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四月末,春guang正好。
是时正是朝阳初升,摘星楼零阁内的朱红雕栏被树影投射得斑斑驳驳,明媚得很。
长长的朱廊上没什么人,偌大的园子空有鸟鸣蝶飞。
忽而长廊尽头人影一闪,却是一袭黄衫的女子端着托盘从一边园子拐了过来,姗姗漫步。春眠不觉晓,即使已经起了不少时间还是困得很,此刻阳光又格外暖人,更是惺忪睁眼,哈欠不住。
“折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忽闻身后有人唤她名字,黄衫女子揉了揉眼回过头,发现是院里的轮值侍卫,回眸懒懒一笑道:“影姑娘又不在房内,白跑一趟,下次得和阁主说声让她非吃早膳不可,不然就是厨子手艺烂,让姑娘唯恐碰着了。”
折眉说罢皱了眉,望了眼手上纹丝未动的盘子无奈地笑,天天送早膳,五天里有四天不在房内的,还警告说不准告诉阁主,否则唯她是问。
人人都道零阁新秀叶步影是个做事狠绝不留情面,也只有像她一般零阁后院侍从才知道这个才满二八的影姑娘其实也不过是个姑娘家,还是个迷糊任性的主儿,亏得阁主处处照顾着才安生至今。
轮值的护卫闻言爽朗地笑出声道:“折眉,你可是没见过她和阁主携手拿下上次那作乱的分阁乱党时那模样,只凭她一杆软丝剑只身独闯,诛杀叛党数十人,叫我们一群大男人掩面无存,被你一说影姑娘倒成了娇滴滴的大小姐!”
想当年初见之时便将他们一群向来看不起女人的手下打了个头破血流浑身是伤,却也让他们不得不重新打量那个翠绿衫儿的女娃儿。如今已经过了一年,亲眼见她像是欲火的凤凰一样一剑闯江湖,不能不折服。红颜如斯,才让他们这一群手下心甘情愿任由她差遣。
“你们这群大男人只知道打不过她,哪里知道女儿家的事,”折眉嬉笑道,将托盘往护卫手上一搁,“我去河边找找,这会儿她大约是去了那里练剑。”影姑娘什么都懒,单单这练剑是从没松懈过。
“哎——折眉,我可是在巡逻啊……”
“楼主大寿将至,所以犒劳你们啊。”
折眉捂着嘴眯眼笑,转身就走。她现在得去找不知道是逃了还是忘了早膳的影姑娘,一年下来做贴身侍女做成老妈子的,恐怕也就她折眉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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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楼主大寿降至,捎带着零阁也是热闹非凡。
摘星楼下,水阁负责的是官道,零阁负责的是江湖道,论到着收礼,显然水阁要比零阁轻松得多。
官宦送礼上水阁多数是绫罗绸缎金银玉器,而江湖人送上零阁的却繁杂得很,江湖人不拘小节,奇兵利器不说,上次还有个小帮派送了嫣红楼的美人给公子七音的,闹了不少笑话。
好在公子七音素来温文,只收下打发了那女子,给足了那帮派面子。
距离寿宴只有三天,才日出时分,折眉路过正门的时候就已经是礼品堆得到处都是,因为账房先生还没到,只好都堆放在了院落里。
折眉绕过杂七杂八陈列着的礼品,本不打算停下来的,却忽然被无意中扫到的一个黑子箱子吸引住了目光。
人家的礼品都是红漆朱面的,要么也是彩锦包裹,怎么中间夹了个黑不溜秋的箱子?而且连个锁都没有?
折眉经不住好奇,上前想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礼。盖子沉得很,以她一个不会武的丫头想打开不是见容易的事,好不容易抬起一条缝,折眉好奇地往里张望。
这一望还好,可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压根看不清楚,着实可恶!
一时气愤,猛一用力,砰——木头盖子被彻底掀了开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折眉兴奋地张望,突然像被定住了神,眼睛瞪得近乎狰狞,双手死死抓着裙摆却还是忍不住战栗。想开口,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她不想看,可浑身根本动弹不得……
“折眉,你傻站着干什么?”
门口侍卫见她掀了盖子呆滞在那里,出口提醒,却看到她像是昏睡才醒的模样,惶惶然转过头来,忽然尖叫出声!
“啊——”
折眉不知道怎么叫出的这一声,却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止不住尖叫。那箱子里的……
“怎么了?”
侍卫见她神色不对,匆匆上前,却也被箱子里的东西震得忘了反应。
黑色的箱子里,横七竖八陈列着一段段白色的藕状东西,其中夹带着不少红色,似乎还有不少染了黑色。不知道是什么,走进了才发现,那白色赫然是……手。
被活生生从臂膀处割断砍下的,带了黑的,血染的肢体……
“啊!”静谧的院子里又响起折眉的尖叫声。
那木箱,竟然在打开之后片刻坍塌!箱子里的断肢残臂霎时摊了开来……箱底的血不住往外淌,浸染了院中石道……
眼看着那血就要淌到自己脚下,折眉却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折眉已是绝望,忽然腰间一暖,眼前绿影一闪,整个人忽然飞了起来!
她再睁眼时却见到已经被人带到了十数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方才救她的恩人一袭绿衣,明眸皓齿,一双眼眸望着那堆她看都不敢看的东西,晶闪晶闪。
“姑娘……”
这女子便是一年来声名鹊起的零阁新秀叶步影,折眉此刻正惶惶看着她照顾了一年一直当妹妹看待的叶步影不安地叫唤。早就知道她不比一般女子,却没想到她胆大到这地步。看她现在这副样子,只差没有上前好好研究了……
实在看不下去,折眉伸手想拉回那绿衫人儿,却被绿衫闪身躲过,这才记起影姑娘除了七音公子不让任何人近身的习惯,只好开口阻止:“姑娘,我们回后院去!不要看了!”
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绿衫人儿任何答复。
此刻她的眼里只剩下那堆血淋淋的东西。
那血流过的地方,石道上还是鲜红鲜红的,到了草地上却成了黑,成了那些断背残肢上泛起的黑色一样的东西。
“拜帖在哪里?”凝视半晌,绿衫转向门口守卫道。
守卫如梦初醒,连忙将手里的一叠拜帖翻了一阵子,递上一份。
结果朱红的拜帖,上书一行清秀小篆。与小篆极其不符的是拜帖上的字。
“摘星贵客已留,礼到,余物奉还,不日亲贺大寿。”
方才还一脸淡然的绿衣沉下了脸,眉头紧皱。喃喃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沧、陌!”只有沧陌才干得出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