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槐也有些心疼姑娘的手指,这会也跟着抱怨道:“当初师太让姑娘跟着学棋,姑娘偏偏不学,非要跟着师太学琴,如今知道师太的厉害了吧。”
吴情一脸上了贼船般的懊恼表情道:“我当时不是一时没受得住诱惑吗,你也看到了,师太当时弹琴的样子有多美,我就想着要是我坐在那梨花树下,轻弹慢捻,那梨花似乎被琴音感动一般,随之起舞,该是何等的美妙的事情,想想都让人觉得神往,只是如今真让自己练了才知道,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姑娘现在的代价就是浑身上下除了这一双手,就没一个好位置。”
书槐摇头失笑道:“姑娘本就聪明,哪里会想不透其中的关节,只怕是不想违了师太的意吧。”书槐知道自家姑娘还是心善,学棋其实也不是真的拒绝师太,只是山中日子太过无聊,与师太逗着趣罢了,要说师太当初要是不想起教琴这事来,只怕姑娘现在也跟着师太学棋了,所以啊,姑娘也就是嘴上说两句痛快痛快,到时候还不得巴巴的去上赶着哄着。
不过这会书槐还是有些担心道:“咱们出府都有几个月了,太太就打发了吴嬷嬷来了两趟,除了添些香油,奴婢瞧着竟没有接姑娘回府的心思,只怕太太那……”
一提这事书槐就跟着愁,本想着走之前在十四少爷那里下了功夫,原以为有两个月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可这一住都快半年了,府里竟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老爷今年的任上满了以后能不能请调回京,不过就算不能请调回去,过年的时候太太也要跟着老爷回京里的,一来是任期满了要到吏部考评,再一个这一任三年老爷还没回家尽孝呢,听说老太太那边都叨咕好多回了。
书槐一边整理着静慈师太给吴情弄来的琴谱和棋谱,一边暗自琢磨着。
吴情一见书槐那眉头都要拧成川字的模样,就知道这丫头现在心思不定怎么犯愁呢,每次吴嬷嬷来,这丫头都一脸兴奋的去套话,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还不敢跟自己说,生怕跟着着急,孰不知,自己现在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自在呢。
吴情手捧着一只青花缠枝纹茶盅笑着道:“书槐姐姐不会是急着嫁人了吧,要不我书信一封,书槐姐姐回去交了太太那里,想来太太也不会为难与你,正好老爷过年回京的时候把姐姐带回去,在京里寻个好人家配了。”
书槐手里正拿着麻布擦着书桌,一听这话顿时委屈道:“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明知道是替姑娘着急,姑娘自己不急也就算了,怎么还编排起奴婢来了,姨娘临去的时候奴婢是发过誓的,一定要护着姑娘周全,虽说奴婢人微言轻,可是拼了命了也会护住姑娘一时,等到姑娘以后用不到奴婢了,奴婢也就功成深退了。”
吴情最怕的就是书槐大打亲情牌,这会见书槐说的万般委屈的样子,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冤枉她的事一般,吴情忙放下手里的茶盅,上前拉着书槐的袖子求饶道:“好姐姐,是我错了,是我不知好人心,可我说的也是真话,姐姐这般与我住在山上,不说以前的风光,至少以后回府也没什么大的地位,再说姐姐也确实到了年纪,若不是那天师太与我提起,只怕我都要忘了这事了,姐姐真心待我,我更不能因着自己耽误了姐姐的前程,我只想着趁着老爷进京的机会,求了太太,把姐姐也带回去,到时候京里有姐姐的老子娘,自然能给姐姐做主,等我以后回府,若真有了好造化,自然也会照拂姐姐一二,总好比姐姐跟我在这吃苦强。”
吴情一番话说的真情真意,女儿家的姻缘耽误不起,尤其书槐眼瞅着都到了十七岁了,再拖也不过一两年就要嫁人了,可这一两年吴府有什么变故她真不知道,至少她现在没有能力为书槐谋一门好亲事,与其让她在自己身边耽误了,不若回到京里去,书槐的老子娘在府里老太太跟前还有几分脸面,不然吴嬷嬷也不会对书槐这般客气,同样,小冯氏也不一定会这般信任书槐,所以凭着这几层关系,书槐回去嫁个府里得脸的奴才还是没问题的。
书槐却扔了手里的麻布跪到地上,直接举起两个手指起誓道:“奴婢对天起誓,若不能照顾着姑娘安稳出嫁,自己绝不离开姑娘一步,只有姑娘用不到奴婢了,奴婢才会离开姑娘。若违此誓……”
吴情不等书槐说完已是直接拉了书槐起来,只是人小力气不够,差点拽的自己一个踉跄。
书槐忙一把扶住了吴情,下面的话也堵在了口里,吴情无奈的叹道:“姐姐这是何苦,原就是我的一片好心,姐姐不领情也就罢了,哪里用的着起这般的誓言。”
书槐一脸固执的看着吴情道:“姑娘若是不答应奴婢,奴婢就绝不起来。”
