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凶犯》(二)
续上章。
悻悻的爬起身,一脸不情愿的下楼,拿上他的洗漱用品走到后院的蔬菜地旁。
漱了口嘴,牙刷鼓捣了两下,他忽的操着满嘴牙膏沫,向坐在门口的甘国华,语音含糊道:“爸,你会用键盘打字?”
这趟回家,他发现家里多了个新玩意电脑。
当下的家庭电脑很少,网吧倒是遍地开花。
全国各自无论是哪个犄角旮旯内,总能寻找到只有几台破旧电脑,就敢在外面挂上“网吧”的门牌。
数之不尽的网吧,使得电脑虽未普及到家庭,但对年轻人来讲,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玩意。
而他平时要么东奔西跑,要么一直身处剧组,而且居住条件也不允许,所以这玩意,接触的少,打字是不会的。
甘国华还没发话,正晾着被单的江梅,轻瞥了他眼:“你爸的学历不比你高?”
一句话噎的他,瞬间将原本的站姿换成了蹲姿。
他的初中学历一直是老甘家的一块心病,也是学校老师和家人始终琢磨不透的一个问题。
小学成绩好的突破天际,到了初中,成绩像中了邪似的直线下降,任谁也想不通。
他自个倒是心知肚明,就是小的时候有些冲动,卖弄了突然多出来的记忆。
上初中后,倒是想卖弄,可惜记忆断开了链接,他估摸着,自己上辈子也就是个学渣。
好在这么多年下来,他凭着脑中左一块,右一块的零碎记忆,和多的无法再多的关于娱乐圈,关于电影、电视的一些大小事,混成了一位小明星,倒也算成功。
其它不论,至少,钱是不缺的!
一直看着他左三圈右三圈的刷完牙,又磨磨蹭蹭的一会找这,一会找那,期间还跑了趟厕所,一向做事不落人后的江梅,不由瞪眼催促道:“赶紧洗脸,洗完开车去一趟大汪,接你小姨一家。”
正用湿毛巾擦着脸的他,惊道:“啊!要跑那么远接人?”
“那么点路叫远?骑自行车不过个把小时。”
甘妈有兄弟三人,可姐妹就一个,平时常讲两人是一起被外公打大的,感情特深,所以一见他想退却,就要变脸。
“别人骑要两小时,你骑一个小时,能一样么!”
他暗自嘀咕了声,急巴巴的一抹脸,将毛巾挂上,匆忙点头道:“得,得,我现在就去。”
老甘家能熊住江梅的只有甘国华,因为甘国华的会计身份、和在村里的威望,让她过了二十多年好日子。
家庭虽然也不富裕,但别人一口一口的“小三妈”还是倍有面子的。
望着自家门口,被擦的黑色锃亮大众车,他问江梅道:“妈,你啥时候擦的车?”
“天刚亮的时候,行了,你赶紧走吧,我去做早饭,等你回来刚好吃早饭。”
“去给人洗一下就成,要你擦啥。”
“给人洗不用钱?”
“得,我还是走吧。”
在家不能和江梅提用钱,就算他已经告诉她,这趟回家前,在京城买了一套一百多万的房子,她依然我行我素的能省则省。
上了门前大道,直行上灌溉渠旁的省道,然后右转弯一直东行。
每过十来里路程,就会有一个河水闸口,每一个闸口都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娃儿洞’、“哈河洞”、“五里洞”,每一个洞都能让他忆起小时候,听外婆讲过的一些神话故事。
他甚至一边向着“五里洞”直行,一边还在留意,一棵被闪电击中,因而烧焦的巨木。
在外婆的故事里,‘五里洞’中曾有两条巨蟒,因为喜欢吃小孩,所以犯下天条,最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老天爷对它们施了邢罚,其中有一条就死于他正在寻找的那棵焦木上,另一条躲进‘五里洞’再也不敢现身。
“哎,竟然还在。”
眼看就到‘五里洞’,还真就被他找到了那棵焦木,近距离望着焦木开新芽,他特意停下车,傻子般的拿起手机来了张合影,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童年记忆。
过了‘五里洞’,离小姨家只剩最后一段距离,悠哉悠哉的到达目的地,小姨一家三口早已翘盼已久。
比起江梅的风风火火,小姨的性格更加稳重,只是总喜欢劝他喝糖水,让他比较郁闷。
一趟来回下来,到家刚好赶上晨跑时间,都是家里人,也没人讲究他的待客之道,小姨甚至劝性格沉闷的儿子,随他一起锻炼。
表弟叫罗庆,皮肤较黑,瘦高个,鼻梁上架了副高度眼镜,今年刚考上大专,不太爱讲话,体能也很差,一段路得停下来等几趟。
再一次停下后,他舒展着筋骨问张庆道:“庆啊,你学的什么专业?”
