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夫人笑摸着如意的头道:“真是调皮。”
声音里的宠溺显出了对这个孩子的在意。
吴情笑道:“夫人得了个好女儿。”
知府夫人听了却现出一脸的无奈来,摇头道:“将军夫人哪里知道,这丫头,生生比他头前的两个哥哥还要让人操心,从小到大在,凡是女子该涉猎的,一样不精就不说了,偏生对那些舞刀弄棒的事上心的紧,还好骑马,美其名曰营州女子哪里有不会骑马的,就是哪日打起仗来,没准还是个助益呢。”
吴情笑眯眯的听着知府夫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眼梢打量着被说的如意,只瞧着那丫头调皮的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就是嘟着嘴一脸的无奈样,原来,刚才那些乖巧竟是装出来的。
果然,在知府夫人话音方落的时候,如意嘟着嘴道:“娘,女儿好容易装了半晌的大家闺秀,如今到好,都被你拆穿了。”
知府夫人一听,回身笑嗔道:“你当将军夫人是纸糊的,只怕你那点小心思,早就给你看透喽。”
吴情原本担忧前方的心情,也随着这对母女的笑闹而微微的平静了下来。
“我到是喜欢如意姑娘的真性情。”能有亲生爹娘的宠爱,才能活的这般恣意与潇洒。
如意一听,似乎得了多大的支持一般,点头如捣蒜,道:“夫人最是通透,我往常就喜欢与武将的家眷们来往,偏生我爹娘又为了避着这个,防着那个的,不让我与武将的家眷们走的近,其实说到底,武将的家眷们到是比那些文官的家眷们豁达的多,而且说话从来都是随心而为,不会藏着掖着,就是我不喜欢你,也不会一边与你笑着恭维,转过身就是一脸的不屑样。”
能看得出来,如意是经过许久的接触,做出了最终的总结。
吴情瞧着这姑娘一派天真顽劣的样子,不知不觉,就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画面,灵光一现,若是这两人组合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效应呢。
知府夫人苦笑的看着自己的闺女,对着吴情道:“将军夫人也听见了吧,这丫头,就是这般的口无遮拦的,自己本就是文官的家眷,那些武官的家眷,我到是也颇多欣赏,只是这话啊,放在心理跟说出来可就是两个意思了。”
如意一听,嘴巴又嘟了起来,道:“娘,祖母早就与我说过,要让我活的忒意些,女儿在家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若是事事都要爱制约,那等将来嫁人了,还不得更受罪啊。”
一提到嫁人,如意又是暗自恼火,家里的亲爹还有伯父都在给她物色人选,可偏生物色的人都是她不喜欢的文弱书生,只是这儿女的亲事向来都是爹娘作主,就是祖母在这个事上,也是站在了大伯和亲爹的一边。
知府夫人似乎对自己这个女儿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只能看着吴情道:“将军夫人莫要见怪,我这个丫头啊,在家的时候受宠惯了,就是她祖母也护着多些,从不斥责,如今到了夫人面前,也没了体面。”
其实知府夫人也知道自己的闺女,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只不过这丫头就像缺心眼一般,对自己喜欢的人,就是掏心掏肺的,没个半分的遮拦,到了自己不喜欢的人那,一样是横眉冷对,没个半分的余地,为此,知府夫人到是不大带她出去见识什么宴会的,就是到了亲事这头,知府夫人也愁。
依她的心思,到想给这丫头寻个可心的,毕竟家族荣誉栓在一个女孩身上,那相对而言,寻求幸福就难了些,而且凭着如意的性子,那些大家族的子弟,如意也驾驭不了,别的且不说,只说那些家族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如意就弄不明白,尤其还要上孝公婆,中间还有妯娌,再伺候自己的男人,照顾子侄,这一层层,知府夫人当初自己走的就累,哪舍得自己单纯的女儿去受苦,只是这事,她就是有心,老爷那边也得考虑的多些。
吴情瞧着知府夫人的样子,摇了摇头,有心试探,便道:“如意姑娘要是到了婚配的年龄?”
知府夫人到也没瞒着,或许是这马车上太过孤寂,亦或是难得有个说的上话的人,平素这些话,她是不与外人提的。
“不瞒将军夫人,如意这丫头,亲事也看了两家,都是我们老爷与她大伯相中的人家,只是这丫头一听那样的人家,头就摇的跟波浪鼓似的,再加上打小家里人就宠着这孩子,夫人想来不知道,咱们家女孩少,我们这一辈里也不过两、三个,还有庶出的,所以就是如意的大伯那边,也是极宠爱这丫头的,更别说府里还有老夫人给这丫头撑腰,这丫头一个摇头,她爹跟她大伯就得转看他人,如今我竟不知道这丫头的归宿在哪了。”
知府夫人絮絮叨叨的话,吴情到是没觉得的厌烦,再次试探道:“不知道以前给如意姑娘寻的都是什么人家?”