话都说了这份上,吴情再说下去就是强人所难了,吴情点了点头道:“姐姐只管放心,只要姐姐在我身边一天,我必然全心待姐姐,待到她日姐姐有更好的去处了,只管与我分说,我也绝不会拦着。”
两主仆一时说开了心理话,又聊到一些庵里的闲事,书槐有些大惊小怪的道:“庵里最近来了好些妇人,都是来庵里请师太下山看病的,听说这附近镇子上有好多女子都得了一种什么病,那些穷人家里的没有办法只能挺着,那些富裕人家的也请了郎中来看,只是也没看出个究竟来,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说是庵里的香火旺,恐怕是这里的风水惊到了哪路神灵,这是神灵降罪呢!一来二去烧香的人多了,师太的名头一向在外有传,便有那有心人想请了师太去看看,偏偏师太对外说了闭关,如今庵门都要被堵死了,天天有那成群结队的人等着师太出关呢。”
吴情这些时日一心闷在屋子里练琴,到是不知道外面的动静,这会一听纳闷道:“师太今天出去不会与这事有关吧?”
书槐想了想,点头道:“奴婢觉得有八成的因素是与这事有关,不过奴婢来了这么段时间也没见师太会医术啊?”
吴情也是一知半解,静慈师太的身分好像挺神秘的,每个月都有那么两天是不在庵里的,一般都是让她给打掩护,至于去干了什么,师太不说,她也不问,原本她以为这次有日期有了变动,所以师太才提前出去办事了,可听书槐这般说又与自己所猜想的不一样了。
待到晚上吃过了饭,吴情让书槐摆了琴台,自己捧了那把唐琴在院子里练了起来,静慈师太既然要都吴情弹琴,自然舍不得用自己那把一池波,不知道从哪寻了一把唐琴给她,虽说音色较一池波次之,可也是一把好琴,而且每天除了教授吴情练琴的技巧以外,还让吴情用心体会,顺带把每把琴的来历都细数的一遍,吴情有些无奈的想着静慈师太是不是想把刀子教成个博古通气的女子,想着自己屋里现在摆的那几本书,除了琴谱,还有各种琴的出处,一时把吴情搞的头都有些大。
话说这些所谓的传世古琴,似乎都有自己的故事一般,用静慈师太的话来说,琴,不只是一个物,更是一个生命,它所谱出来的不只是曲,更应该是一种生命的延续。而古琴中,以唐琴为最珍贵之神器。“九霄环佩”,“春雷”、“枯木龙吟”,“大圣遗音”,“云和”,“飞泉”、“独幽”,“一池波”,“冥王”,“松风清节”,“秋籁”均是唐琴中佼佼者。而唐琴之中,又以雷公琴为最。正所谓蜀中九雷中,以雷威成就最大。而雷威一生所斫之琴中,又以“春雷”为最。传说此琴流传至今虽然纳音、双足、岳山、琴尾等处曾被后人修补,但琴身造形饱满,有唐琴之「圆」;当代琴家试弹,称此琴音韵沈厚清越,兼得唐琴「松」、「透」之美。
同样与“春雷”并称驰名的还有名琴焦尾、绿绮。听说这把琴是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果然声音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焦尾”以它悦耳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闻名四海。并成就了《蔡氏五弄》(《游春》、《渌水》、《幽居》、《坐愁》、《秋思》)的千古名曲。
与对名琴“焦尾”、“春雷”的听说而言,吴情对绿绮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她不懂琴,可是对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那段千古传唱的爱情故事却是不陌生的,至少司马相如的那首《凤求凰》成了千古流传的情诗。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据说当时的司马相如原本家境贫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诗赋极有名气。梁王慕名请他作赋,相如写了一篇“如玉赋”相赠。此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极为高兴,就以自己收藏的“绿绮”琴回赠。“绿绮”是一张传世名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即桐木、锌木结合的精华。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他精湛的琴艺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使“绿绮”琴名噪一时。后来,“绿绮”就成了古琴的别称。
能够成就与卓文君的佳话也缘于这一把琴,有一次,司马相如访友,豪富卓王孙慕名设宴款待。酒兴正浓时,众人说:“听说您‘绿绮’弹得极好,请操一曲,让我辈一饱耳福。”相如早就听说卓王孙的女儿文君,才华出众,精通琴艺,而且对他极为仰慕。司马相如就弹起琴歌《凤求凰》向她求爱。文君听琴后,理解了琴曲的含意,不由脸红耳热,心驰神往。她倾心相如的文才,为酬“知音之遇”,便夜奔相如住所,缔结良缘。从此,司马相如以琴追求文君,被传为千古佳话。