“计算机专业。”
“啥?”
“计算机专业!”
“唉,跟你讲过好几回,说话声音大点,咱站起来也不比人差,怕什么?”
罗庆腼腆的点头一笑:“嗯。”
从小就是这幅性格的罗庆,他是一点辙没有,“那你学计算机的哪方面?”
计算机的实际操作他不会,但平时听的多啊,这年头是个学生就学计算机,加上影视剧做后期也需要用到电脑。
罗庆道:“编程软件。”
他眨眼问道:“能给影视剧中的一些场景做特效不?”
“不太清楚。”
他无语道:“得,先回家吃早饭吧。”
休假的大半时间,他就这么在接亲戚、陪亲戚、陪父母官、讲拍戏趣事、讲明星八卦中度过。
转眼学校就要开学,临走前一天,他特意让江梅将甘国华硬拉上车,一家三口去了一趟市里医院。
比起上回在海市的检查时间,甘国华这次的检查费时很长,让即将在次离家的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专家主任看完ct的第一时间,就向他道:“很不好!”
他瞟了眼露着一丝缝隙的办公室,起身将门关严锁上,才略微颤抖的问道:“还能支持多久?”
“你父亲的肺器官几乎在透支运行,最近这一两年的秋冬两季转换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千万别让寒气入体。”
“换地方行不行?”他踌躇着问道:“我把他带到海南去。”
“能去当然好!”
他苦涩的撇了下嘴角,颔首道:“谢谢,麻烦开点药。”
“不需要开药,吃药没什么用,千万注意别受凉。”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他急转身打开门锁,一次检查仿佛让甘国华少了层精气神,竟然是被江梅搀扶着走的进来。
甘国华和专家主任聊了两句,转头问他道:“b超呢?”
“和上回一样,扔了。”他道。
“手里袋子给我。”
甘国华只要他手里袋子,也不揭穿他那一言不值,而又可笑的谎言。
自顾自的打开袋子,自顾自的拿出ct片,望着甘国华慢条斯理的动作,他第一次痛恨甘国华书多的多。
看完自己的肺部ct,甘国华一咂嘴,轻描淡写道:“走吧,回家吧!”
“爸,今年咱家去海南过年咋样?”
甘国华神情淡淡:“想让我客死异乡?”
驾驶位的他,不由急了,“爸,说啥死不死的,专家主任都讲去海南好,那边暖和,对你身体有好处。”
“行了吧,我还不至于需要苟延残喘,你安心上你学去,安心拍你戏去,你妈电话到了,回家一趟就是。”
海南行的搁置,是因为父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回到家后,甘国华彻底变得听天由命,不在和命运做抗争,不在束缚自己的余生,很是豁达,晚餐上桌后,甚至要求他陪着对饮,期间还要了一只烟。
又是半个月一晃而过,他依旧赖在家没敢离开,如今的他,早已顾不上什么缺课天数,就连是否能拿到海市戏剧学院的毕业证书都已不在乎。
“爸,今天感觉咋样?”每天起床后的第一句话响起。
甘国华瞥了他眼:“我看你真是闲的,没事赶紧回学校去,在家看着来气。”
他“呵呵”一笑,也不犟,也不恼,自顾自的下楼洗漱,按时晨跑。
“韬啊?”
街上回来的江梅先是唤了声儿子,没能听到应答,于是将手里黑色包裹递给甘国华道:“邮局送刚好送来。”
甘国华咳嗽了声,道:“上楼把我老花镜拿下来。”
提前多年戴上老花镜的甘国华,眼见江梅剪开层层包装,包裹中露出一封寻常信件、一件a4纸大小的信封、和一本不是很厚,却很老旧的书籍,大早上躺在凉椅上的他,伸手道:“什么书?递我看看。”
书籍很薄,经手一捏,他估摸最多也就百多页,抚平青色封面的上半角,书名《凶犯》瞬间跃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