若是在知府府里,知府夫人或许就会设防,这样的话也不会多谈,传出去对自家女儿的名声也不好,像是有多挑剔似的,可是这会儿,吴情的目光真诚,并没有打听你家秘辛的意思,就像是久别的朋友,互相关心着对方的情况一般,而对于一个母亲,往往关心她的孩子,比关心她更让她觉得体贴。
知府夫人先是回身瞪了如意一眼,然后才道:“家势不说,只那两个孩子也都是不错的,科举出仕,而且都有了功名在身,在朝上也有自己的任职,听说在外头的风评还极好。”
知府夫人自然不会和盘托出,不然对人家孩子也不好。
如意却是嘟囔道:“好什么好,不过是文弱书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要是打起仗来,没准连跑都不会呢,还不得在那等着做阶下囚啊。”
“如意。”听到如意这样的话,知府夫人也禁不住板下脸来。
吴情到是听出些意思来,笑看着如意,道:“如意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提到这个,如意到是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娇气,还有害羞,而是磊落道:“自然是顶天立地阳刚男儿,就像定北将军一样,保家卫国,号令三军,天地间唯有一人也。”
吴情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里是深深和崇拜,却没有半分的爱慕,可见这姑娘心底是澄澈的。
知府夫人听了却是有些不自在,当着人家夫人的面,这般夸定北将军,若是碰到那心胸狭隘的,想来是会在心理系个疙瘩的。
虽然她们家京里也有人,只是到底不如人家定北将军府根深叶茂,还有镇国将军府撑着,哪里好得罪。
这样一想,连忙看着吴情解释道:“夫人别见怪,这丫头也是有口无心,在咱们营州,若说提到定北将军,那是要个个都竖大拇指的,这丫头与大伙都是一个心思。”
吴情笑容明朗,并没有因为如意的话而改变些许,听了知府夫人的话也是赞道:“如意姑娘的性子我到是喜欢的紧,磊落,大气,若是生为男儿,必然再建一番功业。”
如意似乎遇到知音一般的,双眼冒着星星看着吴情点头道:“夫人真是诸葛孔明在世,若我如意得生男儿身,必会习好文武艺,把这些敢觊觎我大夏国土的贼人赶回老家去。”
那握紧的小拳头,还有那朝阳一般明丽灿然的双眸,都闪着远大的志气与抱负。
“如意姑娘好气魄,古往今来亦不乏有女将军,女将领,其实男女又如何,谁也没有规定女子就一定要守在家里相夫教子,若是有才能,只要能得到支持,一样可以站在男人的肩膀上。”
吴情或许是被如意身上的热情洋溢的精神所感染,竟也难得的说出了这般感性的话。
彤儿这会儿刚换进马车,一听到吴情的话差点没歪个跟头,要不是她有功夫底子,下盘稳,还真就站不住了。
因为彤儿心下明白,别人说这话或许有鼓吹的成分,可是自家夫人,是真的站在了男人的肩膀上,而那个男人,还一副任劳任怨,任君差谴的样子。
如意也是双眼冒星,得遇知音一般,要不是知府夫人在那拦着,只怕这会儿都要钻到吴情的身边去了。
“将军夫人,我叫你姐姐好不好,叫夫人太过生疏,也太过约束了。”如意有些得意忘形了。
知府夫人还没等拦呢,吴情就笑着点头道:“好啊,我正好是家里最小的,没有妹妹,如今多了个妹妹,乐意至极呢。”
吴情心下暗笑,这会儿叫姐姐,虽然早了些,不过这事成了,那就是自家的人了,叫也不为过。
知府夫人抚额,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将军夫人有这般顽皮的性子呢。
一想到定北将军那冷淡的几乎能冻破人的功力,再配上将军夫人这样顽皮的性子,知府夫人真是怀疑这对组合是怎么相处的,不过瞧着夫人待将军却是一往情深的样子,而且那个定北将军对这位将军夫人也是爱极了呢。
如意一向是人来疯,这会儿见吴情痛快的答应了,连忙叫道:“姐姐,咱们既是姐妹相称,你若再叫我娘夫人,就有些外道了,要不你就叫我娘婶子,或是姨也成吧。”
扑哧。
吴情乐了,这小姑娘,可真是爽利的让人不欢喜都不行。
彤儿也有些侧目,能说这姑娘有些白目吗,自家夫人好歹是正二品的诰命,听大长公主的意思,要是自家将军这次打了胜仗,没准就能再往上升一级,到是自家夫人的诰命也会跟着往上升一升,让一个已经看到一品诰命光环的夫人,管一个三品知府的夫人,叫声姨或婶的,这姑娘胆子真不小。
吴情到是不在意这些,而且她自己打着把小姑娘骗进家门的念头,自然从善如流,道:“我还是叫夫人一声姨吧,只不知夫人娘家姓什么?”