不过在吴情当时看来,司马相如有投机取巧之嫌,而且在琴曲中暗示文君晚上幽会之意,明显带有拐带良家女子的意思,而且这些都不要紧,你可以说为了爱情怎么样,怎么样的,可是你若是真正尊重你的妻子,自当名媒正娶,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司马相如以贫家小子既已糊弄了卓文君到手,按理就应该好好对她才算对得起你当初的这番心思,至少我还能说一句情之所系。
可自古至今,大多数男人总是令人失望。司马相如自然也不例外。当他在事业上略显锋芒,赏尽风尘美女,官场得意,竟然产生了弃妻纳妾之意。曾经患难与共,情深意笃的日子此刻早已忘却。哪里还记得千里之外还有一位日夜倍思丈夫的妻子。
吴情记得那里看到过一篇文章就专门来说两人之间的故事,说是卓文君独守空房日久,作了一首《白头吟》,“闻君有二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人心,终老不相负。”
过了一段日子,卓文君终于收到了司马相如送出了一封十三字的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聪明的卓文君读后,泪流满面。一行数字中唯独少了一个“亿”,无亿岂不是表示夫君对自己“无意”的暗示?她,心凉如水。怀着十分悲痛的心情,回了一封《怨郎诗》。
其诗曰: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三四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字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念,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九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红,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司马相如看完信后,不禁大大感叹文君的才华横溢。遥想昔日夫妻恩爱之情,羞愧万分,从此不再提遗妻纳妾之事。这首诗也便成了卓文君一生的代表作数字诗。细细品读,其爱恨交织之情跃然纸上。
不过吴情还是有些嗤之以鼻,就像现代人来形容男女之间的关系一样,男人和女人第一次上床很难,后来会越来越容易,女人和男人第一次上床很容易,以后会越来越难。
男人第一次出轨很难,可再一次出轨很容易,而在吴情看来,男人只要出了轨,那曾经再甜蜜的感情都会出现裂纹,至于这个裂纹什么时候断裂,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所以当静慈师太一脸羡慕的想着绿绮的时候,吴情却是不屑道:“一把被人利用过的琴,就注定了得到的人得不到完美的感情,这样的琴不要也罢。”
静慈师太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身体已有些疲惫,今天下午遇到的情况让她也有些束手无策,吴情坐在院子里正百无聊赖的一个音一个音的试着,正好看到一脸疲惫的静慈师太,忙起身迎道:“师太这是怎么了,像是累坏了一样。”
一边扶着静慈师太,一边冲着书槐道:“书槐,拿了那和田白玉茶盏给师太沏一杯君山银针过来。”
一这说着一边扶着静慈师太进了房间,坐到了那张铺着宝蓝色云龙捧寿坐褥的禅椅上,亲自到了院里用木盆打了井水上来,投了帕子,才递给静慈师太道:“师太先擦把脸吧,一会让书槐去把斋饭端来,师太先用些斋饭再休息吧。”
静慈师太用帕子打了两下脸,才觉得浑身有了点力气,看着吴情一个小丫头前后忙着,一时竟有些窝心的笑道:“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有这般伺候人的本事。”
吴情接了书槐递进来的茶道:“能让我这般尽心伺候一回的,也就师太一人,师太可要想想如何回报我才好。”
静慈师太扭脸一哼道:“小丫头真是禁不得夸,我要是想让人伺候,那人都能从庵门排到云阳城去,要是让别人知道你这小丫头得了这福气,指不定怎么羡慕你呢!”
吴情到不认为静慈师太是夸张,不过还是激道:“哎,谁让某人就长了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呢,又有这么一副温婉大方的性子,想不让人喜欢都不行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