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天已大亮,驱散了黑夜里那令人感到不安的深邃和寂静。在欧然三人身后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静静的矗立在一座小小的山头之上。迎着朝阳微露的晨曦和芒砀山中徐徐的微风,注视着欧然三人逐渐远去的方向。
“你怎么样?”男子放下了手中的剑,一把扶着旁边的那个女子,关切的问道。而她正是刚刚和柳嫣儿交手的人——转魄。明媚的朝阳,照在她的脸上,显出一片苍白,嘴角还留着点点血迹,看起来,天明之前的那场拼斗,她付出的代价显然更大。只见她用手遮挡着这朝阳的直射,微微偏过头去。似乎并不喜欢暴露在温暖的阳光下。
“小伤而已,你我还是尽快返回东都向真刚大人禀报状况!”说完,便迅速的从男子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一脸正色。不用说,这个男子便是越王八剑中的另一位——却邪。他稍显犹豫的眼神无奈的看着从自己怀抱挣扎而出的转魄,微微低下了头。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这山林之中。
洛阳,皇宫之内,夜已渐深。
此刻,这深宫大殿之内,悄无声息,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生怕出现一丝意外。而地上却是一片狼藉,洒满了奏章,看起来像是被人扔在地上一般。高台之上,正坐着一个女人,慵懒的倚着靠枕,正在用力的按动着自己的太阳穴。她便是此刻大唐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武则天。这段日子的忙碌不堪,严重的透支了她的精力,以至于方才一怒之下将所有的奏章全部扔了出去。原来,自从她废李显而改立李旦为帝之后,朝堂内外便一直有各种不同的声音。可是又有谁知道和理解她的难处呢?从几年前的扬州徐敬业叛乱,再到现在各地李姓藩王的蠢蠢欲动,都让她感到十分头疼。而这时,只见一个女官急急忙忙的进入殿中,望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奏章,便轻轻地跪在了高台之下。
“什么事?”武则天瞥见来人,头也不抬,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启禀天后,礼部尚书武承嗣大人有要事求见!”女官小心翼翼的说道。
“让他进来吧。”武则天这才打起了一点精神,让內侍拨弄了一下案前的蜡烛,挥了挥手道。于是,高台之下的女官连忙向殿外的人挥了挥手,这时,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封奏章,一脸严肃的走上前来。来到高台之下便恭敬的跪在地上,拜道:“微臣武承嗣,有要事启奏天后!”说完,便将手中的奏章递给了身旁垂手侍立的女官。女官双手接过奏章,一路小心地走上台阶,恭恭敬敬的交到了武则天的手中。武则天好奇的打开一看,眼前一亮。原来这奏章正是司天监的奏报:近日荧惑守心,且有陨星坠于东南,恐天下多事······
武则天看到这里,立马合上了奏章。心中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侍立之人全部出去,只留下了武承嗣一人在殿内。
“承嗣,你看过奏章了?”见到众人已经全部回避,武则天似笑非笑的问道。
“禀天后,微臣看过了。”武承嗣小心地回答道。此刻,他也正在担心因为天后临朝而带来的诸多动荡。而现在的这个天象就像是给天下所有的人发出了一个信号一般。也许所有的矛头都会全部指向天后,到时候武氏一脉恐怕只有······
“昔日秦之将亡,荧惑守心,陨石坠于东郡。此番这等天象再现,只怕大唐江山不稳。”台上的天后望着武承嗣,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完,微笑着望着后者,而这时,武承嗣才算是有些明白了天后的用意。连忙退出大殿,匆忙而去。而大殿之内,只留下正在一个人重新细读司天监奏章的武则天。
而在另一间宫殿之中,大唐帝国的第五位皇帝李旦,此刻正在窗前望着这漫天星斗,心中暗自叹息着。繁星似水,流淌过横亘天际的漫漫银河,而自己,虽然身为九五之尊,此刻却如同一个囚犯一般幽居深宫。不过,他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袒露哪怕一丝一毫的怨念。因为他知道,向前走一步,便是一道万丈深渊。
“陛下,这会子您怎么还在这窗前吹风?”此刻,正挺着大肚子的窦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艰难的走了过来,关心的询问道。如今的窦妃已经临盆在即,却还在深夜之中陪伴独自凭风眺望的皇帝陛下,真可谓情深意切。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李旦这才意识到时间,见到爱妃如此关心自己,连忙解下身上系着的披风,披在了窦妃的身上。然后扶着她慢慢回到寝宫之内不提。
