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屋简陋,内里只一间窄房。
曹知白向妇人借了套衣裙,一关上房门便吩咐我换上它。而他自己就放下携带的罗衫,利索地脱起白衣来。我死盯着他解衣的动作,有点口干舌燥,隐隐泛起不应该的期待,想象着桃花半裸半露的艳姿……会不会,他本身就是个“她”?
目光不由自主地由领口的微突,滑至被中衣裹遮的平实胸膛,然后看腰身,再往下……
曹知白只褪了外衣,便抖开罗衫准备穿上。忽而他动作微顿,媚眼瞠大,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伸出手指往我鼻唇间一抹:“该死的!让你更衣,你流什么鼻血!”
耶……有吗?流血了?
我心虚地傻笑,捏住鼻梁仰头,将剩余的血倒流回去。毁尸灭迹啊,毁尸灭迹……
他捞起我另一只手把脉,眉一挑,甩开。“没中毒。该是火热内盛。”
开什么国际玩笑,明知道我不会是中毒,何必消遣我?忍不住抛出个白眼。
“的达”马蹄声又响,未几便经屋前飞驰过去。
曹知白细听了下,转头道:“他们再跑一段时间便会发现了无踪迹,届时必然掉头搜索这附近。你快把衣服换了,赶在他们掉头前回到那条路上。”
“哦好。”我点头,略嫌迟疑地拉扯着外衣。虽然不是要脱光光,可总不大自在。偷眼瞄了下旁边,某人很自然地背过身整理罗衫,姿态大方又自然。相较之下,倒是自己拘谨了,旋即一扫杂念,收敛心神。
凭空多了些人追尾死赶,坦白说,心里是忐忑不安的。但一瞅着曹知白,便觉得天塌下来也是鸡毛蒜皮事,再多的担忧都几乎消散无余。
当我搞定一切,曹知白也将头发和身子都打点完毕。看他缓缓转过身,刹那间只觉有光晕迸射四散,令人眼花缭乱,而那耀眼的中心,正是位貌艳绝伦的美人,眼波流转间,撼人至极。
脸孔还是同样的脸孔,但原本梳起的发全然下放,现出刻意修饰的刘海,恰到好处地掩住清晰的轮廓,衬出几分女儿气。而其余的长散发则成一束垂于背后。那唇边时常隐现的痞意,此刻则可被解说为嘴角含春。那眉、眼、神色、动作皆以柔掩刚,陌生的人只道“好一抹绝色”,熟谙的乍眼看下亦是雌雄难辨。
胸口痒痒的,拳头也痒痒的。食色性也,喜爱美人是一回事,但被人映得自己花容凋残、黯然失色,当下生起股破坏欲在腹中蠢蠢欲动。
“死相,还看!”美人儿虽跺脚娇嗔,但明显很满意这身造型。
没有鸡皮疙瘩、没有毛管竖立,只有口水在横流……我叹一口气正了脸色,提醒这个自恋的家伙:“好小姐,咱们上路吧。”
知白美人儿赞赏地拍拍我脑袋,率先踏出房门带路了。我只得自动贬低身份,低眉顺眼地跟在后头。唉,我也想称姐道妹,但两人站到一块儿,一个高贵如凤一个黯然似鸦,说是姐妹有人信么?反而会引起更多的猜疑。
临退出房的瞬间,我下意识回眼一扫,瞄及床枕下微露的银票一角,不由含笑而出。曹知白啊曹知白,怎么说我也是落难可怜人,你善心大度如此,若不在离开前多少压榨些,甚觉对不住你啊。
“丫头,过来。”美人于前呼唤。
我加快了脚步迎上去,笑靥灿烂如花。脑里打起了小九九,开始盘算着搞些什么营生,需要资本多少,还有筹备如何如何……
追赶的人果然多了个心眼。由于失了目标,他们留一人守在大路,一人搜索林道,其余的穿过村子追去。
当我和知白美人闲悠地骑出,不但畅通无阻,沿途还有不少爱慕的目光跟随。
“你看到没,这路的尽头处有堵城墙。”他伸手指向斜前方,果然看到一面坚实的城壁,难怪越往前走,路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那里是盘龙镇,离洛阳相当接近。把你送入镇后,我就离开了。”
估计他是怕我受连累,也就没有任何异议。“刚才追来的,是你的仇人?还是,你又‘拿’了别人什么东西?”
