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琴子和千百媚在与神九方同回孤落客栈的途中被神九方要求改道去波澜台,“到了那里便知是何任务。”
千百媚得到任务,依言而去。
“琴子,你可知道九方叔叔为何叫我上波澜台?”
千百媚问道。
尘琴子已从楼无楼口语中得知一些曲折,皱了皱眉道,“我也无头绪。”
千百媚道,“那你可知道水镜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还未见过其人。”尘琴子摇摇头,故作沉思道,“不过依众人语气揣测气象…水镜先生应也是个美男子罢!”
千百媚不料尘琴子结句跳脱,扑哧一笑,道,“我们赶快些,见到便知。”
尘琴子悠然道,“请。”
“你知道神楼主气势汹汹的原因么?”尘琴子想起那日神九方恢复神智后气焰嚣张,不免好奇。
千百媚摇摇头。
尘琴子也不纠结,转而道,“自从知道与大宗师没有直接关系后,我对他的恨减轻了许多。”
千百媚点点头。
“可我还是恨他。”
千百媚脸色泛苦,“那是因为…无论如何,他还是做了很多的坏事。”
千百媚抿了抿嘴,似还想说什么,却不言语了。
尘琴子道,“放心。”
千百媚笑着点点头。
尘琴子考虑到上官镜乍见千百媚必会有异,快到波澜台时,尘琴子忽道,“那你觉得水镜先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千百媚闻言停下脚步,望着尘琴子笑道,“我还以为你当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原来也不过尔尔。”
尘琴子闻言摇头一笑,道,“我只不过是问了一个你问过的问题,虽不免有拾人牙慧之嫌,但也不该被挖苦至斯吧?”
千百媚咯咯笑道,“要怪也只能怪你先前装模作样至斯。”
玩笑归玩笑。
千百媚毕竟上钩了,又道,“水镜先生有中原第一智之称,剑子大哥说水镜先生平易近人,那必是深藏不露的姿态了。”
尘琴子悠悠一笑,顺势道,“但乍见花魁,也不知深藏不露如水镜先生者是不是也要被打回凡人模样?”
千百媚戏道,“极有可能。”
尘琴子笑起来。
两人上来波澜台,却没有看见上官镜,倒是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打扫。
冬天的波澜台其实并无落叶。
上官镜却生怕看见落叶满地,只有干干净净的,他才觉得时间没有流逝,让自己相信千云罗只是在早上带着女儿下山玩耍,现在还未回来。
老者听到声息,抬头一看,扫把竟握不住,猛地掉在地上。
“老伯,请问水镜先生在么?”
尘琴子礼貌有加。
“在…在…在…”那老者似看见了凶神恶煞一般说不出话来。
“老伯,我们不是坏人。”
尘琴子故意开了个玩笑,言罢看了看千百媚。
“等着!你们在这里等着!”老者转身就跑。
“哎…”千百媚奇怪极了,伸出手去。
尘琴子却一阻,笑道,“果然没有人招得住花魁仙姿。”
千百媚嗔笑道,“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尘琴子摊摊手,千百媚莫名又道,“这位老伯似有些熟悉,不知何故?”
尘琴子笑道,“有亲近感是好的。”
“嗯。”
“不过老人家匆匆忙忙跑走果真…”
“如何?”
“让人看着有些心酸。”
其时上官镜正在书房,猛然房门被推开,上官镜抬头看见扫地老伯一副惊惶之态——
便知道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半叔,何事惊慌?”
扫地老伯道,“夫人,夫人…”
上官镜淡然之姿,不由一震,疾步上前扶着扫地老伯道,“在哪里?”
扫地老伯伸手往外一指,“波澜…”
上官镜更比扫地老伯匆忙,夺路奔出,乍见千百媚,一时几乎要叫出“云罗”二字。
“两位是?”
尘琴子看见扫地老伯慌慌张张就已有准备,见到上官镜及时递了一个眼色。
千百媚却疑窦丛生。
上官镜显得过于激动,又瞬间冷静,这如何算得是正常的?