而正当李旦独自回到自己的寝殿打算早些睡下的时候,却不料,门外一行人提着灯笼,来到了他的寝宫门前。
“陛下安寝了吗?”门外传来了李旦熟悉的声音,他略显慌张的令內侍打开了门,来人正是天后的“内舍人”——上官婉儿。只见后者一脸微笑着给李旦欠身道:“奴婢婉儿拜见陛下!”李旦连忙将她扶起,这时,上官婉儿眼神扫了一眼李旦身后的几个內侍,后者瞬间便已经明白,打发众人退出了房间。
“婉儿有何要事要深夜来见我?”李旦在她的面前并不自称“朕”,看起来对她十分信任和放心。
上官婉儿这才收敛了方才那迷人的微笑,将怀中的一张写着几行字的素纸拿了出来,一言不发的递给了一脸疑惑的李旦。李旦接了过来,细看之下,便大惊失色。
“这该如何是好?”李旦神色慌张,显然是十分的害怕。而那张纸上写的东西,正是上官婉儿在整理武则天批阅的奏章时无意中发现的,于是暗中抄录下来,连夜让李旦这个皇帝知晓此事。
看着此刻李旦有些慌张的神色,上官婉儿也是一脸的同情。眼前的这个人自从代替他的哥哥李显登上帝位以来,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天后虽然是他的生母,不过在面对家国大事的时候,却不能显出早已生疏的母子之情。或许是自己早年家族的不幸经历让上官婉儿比之常人更加理解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吧。所以,她虽然被天后所器重,但仍然暗中帮助李旦这个被关在深宫之中的悲情帝王。
“陛下不必惊慌。”上官婉儿抿了抿殷桃般的鲜红嘴唇,一双睿智的眼睛在此刻摇曳不定的灯火前闪烁了几下,乌黑的头发盘成一个精美的发髻,在这昏暗的烛火下不可逼视。而李旦望着这个年轻而又美丽的脸庞,原本慌乱不安的情绪也渐渐的平复下来。这时,上官婉儿眼睛一亮,已经计上心头,于是凑近到李旦的耳边,丹唇轻启,吐气如兰······
第二天,洛阳皇宫之内的朝会之上。
“启奏天后、陛下,司天监于昨夜察觉到天现‘荧惑守心’天象。加之不久前陨星坠于东南,只怕会有灾祸降临。”只见司天监监正走出朝班,拿起笏板说道。而坐于皇帝位上的李旦早已得知消息,并且有上官婉儿昨夜的出谋划策,所以并未感到紧张。这倒是让垂帘听政的天后颇感意外,而感到意外的,还有现在正站立于朝堂之上的礼部尚书武承嗣。
“启奏天后、陛下,此荧惑守心天象乃是大乱之兆。一旦出现便意味着主上有失徳之处以至于上天震怒。故请陛下详知!”而在说“陛下”这个字眼的时候,武承嗣却奇怪的漏掉了“天后”二字,看起来,昨夜上官婉儿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此刻正在帘后的天后武则天则是一脸的平静,看着正坐在自己眼前的李旦,心中暗自想着什么,一言不发。而这时,听完武承嗣的话后,朝堂之上噤若寒蝉,半响居然没有一人说话。就在这时,坐在皇帝位置上的李旦开口说道:“朕初继大统,无奈却引得四海翻腾,朝局动荡。以致不久前扬州徐敬业叛乱,生灵涂炭,皆朕之过也。朕决定于今日下罪己诏一份传视天下,盼能平息动荡,安定宇内。”说完,对着帘后的天后武则天一个深深的一拱手,便在她的注视下离开皇帝位站起身来,令内史草诏。这一切,看的满朝大臣目瞪口呆,连武承嗣也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于是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而这时,帘后的天后武则天才发话道:“皇帝深明天意,着实令本宫欣慰。”说完,便摆驾离开了朝会。
回到自己的宫殿之内,天后若无其事的坐在案前,对一旁的上官婉儿说道:“婉儿,是你向旦儿通风报信的吧。”话音刚落,上官婉儿便跪倒在地,连忙说道:“婉儿自作主张,还望天后恕罪。”说完,也不慌乱求饶,一脸平静的看着武则天,二人相对无言。终于,天后先掌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婉儿呐,本宫的心思真是一点也瞒不过你啊。”说完,连忙让她起身,二人便在这宫内继续商谈要事。而另一边,武承嗣显然对于今天的结果并不是太满意。
“好一个以退为进!”回到尚书府内的武承嗣这才明白过来朝堂之上李旦此举的深意,有些懊悔的说道。而这时,越王八剑中的真刚早已在大厅之内等候多时。
“那块陨星找得如何?”见真刚还是同往常一般蒙着面来见自己,武承嗣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尚书大人放心,已经有眉目了。”真刚沙哑而又苍老的声音响彻大厅,让人听了十分的不舒服。
武承嗣正要继续问些什么,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天后宣他即刻入宫的消息。于是他便暂时搁下心中的疑问,快步随着前来传达消息的太监匆匆忙忙的赶到宫内去见武则天。二人相见之后,又照例屏退众人,继续策划着下一步的行动。而显然,今日朝堂之上的表现原本就在武则天的掌控之中,所有的人都没有看出端倪,除了上官婉儿这个贴身的“内舍人”之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