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玄武门外,人山人海。
武后一身戎装,头戴后冠,身罩披风,威风凛凛地站在大军面前,双手高举倒得满满的酒杯,面带微笑地说道:“哀家以此薄酒,预祝孝逸与魏卿家此次南行讨贼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监军魏元忠,此时也都全副武装,恭敬地立在武后的面前,一边点头称谢,一边跟她碰杯!
酒毕,只听李孝逸大声地说道:“请太后放心!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誓讨此贼!誓平此乱!”
随后,蓦的转过身去,大手一挥,对满场士兵大声喝道:“出发!”
于是,浩浩荡荡的三十万大军,载着武后和京城百姓的期望,雄纠纠、气昂昂地向扬州开拔了。
安朵坐了马车,在修文修武两兄弟的保护下,也紧跟在队伍的后面,朝前方徐徐挺进。
三天之后,大部队已经到了淮阴,此时徐敬业已经转而南攻润州,留了他弟弟徐敬猷带领三万人马在此镇守,这些都是临时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哪里抵得过骁勇善战的京城正规军。双方交手不过十天,起义军队伍就节节败退,最后终于被逼上了梁山,向驻扎在此地的韦超求援。
而这家伙充其量也只是个小喽罗,哪是领兵打仗的料,居然异想天开的想凭借梁山之险,阻挡朝廷的三十万大军,其结果可想而知,必定是惨败而归。
而徐敬业闻听此讯,大吃一惊,赶紧率军回援,屯于下阿溪,以全部兵力,负隅顽抗官军,双方再次僵持了十二天,最终仍以孝逸的大军取胜为结果,而且乘胜追击了十几里,徐敬业只得率领余部狼狈地逃入海曲;孝逸这次率主力直击扬州,不到十天工夫,便已把驻扎在扬州的起义兵马斩杀怠尽,余下的人逃的逃,散的散,早已溃不成军了。
自此,李孝逸的大军,在扬州兵变中,已经大获全胜。
安朵自从踏进扬州地面,就迫不急待地四处打听狄公和明贤的下落。而李孝逸和魏元忠也派出大批的人马,全场搜寻,可是却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唉!安朵真是急坏了,整日里茶饭不思,人也整个的消瘦了一圈。
这天,她再次不死心地来到如意钱庄,面对铁将军把门的状况,禁不住悲从心来,蹲在地上嘤嘤的痛哭起来。
修文修武两兄弟,从来没见她这样,这会儿已经不知所措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忽然走近来个男人,轻轻地试着叫了一声:“小姐!”
安朵抬起头来一看,禁不住破泣为笑,急忙拉住他的衣襟,笑着直嚷嚷道:“是李侍卫啊!你怎么在这?我义父呢?我义父在哪里?”
这个人当然就是李虎,是狄大人身边的李虎,也是曾经大闹吴王府的李虎。
李虎本来还有些不信,只是怯怯地叫了一声,没想到真的是安朵。于是也激动得大叫:“是小姐呢!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随李将军的大部队一起来的,来了好多天了,就是找不到你们!大人呢?我义父呢?”安朵急切且诧异地问道。
“唉!一言难尽!大人他,他——”李虎被触及伤心事,难过地低下头来。
安朵看他表情有异,一种不详的预感刹时弥漫全身,于是更加急切地问道:“怎么啦?我义父究竟怎么啦?”
“大人病了!被软禁在吴王府!无奈小的武功不济,无法救出大人!”李虎说到这里,眼眶湿润了,更加难过地低下头去。
安朵愣了一下,纳闷地问道:“呃?吴王府?没听说扬州有王爷驻扎在此地呀?”
“就是那个吴王爷了,小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王爷!”
“呃!我知道了!肯定是他!”安朵忽然想到了明贤信中提到的神秘王爷。
“小姐认识他?”这下轮到李虎吃惊了。
“别说了,快带我去!”安朵说着就往前走去。
“可是,王府戒备森严,光凭我们几个人,怕是带不出来呢?”李虎有些为难地说道。
“不会!修文修武两兄弟,是皇宫一等一的大内高手,咱们现在就去!”安朵心急火燎一边走,一边问道:“是往这边走吧?”
