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走得很急,没一会儿就连个背影都见不着了,清歌才坐在暖玉砌成的石凳上歇了口气。
放眼望去,月边的云与孤雁一起飞跃,秋水碧绿,同长天相连,天空映在水中,水天一色。渔船晚上响起歌声,响遍寨子四围的江边,美不胜收。
这座与世隔绝的寨子似乎是一块被世人忘却的风水宝地,山原辽阔,尽收眼底,江湖曲曲折折,绵延不见编辑。
雁阵惊寒,叫声断于衡阳南面的水边。远远地吟低流畅,超逸的兴致很快地飞扬。
这是奇怪得很,大楚的律法几近严苛,每一个的出声和入境都会登录在册,每一户人没一处地方都会被画成详细的底图放进整个楚国的规划中。
况且,这处寨子离京城那么近,怎么都不应该会被专管这一块的官员忽视……
除非,寨主有掌控京城的势力……
“夜深露重,你在房外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清歌身后传开,她下意识地身子一颤,就赶紧稳住,转身一看竟是寨主白子安。
福了福身,清歌笑道:“一时被寨中美景迷住,连步子都迈不开了,怎得寨主在就不能宽宏大量地原谅?”
这话像是在说她,又像是意指慕容风,白子安不禁笑道:“你还真是好打算,只不过进了寨子能活着走出去的只能是我寨子里的人!”
他穿着厚实的白狐裘衣,手上还拿着一个汤婆子,面色却是苍白如雪,虽然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却像是个纸人做的,风一吹就要飘走一样。
就这样,还想和她谈条件,从她手里带走慕容风?
慕容风怎么说也是楚国的一员大将,于国家安定都是有利无害的,她说什么也不能看着他死在这里。而且慕容风可是帮了她无数次,光是利息,她就还不完的,现在却是机会!
清歌收敛了笑,晃了晃手里的银针布包,声音很轻很软:“寨主既然连命都不要了,就另请高明吧,左右我不是你寨子里的人,终究是要死的。”
“我说的不是你,是慕容风!你们楚国的少年大将军!”白子安咳了两声,拿了块丝帕捂住了嘴巴,没一会儿血就染红了整条帕子。
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屋里躺着的是慕容风?而且听他的口气,他似乎不是楚国人?
不过这些都不那么重要,眼下她要保住慕容风才是正经!
但,像白子安这么执着的人不常见,清歌干脆挑明:“既然我不是你寨子里的人,你却不会杀我,为什么对上慕容风就一定要他的命?”
白子安拍了拍手,将帕子扔在了从角落闪出的丫鬟的手上,吩咐:“烧干净了,免得沾染晦气。”
丫鬟说了声是,就飞快地闪身离开了,身形敏捷迅速地堪比皇宫里的侍卫。
身手如此的人竟然只是在这里做一个丫鬟而已,这个寨子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你是我的人,终究要嫁给我,所以也是这个寨子的一部分,否则谁能容下你?”白子安狭长的眸子一眯,冷笑悄然绽开,“而我想,慕容将军应是看不上我这寨子里的女人……”
“兴许他能看上哪个男人呢?”清歌接过话,仔细地打量了白子安。
这个少年面容苍白,一双清澈的眼睛却如古井一样波澜不惊,永远都是冰雪不化的模样,乍一看还以为他全无七情六欲……
“咳……咳……”急促的咳嗽声唤回了清歌的神智,她赶忙给他拍了拍后背,又顺了会儿气,才见白子安满面通红:“你这个女人,说什么胡话!男人怎么能……”
清歌一听有戏,赶紧说:“龙阳之癖在先秦就已经有盛行的趋势了,而且真爱从来不在乎是男是女,也无关相貌,不是么?”如果能将白子安和慕容风凑成一对,也是好的。
一来能解了白子安被杀的危及,二来还能让她有个喘息的机会,彻查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两人又争执了许久,才见秦观带着许多人往这里走来,王岗走在最后面,趿拉着一张胡子拉渣的脸,朝清歌频频苦笑。
“怎么这样匆忙,成何体统!”白子安厉声一问,众人就都停住了脚步,往地上一跪。
只有秦观挺直了腰杆子走来,迷离的眼神掠过清歌后,就直接走到白子安身旁道:“刚才有人来报,说慕容风已经离开了寨子,而且还没被抓回来……”
半句话都没说完,白子安就将汤婆子扔在了地上,尖锐的声音十分刺耳,他却沉默着向众人看去。
慕容风竟然能从这个寨子里逃出去,只能说这里已经出现了叛徒。他从梁国千里迢迢地赶了来,耗尽在楚国留着的所有势力和眼线才占了这么一个山头,五年来从未有任何人能擅自进进出出,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怒火几乎将他的身心点燃,白子安锤了锤心口,仰面望天,纤细的眉蹙在了一处。
好半天,王岗才低着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苦着脸解释:“方才树下明明在树上盯紧了,也没见那小子出门。可是……方才进去一看,慕容风真的已经不在房里了!”