知府夫人哪里敢应,连忙推道:“将军夫人莫与小孩子家家的一般见识,这孩子就是人来疯,给了三分颜色就能开出七分的染房来。”
吴情听了却是不在意的笑道:“夫人到底是顾忌着,怕我高攀了呢。”
这话一出,知府夫人到是一讪,哪里是人家将军夫人高攀,分明是自己高攀,两边的身份在那摆着呢,人家二品诰命在身,自己才三品,等级上入低了一些,这会儿人家又是诚民心诚意。
知府夫人不好再推托,只得回道:“我娘家姓柳。”
“柳?不知是哪里人氏呢?”吴情似乎隐约记得大长公主以前与她提过一位柳侍郎,只是不知道与这位知府夫人提到的是不是一家了。
知府夫人轻笑道:“是南方人氏。”
吴情眼眸一亮,问道:“听闻早年南方书香门第出来了一位文采斐然的状元公,便是姓柳,京中贵族评价此人其貌不扬,除却文采让人侧目,便是骑射武艺亦是十分的了得,三十左右的年纪,文章却是让许多天下诗书人望其项背。”
柳夫人到是不曾想吴情能提到这块,眼里闪过片刻的湿润,因为老父已去,如今留下的,也不过是些文章诗词罢了。
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吴情听了确是确信了知府夫人的身份,当即正色道:“夫人此话差矣,当年世家名士多以豢养宝马良驹,仙鹤名犬而争一时之长短,唯柳侍郎爱牛,家中养了十余头耕牛,更是常常以牛自比,自号“牛癫”,脾气倔比老牛。而且听说柳侍郎虽出身南方,却不是那些望族子弟,只因家中世代书香,却贫瘠的很,耕种田土到多是亲力亲为,开始的时候京里人对柳侍郎这个爱好却是笑话的多,可要深思起来,放下读书人的傲气与傲骨,可以与牛马为武,又岂是人人可以办到的,多少四、五品的官员自打迈上了仕途,便不曾与这些牲畜有所接触,只怕就是远远的看见了,还要躲的老远,就是那些官牛也有专门的饲养之所,无论是县官,还是府官,只怕都不会亲自去查看的,当时京里闹起时瘟里,那些负责管里官牛的小吏们早就躲的远远的了,就是太医院的人,又何曾上过前,不过是远远的拿着帕子捂着鼻子扫上一眼,然后就躲的远远的,说这些牛无救了,到是柳侍郎,身先士卒,见那些牛被杀的可惜,愣是一手拿着晦涩难懂的医书,一边观察着牛的发病症状,也正是有了柳侍郎的不放弃,才不至于耽误了那一年的秋收,并且找出了病因,寻到了解救之法,为这,皇上还亲自褒奖过柳侍郎,耿介狂放却一丝不苟。”
柳氏听的眼泪欲滴,如意却是有些迷茫,似乎从来没有人与她说过,她的外祖父是这样的人,似乎爹爹和大伯口中的外祖就是个狂放不羁,不懂变通的人,不然可至于早早就辞了官,回了家也是清贫度日,晚年要不是有母亲的暗中接济,只怕早就落魄潦倒了。
“只可惜老父已逝,不然,若是能听到夫人这番话,必是老怀甚慰呢!”柳氏擦了擦泪,不禁感慨道。
吴情到是不知道那位柳侍郎已经仙逝了,歉意的看了一眼知府夫人,道:“情儿说话莽撞了。”
这般自居,便是降下了自己的身份,拿知府夫人当长辈待了。
当然,这里面,也是因为柳氏的身份,有那样一个耿直的父亲,想必儿女的品性也是高洁的,至少不会混于泥泞之中。
知府夫人目光诚恳的望着吴情,道:“已经有许多年没人在我跟前提过父亲了,就是朝野百姓也早已忘了当年忒意狂放的柳侍郎,若不是夫人今日这番提起,只怕妾身也要以为,我那老父,就只是不懂变通,不疏情理之人呢。”
柳夫人的感慨不是没有原因的,柳侍郎的性子耿直,注定了他的不群,同样也注定了他的被排挤,朝上的事,她一个小女子,不知道,可是江南氏族在朝为官的不知凡几,自然会暗中结成势力,相互依持,相互照拂,这几乎成了天下大白的秘密,就是皇上,亦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皇上的心理有个度,不越了界限就好。
可是柳侍郎的横空出世,虽说入了皇上的眼,却不与这些氏族同流合污,因此便被排挤,自家老爷常说,为人处世,内方外圆,方能自保,游走其间。
可是自家的老爹,偏生又是个内方外方的人,棱角满溢,压根就不知道妥协,人家亲爹起来了,拉扯儿子,孙子再是正常不过的事,可是自己的亲爹就一畏的放手,是龙你就飞着,是蛇你就趴着,从来就没想过,幼仔的飞翔需要你的扶持。
柳夫人的感慨,吴情自然不知,不过瞧着柳夫人眉眼间的怅然,显然当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想来那样性情的人,只怕是妻儿所不喜的吧。
叹了口气,道:“夫人,不浊于流,何其艰难。”
知府夫人也是苦笑,道:“将军夫人这话方见其中真地,人活一世,哪里能离得开这人群,但凡有人群,就会有争端,想要避开,想要独赏,哪里能够,老父一生留下的,只怕也就是这份清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