“嗯!”李虎一边答应着,拗不过安朵,只得在前领路。
不多时,巍峨的吴王府已遥遥在望。
安朵瞧得大喜过望,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府门前,不停地用小手拍打着兽型铜环,可是任她打破了门,都没人出来应声。
安朵都快急出来了。
还是修文有办法,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前一脚揣过去,那扇看起来还算高大坚固的铁门却应声而裂,开了。
四人急忙冲进去,却是个个地傻眼了。
因为,偌大的王府,早已是人去楼空。院子里,本来修剪整齐的花草树木这时却都萎缩得不成样儿,仿佛经历了一场很大的摧残,残花落叶飘满一地。
地上,间或露出许多打斗的痕迹,坑坑洼洼的泥土已经被刨开翻裂;同时,大片大片地血迹染在上面,给本来绿荫荫地草地添上了一抹鲜艳的杂色。
四人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往前走去,直接地来到大厅。
宽阔辉煌的大厅,此时并不比前院好多少,桌子凳子全都东倒西歪,有的已经缺胳膊少腿儿,用来遮掩墙壁的轻纱绸缎也支离破碎,只剩下些断檐残壁裸露在外。华丽高贵的波斯地毯上,同样是血迹斑斑,只是都没有看到尸体。
穿过大厅,来到后院。
和前面的惨况一样,只是陆续地出现了好几具尸体,有王府家丁的装扮,但也有江湖人,他们死状极惨,一个个圆睁着大眼,嘴角抽畜,身上的伤口乱七八糟,衣服已经被碎成布片。
饶是安朵才从朝廷大军与徐敬业对峙的大战场上撤下来,也不得不被面前的惨状吓倒。内心禁不住一阵翻滚,“哇”地吐出一地的酸水。
李虎看安朵难受的样子,于心不忍,赶紧低声劝道:“小姐,咱们走吧!大人肯定不在这里了?”
谁知安朵缓缓地摇摇头,以手掩鼻,以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道:“不!我们再进去看看!”说完果断地大踏步,继续朝里面走去。
远远望去,“粉黛阁”三个流金大字,赫然映入眼帘。这是一幢独门独户的小院,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参天大树依然葱翠浓郁,鲜艳的月季花依然盛情开放,空气中居然也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与前院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
安朵皱着眉,心里相当迷茫,眼前的一切,让她如坠云雾之中。
迷茫的安朵,不知不觉地来到小楼底下,怔怔地望着小楼出神。
她在犹豫,要不要上去。
因为,她忽然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这种杀气让她产生了片刻的犹豫。但是,刹那之后,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既来之,就要去看之。
既然危险,就应该有信息。有了线索,一切就都好办了,这是她的逻辑。
于是,她勇敢地走在前面。而修文修武两人,似乎也嗅出了这种特殊的味道,两人一左右,神色紧张地跟在安朵后面,缓缓而去。
李虎本来也要上去,但却被安朵的神色制止,只得顿住。
好不容易走上了楼,那股子杀气越来越浓了,安朵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此时虽是白天,但这座大院却阴森森地,静得可怕。
忽然,斜刺里“嗖”地伸出一把剑来,直直地向安朵刺去,来势汹猛,却软绵无力。亏得修文修武两兄弟的反应也奇快,不约而同地伸手架住了长剑,使它再也进退不了分毫,正待反手进攻。
“慢!”谁知安朵一声大喝,镇住了修文修武的动作。眼睛死死地盯在剑穗上,凤目中泛出狂喜的光芒,两人均都诧异地望着她,目色里满是疑惑的神情。
安朵也不管他,勉强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轻轻地问:“明贤,是你吗?我是安朵,我是朵儿啊!你在哪儿呢?”
安朵一面问,一面轻轻地向剑刺来的方向走去,神色激动而担忧。
长剑是从旁边的一个小屋的门缝里刺过来的,鲜红的剑穗此时还斜插在门缝隙上,悠悠地晃荡,安朵此时也稳稳地站在小屋前,慢慢地推开了这扇门。
间料中的,门开了,杀气也散了;偷袭也没有了。
“明贤!明贤!明贤!”安朵大踏步地走进去,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大。
“我在这儿!”虚弱的声音仿若蚊蝇,有气无气地。
安朵仔细辩明了方向,才赫然发现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黑影。细看之下,却分明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身上的衣襟血迹斑斑,头发已经散开,只有那双眼睛,还隐隐透露着柔情与希望。这个人当然就是明贤,如意堂的大掌柜,武则天的二儿子,这是如假包换的明贤。
安朵急忙奔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惶急地叫:“真是明贤吗?明贤?真是你吗?你怎么会这个样子?”
明贤无力地倒在安朵的怀里,脸上是安详的微笑,声音轻若蚊音,却又断断续续:“朵儿……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我死而无憾!”
安朵忍不住捧起他的脸,双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泪水早已淋湿了双眼,心痛得无以复加,喃喃地问道:“明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这个样子?”
“朵儿,别伤心,也别难过!我……我知道……我自己已经快不行了!江山阁……萧凌天,吴王李仁,他们……他们才是此次兵变的幕后策划者!狄伯伯……狄伯伯也是被他们给抓走的!”
安朵看着他,越来越虚弱的样子,心如刀割,顾不得擦试脸上的泪水,低低地说道:“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咱们出去,咱们找大夫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不管你是明贤,还是贤太子,我现在答应你,一定要嫁给你!只求你别这样啊,别这样好不好……”
安朵已经心痛得语无伦次了。
回头,对着两兄弟大叫:“快!修文!修武!帮我抱住他,咱们找大夫去!”
