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恼怒也不可能飙进去冲撞主子,他老大也算是半个米饭班主,得罪了吃力不讨好。然而胸口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得难受。
顶着一张红白交错的脸穿廊过园,路上每逮一个便问一次:我丑不?
最先倒霉的是与我一同入府的小狗子,许是我的火力过猛,他闻到硝烟味便讨好地嘿笑着:“小萌姐若算丑,那小的就是钟馗了。”
去!男女容貌哪能相比。略过。
第二个,同是菜鸟的雀儿。只见她眨眨圆圆润润的大眼睛,偏着头问道:“姐觉得自己丑不?”
我摇头。自信偶是有的,且多到能当柴烧。
雀儿欢快地拍手:“那不就结了?不丑就是美嘛。”
“……那要是觉得丑呢?”
“嗯?”她有些疑惑地咬着手指,“觉得丑不就是不美么?……这么说没错吧?”
喷——头顶冒烟。这雀儿太太厉害,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去到厨房,还是满婶说得详实。她前前后后将我看了个遍,只差没解带剥衣了:“皮肤不错,五官尚可,身子太瘦——啧啧,你看这胸不胸股不股,一点生养也没有,以后勉强找到夫婿要生孩子也艰难哪……”
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黑。“那怎么样才算是美女?”
“自然是要额宽脸圆,身材丰满且有肉感。叹,那个美啊……”
我听得满头黑线。非常好,总算晓得问题出在哪里了:审美标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不一样嘛……这下不写个“服”字也不行。
我可怜兮兮地蹲在井口边,将热水和药粉掺到一起。那白色的粉末搅进水里引起一阵混浊,又很快溶解开去,还水一片清明。一张陌生又熟悉的瘦削脸蛋倒映着,隐隐还能照见颈间的暗青色。比起刚坐义庄出来的模样,这身体已经改善很多了。脸色虽不至红润,但也恢复了元气,皮囊也由惨白转为皙白。
也不知道原本的“物主”遭遇过什么,明明身穿华服,却又将身体糟蹋得乱七八糟,最后还选择投环自尽……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不是么?
吸口气,将衣服一件件拎进水里,继续我的泡衣工程。
人倒起霉来,不但走路向后,跑步撞墙,吃饭噎着,喝水呛着,拿碗摔了,收药撒了……总而言之,不麻烦的事儿变得麻烦,你不找麻烦麻烦找你。
心里烦躁得很,在硬板床上辗转反复,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再一次上完茅房,离厢房还有十来步之时,一片刺眼的冷光耀过,令人禁不住眯眼望去。
“嘿,妹子!”一个白影尚算显眼地蹲在围墙上,正挥着软剑打招呼。
曹知白?我讶异地看着他一跃而下,走到面前。“你怎么……在这里?”偷东西也不选个好地方,这小院子有什么好偷的。
“来问候你伤势如何哪。”曹知白将剑卷收回腰,“怎么不见项玄玉?”
这人,要装好心也不掩饰得完美些,才第二句就把野心给暴露了。“项公子没留宿,也许跟郭二少爷回本府了。夜露伤身,曹公子请早回。”把话扔下,我便甩大步走入房,反手迅速将门带上。别人家的恩怨,少惹为妙。
可惜天不从人愿。门是拴上了,但防得了君子防不了贼。都有名号叫“捻花雅盗”了,翻墙踩瓦是常有的事,爬窗进房也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了。我从来没这么后悔过有开窗睡眠的好习惯,眼睁睁看着曹大公子手一撑身一翻便闯进来了。
“难怪我找遍前后厢都没见着那张臭脸。啧,这可真是奇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笑得尽量可人。“曹公子都劳累成天了,还是早些休歇吧。况且这是女儿家闺房,不方便招呼久待。”潜台词就是你TNND的快些滚蛋,老娘要早睡早起,养足精神才能应付整日劳作哪。
“别担心,我不介意。”桃花眼眯眼笑着,悠闲地走至桌边,拍拍贵臀大方落座。
我很介意好不好!泄气地坐到他对面,我惹不起这尊煞星。“曹公子还想问些什么?小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是说不出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相信你。”曹知白勾唇魅笑,“项玄玉在哪?”
“不知道哦。”我老实地摇头。
“那神龙纹木砚又在哪?”
“不清楚噢。”我依然老实滴再摇头,瞥见他眉头一蹙,立刻摆明身份撇清关系,“曹公子曹大哥,有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是真真没有说谎。试问我一介婢女,身份低微,资质愚钝,耳塞目闭。您都不清楚的事儿,我哪能知道啊?”
曹知白没立刻言语,只定定地睇着我。我知道他在观察我的表情,来判断那番话的诚实度,也就平静坦率地回视进那潭黑渊里。
烛火微颤的柔光映上刚毅的脸孔,这才发觉原来桃花眼下面,有着挺直的鼻梁和薄嫩的唇瓣,组合起来形成了致命的吸引力。项玄玉的帅,偏柔雅;而曹知白的帅,偏硬朗……嗯,鼻腔里有股腥腥的气味儿,不是想流鼻血吧?我伸手捏捏鼻梁,再深呼吸一下换换肺气。
“如果这样……你的答案会改变吗?”他话落,在桌上摆了一两银子。
“我很想收钱,但真的没办法。”难道还能凭空编个故事不成?要是你首肯,我当然是无所谓的了。
曹知白抿抿唇,叹了口气。“罢了,这两银你就留着吧,当是曹某打扰的歉意。”他又从袖里抽出把扇子放到桌上,“这是之前从项玄玉身上摸走的,扇骨是上好的黑玉,扇面也有姓项的题字落款,拿到市面上至少能抬个高价钱。我对大男人的随身品没兴趣,这也就送你了。”
没兴趣你偷来干啥?偷了不喜欢就扔了嘛,怎么还用贼赃借花敬佛?有诚意没有啊?
我瞪着那黑乌乌的烫手山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的“好意”。正犹豫间,曹大公子已经翻身越窗,挥挥衣袖消失在黑夜中。
额角和后背心隐隐泛疼,本应柔和的烛光刺眼得很。我心里的不安郁结不散。常言道:祸不单行,我不会是犯了太岁,还得霉下去直至霉完霉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