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平时睡觉没有参照物,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我睡觉时拳脚这么好。张涧冰几乎整晚都在与我的睡拳搏斗,筋疲力尽才把我的手脚制伏,刚想放松精神脸上就中招,成了大熊猫。他本想半夜叫醒我却怕吵到同屋别的人不敢出声,但是他的手脚都用来制住我,除了嘴没空闲的地方可用。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他决定还是不咬我耳朵,怕我疼得大叫。最后他咬牙忍着,忍着,忍到我自然醒来。
这次不用人提醒,我也知道张涧冰抱着我整晚没睡好,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人生地不熟的在北京不好发作,一定会狠狠记在心里,寻找下一次报复机会。幸好师兄起得早,师兄的同学也是大好人,拉着我们去北大食堂吃早点。公共场所,张涧冰继续克制,除了看我的眼神凶恶一些没什么失常的举动。
师兄看见张涧冰的黑眼圈不免好奇道:“小张,你的眼睛怎么了?昨晚打架了?”
师兄的北大同学神秘一笑,解释道:“昨天小张和小安睡在一张床上,我听那屋同学说一整晚床上发出各种怪声,两个大男生搂搂抱抱,真是那个那个……时尚前卫。原来还以为只有北大校风开放什么恋都有……没想到T大也不甘落后,青出于蓝。”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涧冰如剑的眼神洞穿那个北大学子的前胸后背,碍于人家是前辈,他没有出手动粗,只是冷着脸解释道:“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不会是你想吃小安豆腐,人家不同意反击导致的吧?”师兄开了一句玩笑,“算了,算我没问你黑眼圈的事。你们还小,将来有的是机会,好好发展啊!”
我听到张涧冰拳头骨节的错动声,和下意识的磨牙声。我想他把师兄们的账也记在了我的头上了,看样子他不仅要把我生吞活剥还会搓骨扬灰。
讲座是下午,白天师兄带着我们去了一趟天安门。故宫的建筑是相当有气势和特色的,师兄给我们当导游,从专业的角度上了经典的一课,我受益匪浅。张涧冰却对故宫内的一间展览馆很感兴趣流连忘返。我定睛看了看,红底白字的招牌写得清楚:中国历代酷刑及刑具陈列馆。我知道痛快的死已经没盼头了。
听讲座的时候我精神恍惚,一直在想是否给爸妈打个电话,倾吐心声作最后的交待。我也想到吴优,不知他在清华过的如何,是否想起过我。张静和我那帮弟兄还说赚了大钱请我吃顿高档的外带欧洲十日游。这么多事情没有了结,我真的不想死啊。
我一路提心吊胆,寸步不离师兄的视线范围,但是该分开的时候还是会分开。师兄把我们安全送回学校,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那时天已经黑了,我们住的宿舍楼在学校偏僻的角落,路上行人越来越稀少,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奇怪的是很多阴暗的角落,张涧冰都没有考虑。难道,他想等回到宿舍狠狠折磨我,然后再杀人弃尸?
如果是那样,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天算不如人算,我和张涧冰一前一后上了宿舍楼,推开房门就看见屋里有个陌生人。他大约三十多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不长衣着样式也很普通却无法掩盖俊美的脸和高雅的气质,他正坐在张涧冰的床上看电视。
那人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我,而是扑向我身后的张涧冰。
“小冰冰,你终于回来了。这么久了也不给家里写信,想死我们了。”
张涧冰脸色大变,估计在那一瞬间已经把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抛到火星上去了。他紧张道:“柳叔叔,你怎么来了?还找到我的宿舍。我的同学在吗?谁招待的你?”
“怎么了,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是你叔叔,从小把你拉扯大,趁着五一放假来看你,有什么不对?”柳叔叔双眼含着一股幽怨,“我本来以为你的宿舍很不好找,结果没想到同学们都很热情,很多人认识你,知道你住这里。”
张涧冰瞪了我一眼,我知道自从上学期末,他就已经成为全校一颗万人瞩目的新星,即使无缘相见的同学也知道他的姓名和宿舍号。
“小冰冰,我上午来的时候是王铮同学招待的,现在他和女朋友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下午好无聊。幸好你回来了。”
“我爸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来一趟车票很贵的,他舍不得。”
张涧冰皱眉道:“知道很贵你还来?乱花钱。”
“我想你啊。”柳叔叔一脸无辜,“再说我从没来过T市,顺便看看嘛。”
张涧冰无话可说了,忽然他脸上浮现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指着我说:“柳叔叔,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上铺安于世同学,北京的。我们关系不错,他刚才还说请我吃晚饭,不如带上您一块儿。”
我虽然没说过请吃晚饭的话,但是这明显是个改善敌我关系的好机会,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贡献出饭卡,请张涧冰和柳叔叔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果然张涧冰被我的诚意打动,私下里表示如果我表现良好,哄着他叔叔玩得开心,他会考虑继续遵守419公约。
霍中华五一期间回家休息,柳叔叔就睡在霍中华的床上。我主动请缨和张涧冰一起招待柳叔叔在T市游览,陪吃陪喝陪住,三陪周到,还充当活动的提款机。总算柳叔叔开开心心离去,临走还拉着我的手夸我聪明懂事,要张涧冰好好感谢我,与我做好朋友。
不知道张涧冰如何向柳叔叔解释黑眼圈问题的,不过自从五一过后,我和他的关系渐渐改善。在春季运动会时达到有史以来的最佳状态。
春季运动会是各学院自行组织。我看了看过去的纪录和别人的实力,决定不上场丢人现眼。不参赛不等于闲着,要么参加啦啦队,要么坐在看台上写歌颂本班运动员的宣传稿。本来宣传稿我是写不出的,谁知我从一本旧书里发现一打废弃的稿纸,居然是某届运动会宣传稿的复印件。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运动会当天一张一张地抄,据说每交5篇稿可以给班级总分加0.5,广播播出一篇加1分。我抄的那些文章里面不乏文词优美的,有质量有数量,最后为班级增加了十多分,相当于我们班拿到了一个第一名。
张涧冰参加了跳高和长跑,拿了一个第二,一个第三,得了一盒水彩颜料和一个A3的公文夹。我怀疑他是事先打听了名次和奖品的关系,其他名次的奖品绝对没他得的那两样实用。不过即使他未尽全力,也为班级增添了不少分数。
我们两人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最后我们班以总分第一取得桂冠,得了一张大奖状和100元班费,我和张涧冰作为功劳最大的同学,获准一同捧着奖状合影留念。
会后张涧冰第一次对我另眼相看:“没想到你文章写得不错,那么多稿子没一篇重样的。”
“是上次我帮一位师姐画图点草,她送给我一本旧书,说是我们将来必须选修的选修课用得着。那本书里夹着一些运动会宣传稿子,我照抄的。”我一向诚实。
张涧冰大约已经习惯我的傻人傻福,这一次情绪很平静,随便问了一句:“是什么课什么书?”
“是《美的**哲学论》,一本书20元,师姐白送给我的。”我当时对师姐可是感激不尽。到了下个学期,我才知道那是多么无聊的一门课,教授逼着大家买书,没书的不给学分,换言之有书的就给过,而他的书除了压箱底当砖头垫桌子几乎没有别的实际用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