见他一脸懊悔的样子,清歌却是安心了许多,笑道:“想必以慕容大将军的品格,你们放过他,他就不会动你们!”
“你懂什么!”王岗吼了一声,对上清歌似笑非笑的眸子,赶紧摇了摇手掌:“抱歉,我……”
“不必再说!”白子安推开秦观,拍开他要探过去扶的手,走到王岗身前就是狠狠一脚下去:“下去领罚,死罪可免,活罪不能逃!”
王岗紧皱的脸这才松弛了开来,几乎是感激涕零地翻了个身跪在了地上:“多谢寨主鸿恩!”说完,他就领着一群面色晦暗的人离开了。
那些人几乎都是连滚带爬着离开的,倒像是将白子安当做洪水猛兽了。
白子安还有话要说,秦观却挡在了他面前,揉了揉他的额头忙道:“赶紧回屋子歇下,我才一转眼你就出门来,不畏寒了么?让你喝姜汤你也不喝,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自己不也是!”白子安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毫无顾忌地互相关心着,清歌忍俊不禁地摇头,面色清明豁达:“你们先聊着,我看这天气不早了,先回屋子歇会儿,等明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要回相府了。否则,又得像上回一样弄得人仰马翻的,着实没必要。”
说罢,她就潇洒地离开了。
白子安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舒了口气。
第一次看见云清歌,他还以为认错了人,但是渐渐靠近她,却被她推得越来越远。她的心里不知被什么阻隔了,什么东西都挤不进去……
秦观这会儿走到白子安身边,满脸深思道:“云清歌本是楚相的府上嫡出女儿,却因母亲死后无人关心,连带着她的身份也被云青山和刘秀兰给压低了不少。这么多年能平安无事的长成,简直就像是老天眷顾。”
他的话语十分熟稔,显然对云清歌很是了解。
白子安笑而不语,秦观却是极了,他急匆匆道:“现如今,云清歌似乎已让皇上另眼相看,而且还被封为了身份尊贵的郡主。郡主等同于是皇帝承认的至亲之人,在皇亲国戚眼里都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话虽这么说,白子安却是深思了会儿,最终摇了摇头:“再等等看吧,既然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你我再急,也是无用。”
“可是你要派人盯紧了她,以免有谁拦住了我们的路”,秦观的眼底闪过一抹凶光,他可有可无地道:“无论是谁敢横在我们的路前,不要存有妇人之仁,否则我都承受不起那么大的风险!”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本该已经回了院子的清歌将一切听在耳里,躲在树后紧紧贴着树干,一点儿都不敢动弹。
白子安和秦观为何这么了解她,提起她的事简直如数家珍。
他们接近自己,究竟是无意为之,还是别有用心?
在大楚,权贵们的生活都被遮掩得很干净,只要没人往深处查,就不可能知道多年前的事情。而相府,在大楚怎么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让一个非楚国之人轻而易举了解了真相,实在让她心慌。
清歌贴着树干站得腰酸背痛,冷得瑟瑟发抖却咬着下唇不敢出声。她毫不怀疑,如果有人发现她站在这里偷听,小命绝对保不住!
天色越来越暗,等了许久,清歌才听见脚步声慢慢远了。
悄悄探出脑袋一看,白子安和秦观已经走远了,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屋子。
将被露水沾湿的衣裳扔进水里,清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就合衣睡下了,离天亮还有一会儿,这会儿天色才将近丑时。
就在她闭眼不久,秦观才将窗户口的一个洞用纸糊上了,笑着离开。
方才离开的只是白子安和另外一个下人而已,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