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焰含笑停了下来,奚晚亭怔住……他到底想干什么?
东方焰接着道:“我已经修改了青晔的记忆,她逃婚后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的。阑汐杀了青煜,杀了阿烈,黎明宫、十二神巫那些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至于你,你作为一个傀儡已经被我杀死了,所以你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
奚晚亭震撼、惊恐,她第一次发现东方焰的想象力是如此丰富,颤声道:“你,你的故事这么离谱,青晔不会相信的!”
东方焰笑道:“青晔怎么会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呢?我已经练成‘火涅’……这世上没有离谱的故事,强者的意志就是真相!”
奚晚亭说不出话来,奚晚桥让她给东方焰“火涅”的功诀原是想害死东方焰,没错,东方焰险些被害死了,她却救了他,现在东方焰练成了“火涅”,竟反过来要杀了她!这是什么道理?!
奚晚亭逃了,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东方焰的力量如此可怕,她竟然逃走了!或许是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再强大东西都会有漏洞,奚晚亭就从这漏洞里逃走了。奚晚亭逃出烈火铄金宫,变了模样,加上受了重伤气场弱了许多,东方焰一时没找到她。奚晚亭逃往人间,落到海上,当时金满堂刚好在海边,金满堂惊诧奚晚亭长得如此像小鹅,就把奚晚亭救回家。小鹅后来的事,金满堂是知道的,奚晚亭醒来后一问之下才知道小鹅是奚晚亭的曾祖母。
东方焰改了烈火铄金宫所有宫娥侍卫的记忆,把自己的故事编得圆圆的,但再圆滑的谎言总有它的破绽,且不论东方焰日后如何与阙云月等人和天帝诸神对质,眼前的破绽就有两点:第一,东方焰把阙云月的样子描得太像阑汐,以至于青晔见到阙云月也认不出;第二就是花月奴,东方焰回来后根本没仔细研究花月奴是真的神智不清还是装糊涂,或是糊涂了一段时间又不糊涂了,所以他没有更改花月奴的记忆,也没有限制花月奴接近青晔……这或许是因为东方焰心里是信任花月奴的。
却说青晔于冬至日外出“巡天”,偶遇阙云月等人,回来后心下也有了疑惑,细细回想前事,虽觉所历之事匪夷所思,依旧不信自己被修改了记忆……若说阑汐成了青晔的丈夫,这实在更荒唐。
青晔在花园里漫步,见一宫娥在修剪花枝,那宫娥见了青晔,只是笑了一下,并不行礼,青晔心下有些疑惑,见她笑容有些痴呆,遂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月奴。”宫娥又笑了笑。
“花月奴……”青晔眉头微蹙,对这个名字,她完全没有印象,实际上,除了几个贴身的,青晔对大多数宫娥都没有印象,但宫娥的名字多是春容、秋桃之类,花月奴这个名字颇是特别,叫这样名字的,身份多是特殊的。
青晔不禁又问:“你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花月奴道:“是殿下起的。”
青晔更是疑惑,东方焰怎么会给宫娥起名字?当下又问:“你来了多久?”
花月奴嘻嘻一笑,道:“月奴不知道,月奴是傻子……”
青晔心头一紧,一把抓住花月奴的手腕,道:“我看烈火铄金宫要找出两个不傻的,一个是东方焰,一个就是你!”
花月奴挣扎,道:“月奴是傻子!月奴是傻子!”
原来,花月奴在得知东方焰遇难后,确实神智迷失,因不肯随古丽离开烈火铄金宫,古丽只得将她留了下来,东方焰带青晔回来时,烈火铄金宫只有花月奴,当时花月奴虽然神智不清,落拓狼狈的东方焰心里不禁也生出感动。东方焰回来几日,花月奴神智实已恢复,花月奴想自己清醒了依旧痛苦,不如继续装糊涂。
这些日子,花月奴发现青晔和东方焰分外亲昵,说话也不太对劲,细看之下,宫里的宫娥侍卫都不太对劲,花月奴虽温柔内敛,心思却敏慧,遂变成普通宫娥和其他宫娥聊天,几番探听之下,终于断定东方焰修改了青晔的记忆,同时修改了烈火铄金宫内所有宫娥侍卫的记忆……唯独漏了她,大概是东方焰觉得花月奴神智不清,无需多事。花月奴还发现,奚晚亭不见了。
此番青晔遇上花月奴,原是巧合,花月奴却想借此告诉青晔一些事情,因此装得半傻不傻。
青晔携花月奴掠出宫墙,到了一个偏殿后的小树林,青晔才停了下来,松开花月奴的手。花月奴揉着手腕,怯怯地看着青晔。
青晔道:“你在烈火铄金宫有多久了?”