尘琴子已上前道,“在下尘琴子,这位是花城千百媚。”
上官镜微微一奇,笑道,“原来是两位,幸会。”
扫地老伯也追到,兀自不知所措,只看着千百媚,不愿移开一眼。
千百媚上前笑道,“老伯,方才若是惊吓到您啦,还请恕罪。”
上官镜回头看了一眼。
扫地老伯知道眼前人乃是自家小姐,得了上官镜眼色,强自镇定,拾起地上的扫把,一面笑道,“没有没有,小…”
“咳!”
“小老头不中用了,看到生面孔就惊惶失措,失礼失礼。”扫地老伯语气颇多苍凉,未等千百媚说话又道,“小老头惊惶未定,暂且移步,还望海涵。”
千百媚亦感苍凉,道,“老伯…”
扫地老伯已转身离去。
千百媚只觉得诧异。
又心疼。
上官镜上前笑道,“由他去吧!还未请教两位何故来此?”
尘琴子此时并不想插话。
千百媚道,“是九方叔叔的意思,百媚奉命前来,多有叨扰,望水镜先生海涵。”
上官镜呵呵笑道,“冷清之地,望来贵客,欢迎犹恐不及,哪有叨扰之理?何况我已料到有美客登门,为你准备好了最好的房间,不如一道去看看?”
有客来,先奉茶。
上官镜全然忘了。
因为在他心中,哪里有客。
男主人竟然首先请女客人入房,千百媚竟也浑不觉得主人失礼,反倒觉得有趣极了,笑道,“好啊,百媚行走多日,也正想有个好地方休息。”
上官镜但见千百媚毫无客套,心中大喜,引千尘两人来到闺阁,笑道,“这里是专门为…为你准备的。”
“哦?”千百媚很奇怪。
上官镜解释道,“这说得有些心机了。其实大凡像百媚姑娘这样的美客,都是可以住进来的。
“多海丫头便是这里的第一个主人。”
千百媚听到“多海”二字,喜道,“原来多海说的是这里,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了。”
上官镜和尘琴子闻言同时大惑,对视一眼。
三人进入房间,千百媚看着整齐的被子和枕头,走过去翻起来,一面笑道,“我看看多海留了什么字条。”
原来那日多海自波澜台回来,见到千百媚时依约虽没有说出自己跟上官镜的关系,但知道千百媚迟早要上波澜台,便悄悄道,“姐姐,我在我睡的地方留了一张字条给下一个访客。”
千百媚笑道,“为什么要告诉姐姐呢?”
尘多海神秘道,“因为下一个访客有可能是姐姐啊。”
千百媚道,“我怎么不觉得?”
上官镜和尘琴子闻言大惊,上官镜抢上一步道,“有这事?”
千百媚笑道,“多海说藏在枕头下。”
“不知百媚是不是第二个主人呢?”千百媚说着掀开枕头,果然看见方方正正地躺着一张纸条。
尘琴子和上官镜又对视一眼,莫可奈何。
千百媚笑道,“这丫头果然精灵!我倒要看看写了什么!”
千百媚笑盈盈地将纸条一折一折打开,尘琴子和上官镜则一折一折地紧张。
一个鬼脸当头!
千百媚扑哧一笑,照着字条念道,“哈哈,姐姐,好玩么?你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啦!这张床我睡过了,尚有温存,姐姐再睡的时候,就当多海陪在姐姐身边吧。”
千百媚眉头一拧,暗道,“多海怎会知道我要来?可又为何不直接说?多海既知道,众人也应知道,方才老伯和水镜先生慌慌张张,看来必有隐情,或与我有关。
“另外九方叔叔莫名其妙地叫我来此,兴许也是知道了。不过此时不必追问,待晚上再问琴子吧。”
千百媚想到这里,笑道,“丫头居然未卜先知,果然厉害。”
尘琴子不敢说话。
上官镜只得顺势道,“没想到多海丫头如此刁钻古怪。”
“多海最是能让人有颇多惊喜,不足为奇。”千百媚难抑自豪,转又笑道,“我肚子有点饿了,水镜先生…”
上官镜忙道,“半叔当已准备妥当,我们这就去吧。”
千百媚笑了笑,看看尘琴子。
尘琴子也笑了笑。
三人走出房间,千百媚忽然道,“我看它整饬得倒跟女儿的闺房一模一样。”
上官镜一个激灵,“是么?”
