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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符平安

明月空照 无端华年 4262 2024-11-18 21:17

  一言从长计议,便又是月余,西线安京大军不断溃败,数道诣旨连日催逼,令齐军增兵急速东进,以解西线之围。江都尉奉郡守之令率部出征。

  拂晓未至,明月便已从城中赶至营中,为三弟送行。

  “行装可收拾妥当?”

  “嗯。”

  “与王都尉会合后,以和为先。”

  “嗯!”

  “此行应以稳为首,只当演习练兵,切莫与豫军硬战。”

  “嗯。”

  “莫争军功头名,给我全手全足地回来!”

  江翼忙中抬眼笑视,“罗嗦!”

  “不知福!这里除了为兄,还有哪个会天不亮大老远来罗嗦你!过来!”明月笑着执了悬钢铠甲,等着为三弟披戴。

  江翼乖乖上前背了身。明月细心为其披裹结扣,抬目审视间,突然瞥见三弟颈后尽处隐系着根红绳,抬指轻抽,便从其襟口扯出枚锦坠,格开三弟急掩的掌,明月一把将物件抓在手心,细瞧之下,竞是枚平安符,挑眉笑开,

  “老实交待,哪家情妹妹送的?”

  江翼劈掌夺下,急急塞入襟中,冷面恨声,“多事!”

  明月心念轻转,口上却也不再追问。

  东风和暖,艳阳普照,整装待发的军阵齐列,明橙‘齐’字军旗卷风狂舞,格外耀炫。从郡守手中接下令旗后,江翼抱拳一一与众人拜别,眼见那抹绯影,也只是慎重地略略颌了颌首。

  明月面上无波,负手目送阵队渐远,消失于道弯尽处……

  时过子夜,月暗无光,府衙书房内灯火通宵未熄,案上摆着数日前线传回的捷报,死伤的数目却也逐日骤增。

  “若久延不决,待拿下豫地,军中怕也死伤过半了!”明月平和轻语,眸中却已微凛。

  天晔负手立在窗前,凝望窗外某处黑沉,良久轻叹,“贤弟可曾想过,此计若败露。”

  眉间微拢,明月抬目直视,“东照经年从商,常闻富贵险中求,况且起兵,也实在需要个能诏告天下,顺应天意的理由。”忽又讪讪轻笑,“他日到了地府,阎王爷若算起此帐,兄台直言是东照的主意便是!”

  “你我自家兄弟,说这些见外之言作甚!”天晔抬步至案前与明月对坐,“贤弟可曾料,此计若成,越郡北区也会殃及。”

  “郡内我会吩咐及早应对,兄台不必顾忌!”

  天晔心下拿定意,略停后沉声道,“中书令门下,有位幕臣陈清,与我是生死之交,其人敏思善言,可当此任,中书令何大人手段素来狠厉,他若力谏,事便成了五分,只是圣上性懦,惯有妇人之仁,若无人执刀逼至眼前,一时恐难从谏。”

  眼见义兄定瞧自己欲言又止,明月心念急转,便猜出了几分,轻哼道,“兄台可有意属的‘执刀之人’?”

  “贤弟以为,北厥大军何时会迫至番州?”

  明月当下明了,口中仍顺着那话,“北厥乐得壁上观,看中原自乱,况其大军惯于洗掠,想必最快也得等秋收之后,好多劫些粮草财务。”

  “秋收之后,悬江恐已水竭,再后便入封冻之期。”天晔真假莫辨地叹了口气,“怕是要等到来年了!”

  明月唇角轻撇,冷哼道,“你我自家兄弟,兄台何必客气,东照到玉门走一遭便是!”

  天晔未料义弟应允得如此爽快,倒显得自己偏狭,不由欣喜,“如此有劳贤弟了,此去所需人马用度,我会备齐。”

  远交近攻,本是常策,明月思及当日将夜郎逼逐,此行定要吃些苦头,心下不免郁闷,故而苦笑道,“兄台不是早知我那旧友放浪渔色,东照此去,怕是要‘舍身取义’了!”

