷冰冰道:“七年有555天,一个在555天里阅尽富贵,经手的银子足以买下半个洛阳城的人,如果他没有强烈的贪欲那就是扯谎,当然,这只是对你们这种人而言。”
好帮手道:“你说得很对,只要想到沈府金库里的财宝,我整夜都睡不着,可你有没有想到其他事?”
阿永说道:“其它还有什么事?”
好帮手道:“我们是豫王府的人,豫王绝不肯让我们得到沈家的财富。”
阿永道:“我也很奇怪。”
好管家得意说道:“那是因为豫王许诺我们一句话。”
阿永道:“什么话?”
好管家开心笑道:“只要我们找到‘砥厄’,他就答应把沈家一半的财富送给我们。”
阿永叹道:“想不到豫王对‘砥厄’如此看重。”
好管家道:“一个什么都不缺的王爷,他追逐得当然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阿永道:“可是你想没想到,如果沈老爷真的没有这件宝物,你们七年的时间就白花了,只能灰溜溜回到豫王府,当一名等级不高的侍卫?”
好管家霎时说不出话来。
好帮手道:“这种心你不必操。”
阿永道:“难道不是?”
好帮手道:“既然东西就在眼前,我们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阿永笑了,说道:“如果这是一块假的‘砥厄’,你们岂不是空喜欢一场?”
好帮手道:“我不相信。”
阿永道:“你们可以装假,沈老爷为什么不能偷梁换柱?难道你们就一定比沈老爷聪明?”
好帮手顿时说不出话来。
——有险恶用心的人,原本就是这样的,他们欺骗别人的同时,也时常在提防自己被别人骗。
好帮手用凶狠的目光看着沈老爷,说道:“把东西给我,我绝不相信这是假的宝玉。”
他嘴里说着不相信,可心里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沈老爷忽然脸色平静,说道:“你不用害怕,我这是真的‘砥厄’。”
阿永暗自叹气,这个老头怎么就看不出这是缓兵之计呢?
好帮手长出一口气,紧张的心顿时松弛了下来。
沈老爷道:“我没有骗你,可我在骗自己。”
好帮手瞪大眼睛道:“骗自己?”
沈老爷道:“我对自己说,一个人的气节真的比性命还重要吗?”
好管家道:“你当然不会相信这种傻话。”
沈老爷道:“我在心里问了自己几十遍,可最终还是想让这句话骗一回。”
好管家道:“话是别人说的,命却是自己的,你一定会想通的。”
他说着用一只手揪住沈铃的头发摇了摇。
沈老爷却视而不见,说道:“实话和你说吧,我敬佩那些说这种话、做这种事的英雄先贤,我恨自己没有他们那样的高尚节气,可我有个毛病。”
好管家道:“你的毛病我都知道。”
沈老爷道:“还有一样你不知道。”
好管家道:“什么毛病?”
沈老爷道:“犟毛病,越是有人胁迫,我越是生气。古话道,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精气神。人若没有了一口硬气,活着就软绵绵的,说话就不够大气。我沈腾从一无所有到万贯家财,凭的就是这口气,你们这种小贼怎能理解。”
沈老爷语气忽然变得冷硬坚决,手中的‘砥厄’再一次举起。
阿永对沈老爷连忙摇手,说道:“岳丈请稍等,小婿还有话没说完。”
沈老爷的手在空中停顿,看着阿永,他对阿永的这个称呼有些愣怔。被人第一次这样称呼,让他既陌生又熟悉,还夹带着丝丝欢喜。
阿永看着好管家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好帮手道:“这并不重要。”
阿永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好帮手道:“怎么讲?”
阿永道:“一个人的名字的确不重要,但取这个名字的人很重要。”
好帮手道:“你可以说得明白些。”
阿永道:“因为这个名字还代表着一个称谓。”
好帮手道:“什么称谓?”