千百媚道,“是。”
上官镜转道,“那百媚喜欢么?”
“喜欢。”
“哈哈。”
吃过饭,三人来到海心堂。
提及神九方,千百媚道,“百媚确实不知九方叔叔此次安排有何玄机,不过在未收到九方叔叔的信号时,百媚不能离开。如果水镜先生不介意,百媚想住在这里等等消息。”
“当然不介意!”上官镜求之不得,正要继续,扫地老伯端上茶水,递了一个眼色。
上官镜便道,“失陪片刻。”
上官镜随扫地老伯出了海心堂,来到波澜台上。
“半叔,你有何事?”
扫地老伯沉默片刻,开口道,“先生,我只是一个下人,本不该多嘴,可今天老头子要说几句。”
上官镜道,“我从不当半叔是外人,半叔有话请说。”
扫地老伯道,“那,那定是小姐,对吧?”
上官镜点点头。
扫地老伯道,“那先生为何不认小姐呢?”
上官镜叹了一口气。
扫地老伯又道,“他只是不允许先生下山,并没有说小姐来了都不能相认呀!”
“是啊!”上官镜闻言一时恍然,“是啊,是啊,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即转身要去相认,忽又停下,“不行!不行不行,我该如何开口呢?百媚会不会觉得突兀?万一她…她万一误会是我把她抛弃,该如何是好?”
见上官镜拿不定主意,扫地老伯道,“我倒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琴子。”扫地老伯道,“不过琴子是小姐表哥,我看他们却…会不会…”
“亲上加亲岂不更好!”上官镜乐道,“我叫琴子来商议。”
尘琴子和千百媚正在堂中等候。
上官镜进来便道,“琴子,你来一下。”
扫地老伯则进来,走到千百媚跟前道,“茶水可还要得?”
千百媚笑道,“很好。”又道,“老伯,您坐下来,百媚想跟您说说话。”
扫地老伯便坐下。
一言不发。
千百媚道,“老伯,您在这里多久了?”
扫地老伯道,“很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老伯您今日见到百媚何事如此惊惶,是不是…”千百媚忽见扫地老伯神色颓颓,不忍再问。
“这里真好,像回家,让人觉得温暖。”
扫地老伯却低着头,不说话。
“诶?老伯,您怎么…”
“你怎么哭了?”
“老伯?”
尘琴子跟上官镜出了海心堂,“水镜先生,你找我何事?”
“你叫我什么?”
“姨父。”尘琴子改口道。
上官镜笑道,“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尘琴子点点头。
上官镜酝酿片刻,道,“琴子,姨父不知道百媚的心思,你能跟姨父说说么?”
尘琴子道,“姨父是要跟百媚说明白么?”
上官镜点点头,“方才经半叔提醒,姨父认为,此番神九方叫你们上来,一方面应是想让姨父跟百媚相认,另一方面:他是要告诉我一个讯息。”
“什么讯息?”
“大宗师已不再畏惧姨父。”上官镜道,“即使姨父出山,他也不畏惧。”
上官镜言罢若有所思,忽然长叹一声。
尘琴子道,“我去跟百媚说明。”
上官镜道,“不要太急。”
尘琴子道,“我理会得。”
两人回到海心堂,看见千百媚正不知所措地安慰扫地老伯。
扫地老伯兀自心伤,不能自抑。
上官镜走近道,“半叔,好了,一切都好了。”
扫地老伯闻言抬头,将眼泪努力擦去,却是止不住,起身道,“先生,我去换壶茶,换壶茶。这壶都已凉啦。”
上官镜点点头。
扫地老伯转身走出几步。
千百媚起身唤道,“老伯,你等等!”