  未料天晔面色陡沉,“妙伶美优,我会备齐,那蛮夷若敢得寸进尺,贤弟直管回来,不必委屈!”

  “哈,你当那北厥大营是自家庭院,想走便走?!”明月翻目轻哼。

  “区区营阵留得住你?!别是故人温柔乡,有人乐不思蜀!”当日二人在越州的亲昵状,天晔可是过目不忘。

  “哦?这徇私通敌之罪,东照惶恐啊!”

  四目静瞪了阵,军务当前,顿觉自己不该因旧事失言,停了片刻,天晔缓下面色,“是为兄多虑了,此去龙潭虎穴,贤弟万事当心!”

  明月也笑,“东照既然应承,自是有把握,明日我先返越州略作安排,十日后便启程,安京那边还需兄台加紧打点。”

  待议定各个细节,东方已见微明,连日积压于胸的郁云消散,天晔步至院中,顿觉神清气爽,眼见义弟也正舒心含笑,清俊眉眼分外飞扬。惜别之意来得莫名而凶猛,瞬间便满溢于胸,天晔略怔了怔,忽而扬声道,“你不是素喜登高远望,今日我们上‘岱岳’!”

  ‘岱岳’位于临淄之西,乃齐郡以至整个东地最高之峰,列代帝王常于此祭告天地,封禅祈福,被民间誉‘神山’。明月颇为意外,眼光扫了扫义兄双足,扬眉戏笑,“大人要去为民祈福?”

  “幼时每年家父主祭山神、家母上山进香,我必会相随,其后----”天晔垂目盯视膝下双足,无奈浅笑,猛又抬目相视,“今日只你我二人,微服出游可好?”

  平日气势迫人的凤眸闪着异样光彩,透出孩童般的雀跃。明月不由一乐,眼珠溜转左右探看,四下无人。足下轻点便向后院掠去,跃出数丈又停住,回首见人仍杵在原地,不禁扭眉,“先去弄马啊,难不成走着去?”

  料是拂晓人蒙智昏,城门守卫竟未将人识出,二人大大方方出了城门,一路西驰,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山下小镇。石街洁净,街边小摊热气蒸腾的白胖馒头引住两人目光。摊主见高骏之上,两位公子仪容出众,儒衫锦袍,一时有些无措,迟疑招呼着,“客,客官---”

  疾奔之后,腹中果然空虚,明月倒也不嫌弃,策马步近,听得耳后轻唤,回首便见义兄眸中莫名尴尬。明月挑眉询视,天晔竟干咳了声,以眼示意明月回来。心念转了转,明月双眸猛然圆睁,却见义兄为难干笑。两人早间行得匆忙,明月整日呆在府中,自是不会系着银袋,未料义兄竟也……。弄钱的法子自有千万种,明月偏不出声,只等看那骄傲端方的郡守大人有何主意。策马缓行于道,过了数家酒楼赌院,明月几乎要以为二人得饿着肚子上山,却见义兄停在家当铺前。天晔翻身下马,回首笑道,

  “你在此候着。”便抬步进铺。

  果然是这最笨的法子,明月心下沉笑,由他去了。

  不出片刻便见人出来,腰间锦织已换成粗布系带,明月呵笑,

  “不知嫂嫂的一片心意换了几两?”那腰织不正是王家小姐所赠之物。

  “二两!”天晔正色应着,策马直奔先头那家摊点铺。

  二两!实在辱我越州头牌商人的颜面,明月苦笑,极品天丝锦织哟!

  二人立在摊点铺前,天晔指着馍头,“八只。”

  “有莲香包呀,还要豆汁!”明月跟着笑语。

  天晔眼角轻瞥,仍指着馍头硬声道,“八只!”

