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十八年,二月初十,豫郡揭杆易帜,天下震动。两日后,齐郡王都尉奉命赴郡境守关。朝中颁诏,征楚郡军五万,役银五十万银;越郡役银三百万两;齐郡军二十万。共剿豫郡叛军。诣旨已下,朝中重臣,左丞姚大人率精兵两千,沿经楚、越、齐郡,敦督各郡筹军集晌备战。
楚郡原郡守推说郡内连年大旱,要求朝庭宽限时日。越郡方郡守满口应允,无奈郡中首富月家主事尚在齐地游历,氏族中无人做主,衙门新增的三百万役银一时难以征妥。姚大人一行快马加鞭,二月末赶至齐郡临淄府。司马大人连日摆宴款待,极尽地主之责,每每被问及征兵之事,却晦隐不明。如此拖了近十日,姚大人心急不可待,责令五日内若无明应,则以抗旨之罪论处。
这日晚间,司马大人邀姚大人过府品酒赏歌舞,远游而归的月主事作陪。
二人立于府衙外恭迎,待车马停定,天晔先上前见了礼,便为明月引荐,两厢寒暄了阵,左右伴行着,将姚大人引入府中。这姚大人已年近五旬,仍是风姿沉雅,仪貌出众,全无久居官场的浊糜之气。明月心下讪笑,难怪当年新科及第,便被景波公主点为附马,凤姨便是为着此人……。神思辗转间,意外对上姚大人探究的目光,淡笑相应,两厢各怀心思。
席间自是轻歌曼舞,姚大人坐于上座,天晔与明月分居左右,频频举杯相敬。
姚大人先停了杯,“司马大人,月主事,二位莫怪本官拂兴,圣上为战事日夜忧心,为臣子的不敢怠慢,还请二位早日备妥军兵役晌,共剿叛军。”
明月执杯自酌,眸光自舞姬身上收回,不经意滑过天晔。
天晔略忖片刻,“姚大人,豫贼逆天叛上,国之危难,匹夫有责,然春耕正忙时节,此时征兵,夏收必会锐减,既便征齐二十万兵马,郡内恐也无法保证食晌粮草供给。”
“朝中已向越、楚两郡增收役银,届时必会调拨予齐郡,以解大人所需。”姚大人转而向明月,“月主事,月家屡受圣上隆恩,越郡的役银之事还请您多加敦督。”
明月受宠若惊般应了个笑,“姚大人太客气了,月某一介商甲,怎可行府衙之职。”
姚大人颇有意味谈笑,“月少何需谦言,方大人那边,可只等您示下。”
明月静然回视,忽而朗朗笑开,“能为朝中分忧,乃月某之幸,只是这三百万两一时确难齐备。”抬眼笑瞥了眼义兄,“月某已备妥约计五十万的珠玉锦织,请大人先携返京,给圣上一个交待,既然朝中要将役银拨予齐郡,余下的便待越郡征齐后直接付予司马大人,也免得运输车马劳顿?”
姚大人眼光略在二人身上转过,心下便已了然,沉默半晌方沉声道,“朝中所征役银,自当先入国库,再由圣上亲自调拨!”
天晔适时进言,“我郡若接收越州的役银,必会悉数上报朝庭,且二十万兵马再无需向朝庭索晌,还请大人向圣上进谏此事!”
眼前二人结义之事,天下尽知,竟如此昭然合谋,置朝庭于无物倒是出乎的意料,姚大人顿时肃了面,正待厉言喝斥,却见月少正似笑非笑瞧着自己,没来由心头又是一凛。
明月缓缓收了眸光,悠然品赏掌中玉杯,轻声笑语,“姚大人当年曾在越州督查近一载,此番重游,可曾会过故人?”
面无异色,姚大人冷然浅笑,“时隔久远,老朽只记得,当年姑州‘慕雪阁’的白老板艳绝江南。”
天晔闻言抬目看向义弟。明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姚大人原也是家母故人?”抬眸冲义兄递了个眼色。天晔借言内急起身行开去。明月笑意深重回视,“当年与家母齐名,临州‘栖凤楼’的凤老板,姚大人怕是忘不了吧?”见人面色陡沉,明月继续笑言,“家母有家父舍身相伴,终得良宿,凤老板可没那么好命,所托非人啊……,不知景波公主若知此事,作何感想呢?”