扫地老伯立住。
“水镜先生,有什么事直说分明吧,百媚着实不忍看老伯兀自伤怀。”千百媚言罢又对扫地老伯道,“老伯,我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我们定是有着渊源的,对么?”千百媚上前将扫地老伯拉回来坐下,笑道,“来,老伯,我们坐下说。”
扫地老伯望着上官镜,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镜点点头。
尘琴子也不知该如何,只看着千百媚将扫地老伯拉到椅子上。
千百媚其时已猜知七八分,却不敢冒失。
上官镜一如尘琴子,正想着该如何开口。
两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千百媚请上官镜坐下,上官镜坐下,不一会又站起来,拿起茶壶斟茶,斟满一杯又不知如何处理,犹豫着竟端给扫地老伯道,“半叔,这茶还是热的,你也饮一杯罢。”
扫地老伯颤颤颠颠地接过茶,嘴巴濡了濡,没说话。
千百媚看着只觉得不可思议,心道,“虽说老伯年长,却毕竟是下人,水镜先生如何紧张得如斯?”
便在此时,上官镜忽道,“我去拿一样东西来。”
千百媚却喊住他,“水镜先生,你是不是跟我的身世有关?你认识我师父对不对?”
上官镜立住。
千百媚道,“师父她…”
上官镜转过身,慢慢道,“云罗是我失散多年的妻子。”
“那我呢?”
千百媚脱口而出。
“云罗不止是你师父,也是你的娘亲。”
千百媚闻言犹是震惊,惊震之余不忘寻找尘琴子的目光确认。
“你是…你是…”千百媚顿时不知所措。
上官镜眼中含泪,点了点头。
千百媚却不敢喊至亲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镜心情复杂,哪里还能亲口提起旧事?尘琴子见状走到千百媚身边,从二十年前千云罗和千百媚被掳走开始,说出事情真相。
千百媚明了事情真相,恍惚道,“大姐姐她,她竟还是这样的人?”
上官镜道,“她怎样?”
千百媚道,“她虽用师…用娘亲要挟我,却一直待我很好,除了点穴手,琴艺和其他武功都是她亲自指导我学习…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她造的。”
上官镜道,“当年事发之时,你已不是襁褓婴儿,何故认不得你娘亲?”
千百媚回忆道,“当年之事我也不太记得了,与娘亲失散后,我日夜惊恐,不久师父出来安慰。”
千百媚却又改口道,“不过说安慰也不太准确,师父蒙着脸,也一直没有说过话,她只是来抱我,给我好吃好玩的东西,接着她出现了。”
说及此处,千百媚心中隐隐作痛,不觉由痛生恨,情绪一变,道,“大姐姐为何待我这般好?原来她竟是这样的人!”
“你叫他大姐姐?”尘琴子听到千百媚多次提到“大姐姐”,早已大奇。
千百媚点点头道,“不错,你们要找的大宗师,其实也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尘琴子犹自难以置信,“你见过她的模样?”
千百媚摇摇头,“她总是戴着面具。”
尘琴子不解,“你在外面见过她么?”
千百媚又摇摇头,又道,“娘亲还在她手上。”
上官镜闻言大恨,却未发作,道,“云…你娘亲…她还好么?”
千百媚眼泪簌簌落下,道,“我有几年没见到师父了。”言罢情不自禁地扑进上官镜怀里,“父亲,你可都好?”
上官镜唏嘘不已,只管点头。
扫地老伯肝肠欲断,不知是喜是悲。
“你如何几年不见你娘亲了?”
千百媚闻言想了想才道,“娘亲叫我跟着大姐姐,一走就是几年。”
上官镜弄不明白,“走,这是何意?”
千百媚道,“我想是大姐姐的把戏。”
上官镜没有理由不同意,将千百媚拉到扫地老伯跟前道,“这是半伯。”
千百媚唤道,“半伯。”
扫地老伯情绪喷涌,掩面而泣。
千百媚既认了生身父亲,又得知真相,断无再助大宗师之理,奈何千云罗犹在大宗师掌控之下。
千百媚道,“九方叔叔未给信号,我便不能离开。”忽又道,“噢,千百媚这个名字是师父给的,但一定是大姐姐的意思…
“父亲,我还有别的名字么?”
上官镜恍然道,“有!当然有!你叫璇玑。”
“璇玑?”