花月奴看了青晔一会,道:“一千多年了。”
“你在我嫁过来之前就来了?”
“是。”
“你不傻?”
“刚知道殿下遇难那会,我是傻了,殿下带公主回来后不久,我就不傻了。我觉得傻着也挺好的,就继续装傻。”
“我魂魄重聚之后有些事情记不清楚,总觉得记忆里有些空白,你可知道我是怎么了?”
“公主的事,月奴怎么知道?”
“装糊涂的往往是最明白的。”青晔说着,一掌抵住花月奴眉心,花月奴惊恐地睁大眼睛,很快就闭上眼睛垂下了头,青晔也随之闭上眼睛。原来,青晔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想通过读取花月奴的记忆发现一些事情。
良久,青晔手掌放下,花月奴软软地倒在青晔怀里,青晔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天,而后把花月奴带到刚才见她的花园里。
青晔什么也没有发现,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花月奴的记忆和她的记忆是相符的。原来,花月奴本想告诉青晔一些事情,但转念又想东方焰为了青晔实在是吃了太多的苦,她不能害了东方焰,在猜到青晔的企图后,花月奴就先按照东方焰编的故事设想一些场景,青晔便无法读取花月奴真实的记忆。
却说花月奴醒后,竟见东方焰就站在她面前,花月奴吓得浑身一哆嗦,怯怯地看着东方焰,低声道:“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东方焰道:“刚才青妹找了你?”
花月奴点点头。
东方焰道:“你不傻了?”
花月奴道:“不傻了。”
东方焰道:“青妹刚才读取了你的记忆。”
花月奴急道:“公主什么也没有发现,我故意胡思乱想,就……殿下!月奴什么也没有!殿下千万不要修改月奴的记忆!”是啊,花月奴什么也没有,她最珍惜的就是碧娥和宫南城相恋的时光。
东方焰幽幽道:“算了,她既已怀疑我,我修改你的记忆也无用,她甚至可能读取我的记忆。我即使再修改她的记忆,他们还是会出现,会告诉她真相。至于你……”东方焰看了看花月奴,接着道:“你对我的心,我都知道。可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你,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不值得你等待。”
东方焰缓缓走入残阳,就好像走入他的宿命……
青晔轻抚东方焰的胸膛,手已滑向他的腰间,东方焰却突然推开青晔,道:“你先休息吧,我还要练功。”
青晔微微一怔,道:“那我等你回来。”
“不必。”
“你不回来睡吗?”
“我怕说梦话吵了你。”
青晔愣愣地站在原地,疑惑:“他居然拒绝了我……怕说梦话吵了我?”青晔浑身一震,接着想:“难道他发现我对月奴做的事了?不对,如果他没有修改我的记忆,那他紧张什么……修改我的记忆……天哪!这太可怕了!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青晔越想心绪越乱,当下决定下界找碧游问个清楚,因恐东方焰发现,遂决定离魂出去。青晔卸妆宽衣,躺在床上装睡,而后念咒离魂,到了日华宫门口,却发现宫里四周都有挡魂的符咒,心下不禁着恼……原来东方焰竟这样防着她!
青晔一怒之下重新附体,起身,披了件外衣就直接出去了。宫娥侍卫自要阻拦。青晔冷冷道:“连我你们也敢拦?不要命了是不是?!”
侍卫道:“公主,夜已深了,有什么事明儿再去便是。殿下吩咐过了,公主身子不好,千万不能乱跑。”
青晔冷笑一声,把阻拦的宫娥侍卫全部撂倒,道:“我堂堂旭日战神,说我身子不好?倒要看看是谁身子不好?”青晔说罢,就要离去。
“公主,殿下练功辛苦,总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公主体谅些才是。”
青晔闻声回头,见说话的是花月奴,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会体谅殿下!”