曹知白闻言,背脊倏地蔫了下来,像烤熟了茄子似的,过了半晌才闷闷地开口:“不是。那是……债……”
“债?什么债?”我反问道,但某人只长长地叹了口气,等了半刻也不予答复,看样子是要刻意忽略了。那好,不说这个,就八卦其它的。
“那个,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个模样……那个,究竟是……”我欲言又止。该怎么问才好?好几个问题堵在心里头打了结,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清晰表达我的疑惑。
“你是想问易容,还是口技?”他的声音添了点精神。
口技……该是指他那把婉转动听的女声吧?
“呃,都有。”我小心翼翼补加一句,“如果你愿意聊聊的话。”
曹知白无所谓地用手挥挥不存在的苍蝇。“就是出师前必修的课业,糊弄人的技巧,在逃跑保命上挺有用的。不过那口技修习的难度挺高,我舌头又缺了点天赋,仅能模仿几种声音而已。最厉害的要数我师兄,能将百种声音模仿得唯妙唯俏。”
“你、有师兄?”不会吧,做盗贼的也有门有派,这世道不乱才怪!
他轻笑道:“我师承东陵轻行派,上有师兄下有师妹是自然的。不过,师门有个特别的规定,就是永远限收五个门徒……唉。”
我眉头暗暗抽搐。怎么又用叹气来结束未完的话题啊,这样做人很不厚道的好不好。
暗锈色的城门在望,道口旁的木栅栏呈八字型排放;还有两个守城兵斜倚着灰墙,边聊天边懒闲地扫视来往的路人。城门外十来步处,还摆开了几个摊子,有些卖主更是扯开了喉咙灵活叫卖着。
不知道城里面,会是怎样一番境况?
突然,曹知白猛地一扯缰绳,我惯性使然重重地撞上他后背,鼻梁随即生痛,成为可怜的牺牲品。张开迸出泪沫的眼睛,只见得马头被迅速调转过来,准备要往回奔驰,但马蹄又不知道怎么的,硬生生地顿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探头向前看去,有一匹枣色马阻挡在前头。跨坐在马上的,是一个冷硬如石的男人。当眼睛探询地打量着他时,却不巧迎上两道冰凉的视线,身子莫名打了激灵,头颅立刻缩了回来。
“师弟。”冰人开腔说话,声音哑哑的像吞了炭。
“……师兄。”前头的人如此回应,带着不甚情愿的味道。
我无语地干瞪眼,这是不是就叫做“白天莫道人,晚上别说鬼”?
忽而眼角瞥到有抹纤瘦的白影飘到跟前,那种雪白的色彩跟曹知白之前爱穿的白衣一模一样,我不由得放目过去,然后惊喜得泪流满脸——
最标准的瓜子脸、樱桃唇,秀发乌黑润泽,肤色是健健康康的嫩白。再衬上一套雪白的斜领短襦长裙,那系得高高的裙腰将纤瘦身段突显出来,给人一派俏丽修长的感觉。你看你看,那蛮腰间还配着一把剑,却丝毫不破坏美态,反而融合成一种刚柔并济的味道!
这种,才叫大、美、女啊!
可惜她绝丽的脸孔像前头那石头人一样的冷,要是能微微侧头,贝齿微露一笑,简直可以迷晕一帮雄性动物拜倒在石榴裙……呃,短襦长裙之下!
“……师妹……”某人又在无力地叹息,仿似要将肺里的废气全然挤压出来。
美女冷睇着他,冰唇缓缓吐出一句话:
“师傅要见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