“是。”上官镜解释道,“璇玑,魁也,乃北斗七星四科杓星合称。这是父亲和你娘亲一起为你取的名字,寓意父亲和娘亲的方向,如北斗高耀长空。”
“璇玑?花魁?”上官璇玑低头低语,又心道,“原来大姐姐知道我的名字。”
上官璇玑这样想着,兀自一笑,道,“北斗高耀长空,琴有九霄环佩。琴子、璇玑,这才好。”
“嗯?”
“哦!”上官璇玑掩饰道,“没什么。”
尘琴子笑了笑,不知道要不要把另一个真相说出。上官镜欣喜之余已道,“璇玑,你可知道琴子是何人?”
上官璇玑闻言脸上飞红,以为上官镜要说那种事,羞道,“我不知道。是何人?”
上官镜笑道,“是你表哥。”
上官璇玑闻言小嘴微张,实是不敢置信。
“父亲把璇玑许配给尘表哥,可好?”
上官镜兀自笑着。
尘琴子猛地咳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不知道。”
上官璇玑心中虽喜,却已羞透,夺步奔出了海心堂。
尘琴子在后跟了出去。
扫地老伯与上官镜相对而笑,果真难得。
上官璇玑在波澜台停下,微恼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怎不早说?”
尘琴子道,“是,我早就知道了…”
上官璇玑抢道,“你不说是因为担心我?”
“我没有这么说。”
尘琴子这样说着,却已笑了。
上官璇玑走过来偎着尘琴子,“我们是上天捉弄成一对的。”
尘琴子道,“我还怕你…”
“嘘!”上官璇玑伸出一指抵住尘琴子双唇,“我发觉其实我跟表姐是同一个人,唯一不同的是——我什么都不用怕。”
尘琴子沉默。
“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就回寒山小舍归隐,你说好不好?”
上官璇玑已有想法,应道,“好。”
尘琴子想了想,又道,“你会去问清楚么?”
“问清楚么?”上官璇玑苦苦一笑,道,“能问清楚么?就算能问清楚,我知道大…我知道她是彻头彻尾利用我的人,难道我真的要捅她三刀不成?更何况…”
上官璇玑扭头看着尘琴子,更见凄楚,“我恨不起来,我真的恨不起来。大姐姐她…她不像是坏人,至少…她疼我。”
尘琴子不敢苟同,“可她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上官璇玑道,“那是因为你没跟她相处过。我跟大姐姐相处了十几年,她从不派我出任务,直到最近两年,她才叫我出来,用千百媚这个风尘楼花魁的名头,说是自有用处。但直到现在,除了因此遇到你们,我没有做任何有用的事。
“现在想想,其实就算我背叛了她,她也不会对娘亲怎样的。或者不如说,我帮她,不仅仅是因为被要挟…”
尘琴子心中清淡,笑道,“不要想这么多了,哈——”尘琴子转移话题,“不过话说回来,她也真了得,竟能想到用一个‘媚’字让你带去风尘楼。”
上官璇玑眉头一拧,笑道,“媚字怎么了?”
尘琴子悠悠道,“古语云,‘貌美艳人,以目顾盼谓之媚。’世人以貌取人,必不知璇玑。”
上官璇玑咯咯笑道,“你在自嘲么?”
尘琴子对曰:“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上官璇玑每日只盼着神九方捎来信号,如此不觉已过了二十多日。当此之时,尘多海四人已出发去大雪山。
又过一段时间,洛白衣三人已从九方楼回来,与大宗师约战于云天一隅一事,便悄然在江湖上传开了。
波澜台却无任何消息。
一日,上官镜三人欲到波澜台上赏景,出来路上有说有笑,忽地而止,惊见一人蒙头盖脸,披着一袭灰衣,如鬼魅一般立在波澜台正中。
上官镜三人面面相觑。
灰衣人慢将盖着的兜帽衣往后带下,又将面巾去掉,露出一张清淡面庞:分分寸寸,全是绝世佳人风采。
“圆缺,我回来了。”
灰衣人轻轻一语,将三个出神的人叫了回来。
“云罗!”上官镜闪电般奔到灰衣人跟前,一把抱住,“啊,云罗!”
上官一家,在离落二十年后,终又团聚。
稍稍平复,上官镜犹自疑惑,问道,“她如何会放你回来?”