花月奴没再多说,任青晔走了。
青晔一路驾云而去,思绪也颇为混乱,细想花月奴说的话,她还记得东方焰为她聚魂而苍老憔悴,她也知道修炼“火涅”极其痛苦,她甚至记得不久前东方焰因练功走火几乎丧命……这一切,青晔当然是感动的,可她已怀疑自己的记忆,怀疑这一切都是东方焰编出来的!
“不,不会……我是清醒的,这些事情怎么会是假的呢?他对我,是真心的!”青晔胡思乱想一通,又恍然想起日华宫周围的挡魂咒应该是她魂魄初聚那会东方焰为了防止她魂魄再度飘散而设的,青晔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东方焰,遂调转云头回了烈火铄金宫。
“我昨晚出去了!”青晔见东方焰直到吃过早饭才来看她,没说几句话就冷冷离去,吃午饭的时候依旧一言不发,以为东方焰生她的气,不禁自己说了出来。
东方焰放下碗筷,道:“我知道。”
“你怎么不问我去了哪里?”
“你要去哪里,我怎么管得了?你想到我身边,生死轮回都挡不住你;你不想在我身边,我死去活来也没有用。”
青晔鼻根一酸,落下泪来,东方焰见青晔落泪,一时无措,急把青晔揽入怀里,道:“青妹!别哭啊,是我不好……”
青晔哽咽:“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你为我受苦了。”
东方焰道:“只要你心里有我,我死亦无妨。”
却说阙云月等人听罢奚晚亭的故事,知道青晔是被东方焰修改了记忆,霜晨月道:“修改记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们一出现,天帝他们一出现,东方焰不就穿帮了?何况,黎明是青晔和阑汐的孩子,这么大个孩子总跑不了。”
阙云月淡淡一笑,道:“有些感情,确实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产生,比如说我和青晔。或许没有我横插一脚,青晔爱的就是东方焰。”
霜晨月笑道:“我发现东方焰又说了一句至理名言……这世上没有离谱的故事,强者的意志就是真相……说得好啊,当初你厉害的时候,东方焰还不只能搞‘乔装’啊‘入梦’啊这一套。”
阙云月道:“你还指望东方焰练成‘火涅’这事儿不是真的吧,要他真练成了‘火涅’,除非是以前的我,三清道尊加起来都制不住他!而我爹呢,是完全指望不上的,他已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很久很久了。”
纳兰月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阙云月道:“不知道,喝茶去……”
阙云月说喝茶,纳兰月和霜晨月就陪他喝茶,像阙云月这种念力系的“神奇宝贝”你得让他精神好,他想喝茶,就让他喝茶,没准儿喝着喝着事情就解决了,歪打正着的事儿常常有。要是这茶是白喝的,那我写了就是灌水,所以小说里巧合的事情总是那么多,主角出去干什么都会有事……当然有事,要是没事写了就是灌水。
话说阙云月他们去喝茶,闽南人是很喜欢喝茶的,尤其是闽南的男人,有人调侃,闽南女人一生的大部分时光是在求神拜佛中度过的,闽南男人一生的大部分时光是在泡茶喝茶中度过的。在厦门这么小资的地方,找个喝茶的地方自然容易。
阙云月他们三找了个茶馆喝茶,茶馆里有拉二胡的老头子。说起二胡,总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穿马褂戴瓜皮帽的瘦小老头儿……就像多数乐器有它固有的联想意象一样,二胡的联想意象便是如此;就如萧让人联想到清高傲岸的文士,筝让人联想到千娇百媚的烟花女。
听二胡听着听着,纳兰月的表情就不对劲了,然后,纳兰月就跑到楼上去,那拉胡琴的老头子一见纳兰月就停止拉琴,纳兰月愣愣地看了老头子一会,叫道:“师父!”
原来这老头子就是纳兰月的师父,前面不说纳兰月离家几个月学了法术嘛,这老头子就纳兰月师父,要说纳兰月这师父,你要觉得他像风尘异人,还真挺像的;你要说他像江湖骗子嘛,那也越看越像……鉴于纳兰月还有两把刷子,他师父应该属于前者。
老爷子大家都叫他“老胡”,咱么也叫他老胡。老胡听了纳兰月他们的话,说:“我觉得,应该找到土神巫,把天帝他们弄出冥界,他们的办法总比你们多些。对了,那什么土神巫之前是什么身份?”
