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水月静苑,水夫人久久不能平静。她万没料到,她一见钟情爱上的男人,竟然是列为组织里的头号敌人。
那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原来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样的?只怕,他改装易容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漂亮?他到底怀有什么样的目的?
水夫人迷茫了,困惑了。
又迷茫又困惑的水夫人,当然会想方设法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而找到答案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还原他本来的面目。
水夫人想到就做。
医生的职业和技能给了她最好的帮助。
于是,她不顾一天的辛劳,也不愿惊动苑里的任何人。悄悄地准备好工具,以及一些必须的易容药物,然后偷偷地溜进了明贤的房间。
水夫人有意要强留明贤在府里住下,因此在花轩的饯别宴上,偷偷地往酒里渗了迷药。明贤毫无所觉,放心地与水夫人对饮,这就造成他现在昏迷不醒的原因。
也正因为这样,就更方便水夫人施展手术了。
水夫人是个大夫,而且是大夫中的大夫;同时,她还是个武林高手,高手中的高手。鬼佬的易容术虽然天下无双,普通人当然看不出端倪,更想不出破解的办法。但水夫人毕竟不是普通人。因此,她如果一定要破解,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望着床榻上正在酣睡的明贤,水夫人有刹那的心虚感和负罪感。
心虚感来源于她害怕明贤的真正面目,会是个面目可憎的丑男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以她唯美主义的性格来说,肯定会掩面而逃,再也不会爱上他。
而负罪感来源于她对明贤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做法,而这种做法势必会伤害到他,使他所有的掩饰都付之东流。
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不得不这么做。为了给自己的行为以安慰,她暗暗发誓:就算他不是帅哥,不是美男;就算他真是江山阁里人人得而诛之的敌人。她也一定会,一定会设法保他周全!
她水月静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我行我素的女人!更是一个爱情至上的女人!
于是,她终于开始行动了,神情严肃而专注。
……
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木格子的窗户,遍洒房间的时候,水夫人终于功得圆满,为明贤还了他的本来面目。
只是,她还是不敢,不敢揭开蒙在他脸上的面纱,因为她害怕下面是张让她惊惧的脸。她的心在狂跳,她的手在颤抖;她的眼神惊惶。这也许是她有始以来,最为艰难的一个动作;也是她有始以来,最为矛盾的一种心情。
终于,面纱还是揭开了。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完美无比的脸。轮廓分明,高挑锋利的剑眉,亮若星辰的眼眸,挺直的鼻梁,玫瑰色的唇瓣,微微上翘的弧线。他也许没有那张脸年轻、英俊,潇洒,但威严、庄重而又贵气,气质逼人,男人味十足。
水夫人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已完全接受了这张脸。
她忍不住,再一次地伸出双手,一边凝视,一边抚摸着这张更为真实的脸。
而床榻上的明贤,继续熟睡。
他完全不知道,他的贤太子面孔,已经完全暴露在这个疯女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继续萦绕在水夫人的脑海,促使她继续挖掘明贤的身份秘密。
扭头看到床榻旁边,堆着他的衣物,出于好奇,又在衣物里好一阵的摸索。终于搜出了那封骆宾王的书信和武后赐给他的最后的信物——玉扳指。
水夫人有些惊异,把玉扳指拿在手里把玩了好长一段时间。除了知道这个东西的弥足珍贵和它本身的价值之外,再也没有看出别的。
但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敢肯定,这个东西,一定与他的真实身份有关。
可是,她的目的既已达到,又何苦管他是何身份。
江山阁,只是萧凌天的江山阁,又与她何干?
想当年,要不是因为萧凌天的背叛,她的母亲怎么会死?她又怎么会被大火烧坏了喉咙,从而夺去了她美丽的声音;否则,又怎么会被一个负心的男人抛弃?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怪罪到萧凌天的头上。
只是,可怜的母亲,至死都还爱着这个移情别恋的男人,嘱咐她要好好协助他,打理江山阁!
心里有怨却不能发泄,心里有恨却不能消解,这已经成了她内心深处的死结。
所以,明贤运气好,虽被揭穿了身份,却并没有遭受到意料之外的追击。
到了第三天,明贤终于醒了。
苏醒过来的明贤,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大改变。
等到水夫人笑意盈盈地解释了来龙去脉之后。
他唯有苦笑。堂堂大唐皇朝的前任太子,涵养功夫当然到家,绝不会像江湖人一样暴跳如雷,也不会像公子哥儿般的大发脾气,更不会像鼠辈宵小们睚啮报复。
因此,他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谁叫自己贪杯,喝得那么醉呢?到现在,他还一直以为,是他自己酒量不好,喝酒喝醉了的。而水夫人当然不会给他解释这个中情由。
水夫人看他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却又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又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都是姐姐不好!是姐姐一时冲动,一时好奇,擅作主张地替你恢复了本来面貌!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我想办法帮你还回去也就是了!”