阿永道:“南山九连环。”
好帮手道:“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们的消息很及时。”
阿永道:“永南山的‘九连环’到今天为止,还未曾一败,说句狂妄的话,秋五明和诸葛青云都不能轻视,你们的武功难道可以高过他们,所以……”
好帮手身体瞬间绷紧,说道:“所以什么?”
阿永道:“所以不管‘砥厄’是真是假你们都拿不走。”
好帮手道:“是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住。阿永的人不但到了他身畔,一双铁夹一样的手已经扼住他的脖子。好帮手简直不敢相信,两丈的距离,阿永竟然一闪即止,他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他见过的高手绝不少,可是像阿永这样的身手,那只是江湖上的传说。
阿永看着他惊恐的眼睛,冷然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可这就是事实。”
好帮手一阵窒息,所有的气息都憋在了体内,他的双手死命地拉扯阿永的手腕,挣扎着说道:“你杀了我,沈小姐也活不了。”
阿永冷森森笑道:“你的命抵不了‘砥厄’,沈小姐的命才可以,你难道不明白。”
好帮手以前也许不明白,可现在,他彻底相信这是真话。
就在好帮手快陷入昏迷时,阿永却松开了手。
好帮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里还是满满的惊悸。
沈老爷突然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这种人死有余辜。”
阿永叹了口气道:“我也很想杀了他,可我不能这样做。”
沈老爷道:“为什么?”
阿永道:“我只杀一种人。”
沈老爷道:“哪一种?”
阿永道:“那种只为了杀人而活着的人。”
沈老爷道:“这种谋财害命的人,活着也是祸害。”
阿永道:“他们虽然该死,可他们只是为了一时的利益杀人,我如果杀死他们,岂不也和他们是一样的人。常言道,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我代表不了正义和法理,让那些天道去惩治他们吧。”
好管家拿着袖刀的手在发抖。阿永既然可以在瞬息间拿下好帮手,说不定也可以同样拿下他。
他拖着沈铃后退了几步,看着阿永厉声说道:“你要是敢稍有动作,我立刻就割断她的咽喉。沈腾,你马上把‘砥厄’交给我,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我绝不会在豫王面前说你一句不是。”
阿永盯着好管家,道:“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救人,你信不信?”
好管家道:“可你不要忘了,成功是十分,失败也是十分,九成的把握和一成的失败没有什么不一样。”
阿永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很对,一成的失败就是完全的失败。”
好管家松了口气,说道:“能一直在江湖中混下去,聪明的选择有时候比武功重要。”
阿永道:“你说错了。”
好管家道:“错在哪里?”
阿永道:“最重要的是生命,没有了生命,就什么也不重要了。”
好管家笑了,说道:“我特别同意你这句话,相信沈老爷现在也一定不会反对。”
阿永道:“你又说错了。”
好管家道:“可我知道,你有办法劝说他。”
“你这次总算说对了。”阿永道,“好女人躺在床上,可以让男人笑,好女人要是躺进棺材里,就只能让男人哭。”
沈铃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可她的耳朵还可以听见每一句话,这时,她突然心里暖暖的。如果可以,她当真希望能躺在销金帐内,千工床上,看着那个英武的男人。
阿永走到沈老爷面前,说道:“岳丈,请你把‘砥厄’交给我如何?”
沈老爷道:“你要可以,若想交给这种畜生我绝不同意。”
阿永道:“我也何尝想把这件宝物拱手送人,但天不遂人愿,豫王看上的东西,谁又能不给。天下之大,尽在王庭,再伟大的英雄,也不能不匍匐在王侯的脚下,我们一介小民又怎能抗拒。我知道岳丈是一个骨气铮铮的人,可你想想,骨气是你自己的,命却是铃儿的,你虽然生养了她,但也不能狠心抛弃她的生命,我可以成全你的气节,但不希望你毁掉我的妻子。”
沈老爷怔怔地听着,呆了半晌,长叹道“你说得对,我是太过自私,没有了生命,谁又来延续沈家的血脉,好吧,我把它交给你,任由你处理。”
好管家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拿刀的手也松了许多,眼睛里再次有了光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