千云罗摇摇头,淡淡一笑道,“圆缺,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样的风姿卓荦,一样的周到谨慎。
“二十年恍忽而过,到如今却只像一天。只是这一天,璇玑已长大了,更动人了。”
千云罗言顾左右。
上官镜一醒,惭愧道,“云罗,对不起。”
千云罗摇摇头,又笑了笑,这时才注意到旁边的尘琴子,觉得极熟悉,问道,“这位公子是…”
尘琴子忙道,“小姨,我是琴子。”
千云罗闻言一怔。
猛然却哭了。
“小姨?”
“没事,没事。”千云罗摇摇手,“只是见到你,我想起姐姐了。姐姐病重,最挂念的便是你和无幻,可…”
尘琴子恨意陡升,“娘亲…娘亲…要不是他,何至于此!”
千云罗道,“安适知道消息后也已迟了,她…她就没有再打算把消息告诉你们,以致于此,她…琴子,你恨她,也是正常。”
尘琴子知道千云罗误会,可也不想解释,道,“小姨,你叫她安适,这是大宗师真正的名字?”
“是。”千云罗承认,哀愁道,“山下已沸沸扬扬,我们也去云天一隅看一看天地决罢。”
“天地决?”
千云罗不答,只看了看上官镜。
上官镜道,“白衣所配兵器名曰天器,大宗师手上的则是地器古狮镂。这两把兵器都出自我手,他们因缘际会成为两把兵器的主人,武斗决杀,可谓天地决。”
“地器古狮镂…”尘琴子道,“天器没有名字么?”
“没有。”上官镜一叹,将重点转移,“我应独孤之托铸造天器,天器既成,尚有余料,我舍不得,便用余料铸造了地器。
“大宗师不知如何知道了,将地器抢去,问我地器叫什么名字,我就想了古狮镂这个名。”
上官镜猛然又道,“这事外面的人怎会知晓?”
千云罗道,“应是安适放出的消息。”
上官镜不满道,“云罗,你何故叫她安适,你不恨她么?”
千云罗一怔,沉思片刻,清淡道,“起初是恨,恨得要命,现在…我希望她…冤冤相报,何时得了?”
千云罗叹了一声,又道,“不知她此举何意?”
上官镜不答。
千云罗自是苦笑,忽又道,“琴子,无幻呢?无幻怎么不在?她应该…”
千云罗没有再说下去。
尘琴子向前与上官璇玑谈笑,似已走了出来,此时被千云罗问到,才知是假,悲不能自抑。
“我没事。”尘琴子这话不知要说给谁听,又道,“小姨,琴子失陪片刻。”
尘琴子匆匆告退,上官璇玑在后跟上。
千云罗回头问上官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幻,她不在了。”上官镜说完即别过头去,不敢看千云罗。
千云罗如遭霹雳,猛地一推上官镜,“你又骗我!”
上官镜大惑,不知千云罗为何会说“又”字,却又似知道了,上前欲出言安慰。
千云罗手却一挥,喝道,“别碰我!”
上官镜一时悲痛,道,“云罗,你不要这样。”
千云罗却又抱住上官镜,泣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是谁这么狠心,连无幻也不放过?”
上官镜闻言也是凄惨,道,“是尘百川。”
千云罗闻言一怔,忽地瘫软下来。
“云罗!云罗!”
上官镜连忙将千云罗抱起,尘琴子和上官璇玑听到千云罗喝声,已经赶过来,赶到时正看见千云罗昏厥一幕。
上官镜将千云罗抱回房里,待千云罗醒转,缓缓将事情始末说给千云罗知晓。
千云罗只是垂泪。
上官镜思索良久,终于问道,“云罗,这二十年来,她是不是跟你说了许多,以致于让你同情她?”
千云罗摇摇头,“安适做错了许多事,有些甚至不可原谅,但我选择了原谅,便再也恨不起来。”
千云罗愁极,扭头看着上官镜又道,“圆缺,你恨她么?”
上官镜智绝天下,却非木石心肠。大宗师无故使他与骨肉至爱分离二十载,岂能说不恨便不恨?
然而千云罗的寡淡又使他感到矛盾。
上官镜也不敢问千云罗为什么会原谅,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