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中不过“鹤顶红”,魂断唯有“断肠草”。
“断肠草”虽号断肠,它也只不过是一种形容,真有可以让人肚肠节节寸断的毒药?在场人都没有听说过,可以使人肠子断裂数段的奇虫更没有人听说过。
没有听说过,并不代表就没有,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懂并不代表着就有人相信,要让人信服,只有拿出事实来才行。
事实就在那块惨白的“千秋幡”下!
阿永慢慢地揭开了那块白布,一直揭到尸身膝盖的地方。
尸体的肚子已被剖开,剖尸的人用两根叉棍把死者的肚子撑得向两边翻起,里面的五脏六腑历历在目。肚子里的大肠小肠果然断成数节,没有一根是完整的,黑褐色的肠子就像被切断一样,整齐地排列在肚内。
观看的人都忍不住要呕吐。岳凌云忽然激动得浑身发抖,一直扶着棺材的手不住地哆嗦,脸色难看的如被人狠狠地抽了几十个巴掌。
“‘天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岳凌云的声音发颤,带着无比的愤怒。
“‘天丝’既然被称为‘铜蛇’,它当然能像蛇一样咬人,只不过它只能咬人的肠子。”
岳凌云说道:“一条活生生的蛇,它又怎么会钻进人的肚子却不被本人察觉?”
“因为它生成的地方不一样。”
岳凌云说道:“它在什么地方才可以生成?”
“螳螂体内。”
世上怎会有生长在螳螂肚子里的小蛇?这又是一件让所有人无法相信的奇事。
阿永说道:“这是一种生长在螳螂肚子里像丝线一样的寄生虫,这种极微小的东西有超强的生命力,如果把它取出来再混合在食物中,它进入人的肚子里后会分裂成几十条这样的‘天丝’。它们初始会缠绕在肠子上,一天天的向里收紧,要不了十天半个月,肚子里的肠子就会被勒断。”
岳凌云哆嗦着说道:“它们是什么颜色的?”
“乳白色。”
岳凌云喃喃说道:“银耳汤,一定是……如果把‘天丝’混进银耳汤中自然无痕无迹……浩天说他那天喝得就是很粘稠的银耳汤……”
秋五明冷冷说道:“那这种‘天丝’在什么地方可以采到呢?”
阿永看着华千里阴郁的眼睛,说道:“据我所知,华堡主好像喜欢养这样的小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华千里,这些眼神就像一双双手,把华千里的衣裳剥得一件不剩。
华千里冷笑一声,说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老夫喜欢豢养螳螂,‘苍鹰堡’人尽皆知,你问问堡里随便那个人,问他们有没有听说过螳螂肚子里长什么‘天丝’?再者说来,人吃五谷杂粮,久生奇症怪病,圣人都不可避免,何况凡身肉胎?既然连天下名医都无法定论的病症,你凭什么就断言是所谓的‘天丝’所至?这纯属荒谬妄言之说。”
“永南山,你潜入‘苍鹰堡’本就狼子野心,妄图挑拨离间我们三家火并,趁机浑水摸鱼盗走‘垂棘璧’,甚至还有更阴险的图谋。还有,武林中虽然青年俊才如过江之鲫,可又有哪个堪比岳家和秋家公子才貌?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我有什么理由去加害他们?你字字刀,句句箭,虽然没有明说是我所为,可哪句话不是在向旁人提示,华千里是罪魁祸首,是杀害女婿的凶手?”
“可笑啊,可笑,有些人纵横江湖几十年,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牵着鼻子转圈,自己还浑然不觉,恨不得拔剑和老夫拼命,真可笑,太可笑了!”
华千里似乎觉得这简直是一件笑死人的事,自己扶着膝盖弯下腰不停地笑,笑得停都停不下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岳凌云转过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这些话当然也对他仇恨的心情如当头棒喝。
秋五明看着阿永,目光仍然如冰水一般。
阿永如果再拿不出确凿的证据,等待他的将是无奈的死亡!
阿永看着华千里不停笑得样子,等他地笑声弱了,才不慌不忙的对岳凌云说道:“想要证明‘天丝’地说法,其实很简单。”
岳凌云猛然抬起头,盯着阿永说道:“什么方法。”
阿永说道:“你遇见过陌生的岔路吗?”
岳凌云说道:“这种事情并不鲜见。”
阿永说道:“在无人问路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岳凌云说道:“当然是先选择一条走,如若走错了,再返回来走第二条,这其中总有一条是对的。”
这个法子虽然并不智慧,可总比坐在原地无休止地争论对错要实用得多。
阿永说道:“现在你需要找一个探路的人。”
岳凌云懂,这需要一个自愿付出性命的人来完成,当然,除了他自己手下的死士,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做实验。
忽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如风卷到,光听那骤雨般的马蹄声,就可以知道来得不下数百骑。
马是好马,人是壮士,“水云帮”的弟子到了!
华千里的脸色大变,这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为首的弟子躬身抱拳,说道:“帮主。”
岳凌云扫视了一圈众弟子,朗声说道:“我岳某要借一人的性命,不知谁愿意借给岳某?”
人群中一个壮实的年轻人抢身而出,大声说道:“帮主,于飞愿意效劳。”
岳凌云看着他,柔声说道:“你不怕死?”