姚大人眸光促寒,默然厉视。
明月坦然相对,“如今时值乱世,月某以主事之名为誓,必护他母子周全,也请大人行个方便!”
沉默良久,姚大人终是狠声道,“役银之事,我会禀明圣上,就依月少所言!”
长眉轻扬,明月抬掌相揖,“如此有劳大人了!”
又是半晌沉默,姚大人轻言,“此番经越州,他----他母子二人未在临州?”
定瞧片刻,明月唇角轻勾,“人现在隔院中。”眼见姚大人眸中闪出抹亮光,明月轻叹,“大人请随我来。”
二人起身离席,弯行于后院廊道,姚大人突然沉语,“当年凤歌与白老板乃闺中知交,白老板之隐事,老朽也略知一二。”
明月猛然停步,眸中凛光乍现。
姚大人细细打量了片刻,颇有深意叹道,“公子风仪,竟颇似当年月主事,实不枉他多年悉心*!”
袖中掌反射般扣紧绡丝,静然对视片刻,明月面上泛出丝古怪冷笑,“月某若坐不稳主事之位,可就护不得他人周全了!”
“公子得主事之位,乃月氏之幸,还请公子不负警言!”
相视而笑,各自心领神会,明月遥指厢角明烛窗影,“大人请自便!”
独自回行,明月拢眉凝思,恍神间猛见浅影已至身前。
天晔见他面上讶意,不由轻惊,“你?”
“啊!我正为凤姨际遇伤怀,怎料你躲在此吓人,如此良宵,走,喝酒去!”明月换出欢欣的模样,急步前行。
隐约觉出异样,天晔却未再问,默然随行,醉饮至天明……
姚大人即日带着越郡役银五十万返京而去。
齐郡各乡镇大举征兵,临淄府营内繁忙非常。时值三月,天遇倒春寒,竟纷纷扬雪。这日郡守大人亲临营内检阅新兵。天晔锦袍外加了件裘坎,端坐于厢侧一隅,对面倚坐着紧裹银裘闭目假寐的人儿,墨发齐束于顶,湖绿发带自耳侧垂下,瓷白的面容陷在毛茸茸的裘领中,眉如黛漆,唇似落樱,俊俏异常,那北厥蛮夷定是觊觎义弟美色!思及此,天晔心头莫名泛怒。明月眼皮微掀,口中轻笑,
“兄台已瞧了半晌,小弟生得如何?”
天晔见他星眸半启,红唇抿翘,不由拢眉,“长兄为大,为兄明言两句,兄弟莫怪,你也是朗朗男儿,月家之主,应避忌这狐媚之态!”
明月哈哈大笑,“兄台这是忌我!”再见对面之人匪夷所思的表情,笑声更盛。
车马促停,车帘一揭,便挤进抹绯红娇影,“你们撇开我欢戏,月兄快说说,何事如此有趣?”
明月稍让了让,晴儿便挨身坐下,眼光仍询向明月。
“义兄方才夸我生得美!”明月挑眉戏笑。
晴儿知他戏言,仍是嘟唇‘哀怨’,“大哥,自幼到大,你从没夸过晴儿!”
天晔冷眉一横,合眸打坐,不再理会二人。
晴儿侧目冲明月拌了个鬼脸,明月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各自沉沉呵笑。
车置兵营,已提升为营中都尉的江翼,立在营口相迎,眼见绯影首先自车中跃下,不由一愣,急忙侧面相避。
晴儿却不由他避,当当立在面前,“恭喜江兄荣升都尉,一别两月,晴儿甚是挂念,你为何不来府中探望晴儿?”
江翼抱拳一揖,本想客气回话,却迸不出一词……
眼见红痕划过三弟颈颊,明月默笑,从前女子亲近,小翼向来熟视无睹,今日这般奇景,倒是头一回见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