  摊主为难的眼光在二人身上打转,天晔凤眸微凛,冲摊主一瞪。

  摊主忙哆嗦着将馍头打包好,天晔掷下铜板径直步去。明月无奈冲摊主拌了个鬼脸,‘委屈’跟行。

  两骑行出镇外,天晔匀出四只馍头抛于明月,“一天的口粮,缓着吃。”

  扬手接过,细嚼慢咽着,明月口中不忘揶揄,

  “小弟回去定话与嫂嫂知,跟着义兄只有啃干馍、喝凉水的份!”不是还有二两嘛,抠门!

  “你后悔了?”天晔心情颇佳,侧首笑问。

  明月毫不客气,狠狠点头。

  天晔朗声大笑,策马冲山道奔去……

  二人将马托系山下,一路谈笑赏景,步得轻松,午间便到了山顶‘碧霞祠’。祠中供着碧霞元君,世传灵验‘岱岳’奶奶,可保平安祥福,体健安康,家合世兴。虽未逢初一、十五,进香的游客仍是攘攘,殿前叩首祈福的人众排起长龙。

  天晔拽了明月挤身长龙,明月低笑,“我不信这个,去边角树阴候着。”

  腕上隔袖被着力扣住,明月挑眉,暗中发力抽腕。天晔面上仍是浅笑,掌却不松。人众中不好大动作,二人被人龙推拥,入了主殿。

  明月背上被人轻推,百般不情愿跪至坛前蒲团。天晔却抬步至坛前捐盘,自怀中取出二两银钱,盘内咚声脆响,明月心叹,我的莲香包!我的甜豆汁!

  坛侧慈眉善目的长须道人执拂尘在明月头顶划了划,口中念了几句,抬手在明月项上挂了个物件,明月只得随俗还礼。待步出殿外细瞧物件,哭笑不得地发现,竞是和三弟颈间相似的‘平安符’,待要扯下,天晔却涩笑,“戴着无碍,不过图个吉兆,幼时家母特地上山为我与小妹各求过一枚,祈愿身康体健,逢凶化吉,我戴着征战多年,楼兰之役不是只有为兄荣归了!”稍停又似假疑真道,“你随我入纷争,难免血光孽债,诚心戴着,日后阎王那也好讨饶几句。”

  明月一时间无语,只是沉笑着将‘平安符’掖入襟中。天晔转目遥视苍翠尽处,“距绝顶崖石尚有半个时辰脚程,去是不去?”

  “既然来了,岂有不登顶之理!”明月眸光扫过义兄双足,“我以七成功力,你我赛一程如何?”

  天晔眸中闪出亮光,笑中多了几分倨傲,“直管使出十成,莫怨我未礼让贤弟!”

  相视而笑,橙、白双影如箭齐出,万绿众中,青石道上,时而相携,时而竞渡,夹着清朗笑语直奔峰顶。

  香客多至‘碧霞祠’便折返,道上人迹零稀,转过道急弯便见绝顶崖石直插云宵,双影几乎并行直向石峰飞跃。足尖点壁的急擦触感久违数年,身侧疾风般白影,激起天晔必胜豪气,猛然提气促跃,几个纵身便已立在石顶,回眸寻人,却见义弟停在石下数丈,笑眯眯地仰视自己。不由笑唤,

  “为何不上来?”

  明月静视片刻,正色抬掌一揖,“峰颠绝顶,向来只需一人,东照愿倾力相助,佐天晔兄登峰。”

  天晔仰天长笑,举目俯览四下峰峦叠翠,川江万顷,尔后冲石下之人缓缓探掌,沉定清音不容拒绝,“一人独立颠顶,岂不寂寞,来!”

  石峰上的身形遒劲英挺,与身后明阳融成一色,烈耀光芒又一次让明月微拢了眸,那面容隐在光芒之中,看不真切,悬宕着的掌似在诚邀、似在召唤,似在索取一个承诺……

  多年后,时常有声音会在心底轻问,“悔吗?后悔当年握了那掌,后悔跃上那峰石。”明月仍只是淡笑,脑海中会浮出那日山风急抚,目底足下万垄峦川,悬江金带,俯仰天地,气吞山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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