明贤淡淡的一笑,接过她递过来的米粥,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极其平静地说道:“嗨!这是天意!怪不得姐姐!何况,整天顶着那副面孔过日子,我也腻了,恢复本来面目,也没啥不好!”
只是,明贤心里,却有着更深的担忧:他的这副尊容,像徐敬业、骆宾王这些人,以前都见过,怕是瞒不过去的!更何况,他的堂兄李仁王爷手里,还有个更假的李贤。万一真到必须要面对的那一天,说不得,只好死不承认了。
“嘻嘻!你能这样想,姐姐就放心了!”水夫人一边娇笑着,一边用绢帕爱怜地擦着明贤残留在嘴角的饭粒,心里早被纯纯的幸福溢满。
“我自己来吧。”明贤拿过她手里的绢帕,自己动起手来,“麻烦姐姐出去一下,小弟想换件衣服,出去活动活动!”
“呃!好呢!我马上吩咐月红伺候你洗漱,再陪你到院子里散散步!”水夫人娇笑着离开了。
她这几天的心情实在是好到了极点,脸上总是带着无比幸福的微笑,一扫曾经的阴霾和冷漠。三十几岁的老女人,却处处表现出少女般的羞涩和柔情。
月红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虽然明贤的改变让她有些吃惊,但以她对水夫人的忠心,使她根本不会去想别的问题。
明贤趁她出去之后,才有暇仔细思考眼下的处境。
他虽然非常迫切地想回如意钱庄探个虚实,但碍于现在的面貌,又不好随意露面。如果让江山阁的人知道,他就是武媚娘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前任的李贤太子……那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他害怕得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这个水夫人,她真的只是个大夫吗?但眼下,似乎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唯今之计,他只好暂时屈居在水月静苑,再从长计议。
思虑至此,他早已穿好了衣服,而月红的洗漱用品也已准备妥当。
他仍然像往常一样,漱了口,洗了脸,踱着方步来到院子里,悠闲地散着步,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水夫人早已迫不急待地在院子里等着他。江山阁没有叫她执行任务,她当然不会主动去那个找麻烦,这也正好抽出时间陪陪她的情人。
再说狄青和周权返回如意钱庄之后,按照明贤的吩咐,清点了大量的现银,安顿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然后带着周权,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总部报信。
因此,当乔装易容的狄公和李虎找上如意钱庄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狼籍。
院里的血迹已干,成泥巴色;香樟树的叶子,似乎也被凌厉的剑气扫光,扑素素的落了一地;不间断地,散乱着一些断袖衣物,有黑色的,也有明黄色。
狄公眉头微皱,不由得捡起那块明黄色的布料,怔怔地出神。他当然已经看出:这种质地,这种颜色的布料,出自京城如意坊的手笔,那不是明贤又会是谁?同时,根据现实的打斗情况,立刻判断出: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
但是,狄青呢,他难道没有找到明贤?
狄公心里疑虑更深,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良久,才见狄公缓缓地抬起头来,忽然地问了一句:“李虎,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大人,今天是光宅元年,九月二十一。”李虎心里纳闷,嘴里却非常恭敬地回答。
“呃!只怕已经晚啦!”狄公禁不住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
“大人,什么晚啦?”李虎奇怪地问。
狄公终于回过神来,面色又恢复到常态,笑笑说道:“呃!没事没事!看来今天是没什么收获了!咱们得先找个客栈住下!”
“是!大人!”李虎说完,挽着狄公的手,两人向大街走去。
不知不觉已来到都督府大门,狄公望着门口两个看起来威武十足的石狮子,又瞅瞅旁边的宏欢酒楼字样,“嗖”地停下了脚步。
“虎儿,咱们今晚就住这家吧!”狄公望着那牌匾,若有所思。
“可是,这只是家酒楼,没有客房吧?”
“有!你没看上面写着:美酒佳肴,任君品尝;卓雅套房,供君歇脚吗?
“呃——还真是呢?还是大人眼尖!”李虎摸着自己的小脑袋瓜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子,行走江湖,最起码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狄公笑容可掬地说着,领着李虎就进了宏欢酒楼的大门。
立刻有小二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殷情地问:“两位客官,请问是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给我们来两间上等的客房!”李虎想也不想地回答。
谁知狄公反对:“不!先吃饭!再给预备一间客房就行了!”