于飞挺胸大声说道:“于飞受帮主恩惠十几年,无所报答,今日如看得上于飞,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请吩咐。”
岳凌云沉默良久,叹息说道:“好,很好。我‘水云帮’的弟子果然各个恩怨分明,铁血铮铮,‘水云帮’能有今天,全仗各位兄弟舍生忘死的爱护,岳某谢谢大家。”
岳凌云说完长拜在地。
看着“水云帮”龙精虎猛,杀气冲天的壮汉,阿永的心不由沉了下来。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他简直不敢想,现在箭已上弦,弓已拉满,想回头势必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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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绿莹莹的螳螂装在一个漆盒里,肥壮,呆滞,那对会飞的翅膀已经被剪掉了。
阿永拿着一把剪刀,慢慢剪开一只螳螂的肚子,从里面翻找出一截长约两寸的丝线物,放入备好的银耳羹里,接着再从两只螳螂的肚子里取出同样的丝状物放入银耳羹里,果然,那物混入羹里再也看不出。
阿永把那晚还冒着热气的银耳羹递给了岳凌云,岳凌云把那只碗又递给了于飞,沉痛地说道:“于飞,喝下这碗羹,生死自有天,如果你真不幸丢掉性命,你就是我岳某最大的恩人,身后的事你无须挂心,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如有来生,我们再做兄弟。”
岳凌云别过了脸,手里的碗在轻微地晃动。
于飞面无惧色,接过碗说道:“帮主,‘水云帮’就是我于飞的家,为家而死是我的使命,帮主不必难过。”
于飞双手举碗,对面前的“水云帮”弟兄大声吼道:“誓死捍卫‘水云帮’!永世跟随岳帮主!”
所有“水云帮”的弟子一起拔刀高举,大声吼道:“誓死捍卫‘水云帮’!永世跟随岳帮主!”
激昂的吼声震彻夜空,惊得夜宿的鸟儿惊惶飞遁。
秋五明感叹道:“‘水云帮’能威震武林近百年,果然都是九尺男儿,铿锵气魄,各个轻生死,忠义烈,岳凌云真好手段!”
阿永说道:“三庄,五堡,七帮,九家,能屹立武林数百年长盛不衰,代代掌门都是文治武功的顶尖人物啊!我要是有一天能闯出这样的名声,也不枉来人世一趟!”
秋五明盯着阿永说道:“南山九连环,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名声,你还不满足吗?”
阿永苦笑道:“我这样的名声在你们的大宗派眼里,也不过是小小的浮萍,只要我得罪随便哪一家,除了亡命天涯还能怎样?”
秋五明说道:“依你这样的聪明,愚蠢的事你一定不会做。”
阿永终于笑了,说道:“比如令爱的事,我就一定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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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过去,太阳升起。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漫漫黑夜,旭日初升。
三天过去了。
江湖中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会发生很多事,“苍鹰堡”里却依然如故,所有的人只关心一件事——看着场中坐着的于飞。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坦然,目光坚定。突然,他双手抱紧了肚子,脸上痛苦异常。又过了一会,这种痛苦愈加剧烈,他不由得弯下了腰,身体不由自主地左右扭动,嘴里轻微地呻吟。
痛的感觉永远只有一种,只不过区分轻重而已,到了剧痛的程度,这种痛苦再也不会受人的控制,它会吞噬你的一切理智,让你随着它的节奏喊叫、挣扎。如果这个时候有一味治病的药,即就是它无效,至少病人会有希望,会有抗争到底的信念。
如果你明白自己到死也不会有人救你,那你会怎样?你也许会想自杀,可如果你不可以自杀,一定要捱到痛死的那一刻,你会怎样?
再坚强的硬汉也绝对受不了这种煎熬,再坚毅的意志也抵抗不了这种绝望的摧残!因为你已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没有了希望,一切的坚守都如朽木一样脆弱!如果你连乞求死都不能实现,这种痛苦的感觉旁人永远无法感受,尽管你在一直看着他无以伦比的痛苦!
于飞每一天都在坚持着,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让自己可以有尊严一些,可这种刀割一样的痛苦让他一个时辰比一个时辰难忍。他开始嚎叫,在地上打滚,用头使劲地撞击地面,鲜血流进他的眼里、嘴里,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感觉,“啊!啊!啊!……”的惨叫声撕扯着每一个人的心,凄惨的样子看得岳凌云脸上的汗珠不停地流。
于飞看着岳凌云的眼神哀怜无助,他虽然没有说,杀了我吧,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目中流露出的哀求。
岳凌云握剑的手一直在发抖,他布满汗水的脸庞也在痛苦地扭曲。他只需要挥出一剑就能解除于飞的痛苦,可他不能这样做,事情已到了最后的关头,谜底将要揭开,如若放弃,他实在不甘心,可他又不忍心看于飞在场中嘶叫翻滚的惨状,这实在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世上有锋利的矛,就会有坚固的盾。再困难的事总会有解决的方法,就看你是否能早一步想到。岳凌云由急生乱,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睿智,可有人依然很冷静。
秋五明像一片飘叶落在了于飞的身旁,伸指急点他的昏睡穴,指力加重了很多。于飞终于扑倒在地,停止了喊叫滚爬,众人捏紧的心也终于松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