修文修武赶紧接住他,三人急急地向楼下飞奔而去。
此时李虎正等得心焦,见到三人平安无事地出来,不由得一喜,等看清他们手里抱着的那个男人时,却禁不住大大的吃了一惊。
于是失声地大叫:“殿下!是太子殿下吗?”
事情紧急,安朵也懒得跟他解释,只顾急急地吩咐道:“嗯,别说费话!赶紧前面带路,找大夫要紧!”
明贤自嘲地笑笑,抓住安朵的手迟迟地不愿松开,缓缓地说道:“朵儿,别这样!没用的!难道我的伤……我自己还不清楚么?身中萧凌天的如影神掌,以及厉婆婆的销魂神针,王爷手下四大勇士的连环攻击,你以为我还能活下去么?”
安朵两眼含着泪,示意修文修武停下来,就着院子里高大的香樟树,缓缓地坐了下来。她强迫自己笑着,语气无比温柔地说道:“不会的!我知道天底下除了义父,还有另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她此刻应该已经在扬州,我去求她,她一定会救你的!”
“朵儿说的可是水夫人?”明贤低低地问道。
“怎么?你认识她?”安朵大吃一惊。
“嗯!”明贤苦笑了笑,又才缓慢地说道:“你没看见我胸口上最致命的那一剑吗?就是她刺的!”
“啊——”安朵突闻此言,内心忽地一震,大声地吼道:“不——水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对我那么好,又怎么会加害于你!”
“因为千不该,万不该,她爱上了我!”明贤强忍着伤痛,慢慢地回答,“但是我心里始终爱的是你!她……她因爱生恨!含恨出手!”
“她——她真的这样做了?”安朵银牙咬得格格作响,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双手拳头紧握……
“嗯!别去找她!她其实是个可怜的女人!她三番四次的救我,我还她一命,也是应该的!”明贤仿佛看出了安朵眼里浓浓的恨意,于是摸着她的脸,柔声地说道。
“可是,我好恨哪!”安朵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然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娇躯一阵阵地颤抖。
明贤,实在无愧于太宗皇帝的子孙!他经历那么多的劫难,为的都是大唐的江山!
明贤那日从水月静苑出来,本来心灰意冷地心态,却因为一个意外的消息再次活跃起来。当他在大街上捉住一个正欲抢劫的士兵,从他嘴里偶然知道了李仁与萧凌天的内讧,便悄悄地留上了心。
果然,当晚再次夜探王府,他瞧见了李仁与萧凌天的争执。准确的说,他们是此次兵变的策划者,但真正执行的人马还是徐敬业和薛仲璋那帮官僚。眼看势头越闹越大,他们倒对自己的利益也就越来越看重。
既然领军打仗不是他们的强项,但是在后面耍耍阴谋诡计还是可以的。除了在狄仁杰的去留问题上意见不统一之外,他们更主要的矛盾还是王爷心心念念的江山阁的那批宝藏。王爷的意思,既然大家都处在统一阵线,那么江山阁就应该把他的宝藏拿出来共同分享;而萧凌天本来就没得到那个水晶球,当然就无从拿起,更何况即使是他有了那件宝贝,自己的东西又怎么会轻易地分别人一杯羹呢。
因此大为恼怒,双方为此还大打出手。
但明贤的意外出现,却促使双方再次的合作。
明贤本来的意思,就是想利用他们内讧的心理,一举歼灭这帮贼寇。他的如意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响,但他漏算了一样,终于使自己陷入了如此凶险的境地。
因为,不管怎么样,明贤太子殿下的身份,就是他们手里的一张王牌!这张王牌比起江山阁的宝藏图来,却也并不逊色。因为拥有了他,就等于拥有了半壁江山,拥有了与武则天对抗的筹码!
难得的是,萧凌天和李仁在这件事上,意见相当统一。于是,明贤就成了他们共同的目标。
一场大战大所难免。
明贤尽管有着一身不同寻常的武艺,但他面对的是当世顶尖的高手,萧凌天的神掌,厉婆婆的神针,水夫人的穿心一剑,四大勇士的轮番进攻。他大病初愈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狂风暴雨般的轮番阻击。
本来,他还没伤得这么重呢。只是,万没料到,一直在旁冷静自制的水夫人,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刺出了最为关键的一剑。这一剑直透胸部,顿时血流如柱……
只是,他们也没讨得了好,几乎每人都中了明贤的那神秘三剑,没有当场死于非命已是万幸,但是存活下来的机率也极小。后来听着府门外传来了大军的喊杀声,这才匆匆撤退。而明贤,也在这个时候,拖着受创的身体,躲进了“粉黛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