“可是——”李虎还待细说,却被狄公含有深意的眼神止住。
“好呢!请问客官是送到房里吃还是在大堂里吃?”小二继续热情地问。
“就在大堂吃吧!大堂里人多,热闹!咱们爷儿俩是从外地来的,就想见识见识扬州的热闹!”
“哟!原来是这样啊!那小的也建议二位在大堂里吃!今天可有热闹瞧了!”小二一边领着两人向空着的桌子走去,一边陪着他们唠嗑。
“呃——什么热闹?”
“听说京城里来了个大人物,呆会要经过这里,去拜访住在此地的王爷!”
“呃——什么样的大人物,拜访哪一位王爷?”狄公心里吃了一惊。在他印象中,这里本来是吴王李恪的封地,但自从他不幸逝世之后,高宗因为心里内疚,一直没有分封出去。这又是哪来的王爷?
“哟!客官!小的也是听人说的,并不清楚详情!”小二手脚麻利地布置着碗筷,笑嘻嘻地说道。
“呵呵,没事!呆会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小二哥,把你们店里的特色酒菜,一样的来一份!咱们爷儿俩,好久没打牙祭了!”狄公豪气地说道,那模样简直像个土财主。
李虎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向来节俭的大人今天为何这般阁绰。
小二高叫一声,喜笑颜开地走开了。
“嘿嘿,咱们是外地来的,又不是从乡下来的,装成有钱人才不会被唬弄,知道吗?”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属下受教了!那大人您说,小二嘴里的大人物,究竟会是谁呀?而且还是从京城来的呢?”
“嗯!我也正在琢磨!不过一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其实狄公心里纠结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了,满满的一桌子,香飘四溢,馋得人直流口水。
“吃吧,吃吧,吃饱了好看戏!”狄公看着李虎垂涎欲滴的样子,不由得笑道。
“那属下就不客气了!”其实李虎肚子早饿了,只是碍于情面,没有开口。这会儿面对满桌的美食,哪里还能忍得下去。当即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如风卷残云般地吃起来,“吧吱吧吱”地咀嚼声惹得邻桌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眼光。
“没事没事!小儿吃饭就这样!惊忧到大家了!”狄公站起来对周围的食客报以歉意的微笑。
李虎可不管那些人的眼光,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时,只听得一连声的惊呼,几乎所有的人,都朝靠窗的位置涌去。
狄公知道,小二口中的“大人物”到了!于是,腾地站起身来,也夹在拥挤的食客中,掂起脚尖向外看去。
李虎这会儿已经吃饱喝足,力气也足够大,拉着狄公,三下五除二地就挤到了最前面。
只见外面的街道的两边,黑压压地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两辆极其华丽的马车,正缓缓而过,前面是一队衣着鲜明,手执仪仗的仪仗队,而后面却又是一队身穿盔甲,手执长矛的官兵。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拿着铜锣和喇叭的士兵,高分呗的声音正从喇叭里徐徐传来:贤太子殿下偕同监察御史薛仲璋薛大人,前来拜访李仁殿下!
人群纵然喧闹,马蹄声纵然凌乱,官兵的步伐纵然掷地有声,但这高分呗的声音,仍然压倒了一切,无比清晰地传到了狄公的耳膜,并且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贤太子殿下!李仁殿下!薛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公似乎做梦都没想到,小二口中的“大人物、王爷”,如果仅从称呼来判断,倒的的确称得上是大人物。
只是,贤太子已经自缢在巴州,李仁殿下早已流放到岭南,薛仲璋大人不是去视察江都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马车里的人并未露面?又如何肯定会是贤太子和薛大人!
这一定是江山阁的阴谋!好毒的诡计!
狄公禁不住在心里暗叹。
他随即决定,明儿一早,微服去拜访此地的都督府长史,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更有价值的情报。
这本就是他选择住在这里的目的之一。
只可惜,人群中传出的另一条惊人的消息,顿使他的心凉了半截。
“呓!贤太子不是死在巴州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哪里呀?死在巴州的是贤太子的替身,多亏李仁王爷救了他!”
“那薛大人来此地做什么呀?”
“据说是都督府的长史徐大人谋反未遂,被手下出卖了。而薛大人刚好奉了太后懿旨,示察江都政务,顺便就管上了这档子事儿!”
“听说那谋反的徐大人,已经被下了大牢!唉,这样的父母官,不要也罢!”人群中骤然发出一声声叹息。
这叹息声使得狄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