阙云月道:“是中原一寺庙的僧人,具体哪座山我不是记不清楚,是从来就不知道,庙是灵鹫寺。”
老胡道:“既是僧人,干嘛不去找观音问问呢?方外神佛,轮回转世都和普通神仙凡人不一样的。”
好了,他们四个就去了南海紫竹林找观音。观音娘娘,只要你见到她,她都是那副白衣飘飘似笑非笑的样子,观音见来了四个不认识的人,遂道:“四位施主从哪里来?”
霜晨月随即道:“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霜晨月笑笑,继而正色道:“说正经的……”霜晨月就把正经话给说了。
观音听完后,悠悠道:“上回青晔一头纱把我打得晕头转向我还没找她算账呢,你们闹出这么大事儿,我能帮什么忙?反正天庭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出个祸乱三界的事儿,贫僧也见怪不怪了,你们自个儿玩去。”
观音本来是个善良而乐于助人的女神,当然经不起霜晨月他们好说歹说,最终道:“你们说的土神巫,其实是韦陀菩萨,我可以带你们去西方佛国,至于能不能见到韦陀,那我就不能保证了。”
“韦陀?”霜晨月道,“好大一尊大神,不,大佛啊!难怪我们找不到他。感觉我们狠赚了。”
纳兰月幽幽道:“人家理不理你还是个问题呢。”
阙云月一行云头刚到西方佛国,就让如来给看见了,如来正在那儿转悠……如来那造型,一定不会认错的啦。众落下云头,如来刚说了一句:“观音尊者何事前来?”
霜晨月就接口道:“我就长话短说了……”霜晨月噼里啪啦地把事情给说了,再复杂的事儿多说几次就不复杂了,霜晨月这个杠子头,抬杠一流,说故事也一流。
如来听罢,道:“谈恋爱就谈恋爱了,三角恋就三角恋了,争美女打仗就争美女打仗了,搞得三界大乱祸害苍生就不对了。阑汐!”如来严肃地看了阑汐一眼,很快又笑道:“阑汐殿下,我实在没有资格教训你,你是暗王子的时候,我前世十八代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霜晨月道:“那就是了,我说……”霜晨月将如来上下看看,接着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站起来的如来佛祖,我一直以为佛祖您是胖得站不起来了才一直坐着,原来您是能站起来的。”
如来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行不?你见到的我都是人类想象的我行不?”
如来让使者领阙云月他们去见韦陀,韦陀正坐在窗前,单手托腮,竟是一副少女思春状……韦陀菩萨那可是四大金刚之一,就算庙里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是艺术形象,真身也长得威风凛凛,这个样子看起来实在吃不消啊!
霜晨月不禁道:“大菩萨,大金刚!您这干嘛呢?”
韦陀和霜晨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道:“火神巫,是你啊?”
霜晨月邪邪一笑,道:“怎么,大菩萨犯相思啊?”
韦陀幽幽道:“我是大菩萨,怎么能犯相思呢?”
“大菩萨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我们相约转世到一千年以后你倒好自个儿在西方极乐世界逍遥自在扔下我们就不管了现在十二祖巫都齐了就差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霜晨月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连逗号都不给一个。
韦陀瞠目结舌地看着霜晨月,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掐指算了又算,最后道:“不好意思,我忘日子了,我以为才过了八百多年,没想到时光匆匆……”
而后,韦陀听罢霜晨月他们的故事,决定去烈火铄金宫找青晔,韦陀自信能让青晔恢复记忆……韦陀确实可以有这种自信,但他的本事有没机会使出来就不好说了。
话说韦陀带了几两茶叶去了烈火铄金宫,说是要找青晔喝茶。东方焰见韦陀来了,颇是惊讶,方外神佛最讨厌东方焰和青晔这种爱打架破坏世界和平的战神,韦陀这种金刚护法神还好点,但平常也不会来往的。东方焰不知道青晔当初的土神巫就是韦陀,土神巫的样子和韦陀搭不上边,韦陀只见过东方焰化身的宫南城,还没见过真正的东方焰,因此乍看东方焰不禁暗暗赞叹。
东方焰道:“菩萨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韦陀道:“我佛如来前日见日星昏暗,月星无光,掐指一算,方知日宫无主,我佛便派贫僧来问问尊夫人。”
东方焰当然知道韦陀这时候来肯定有问题,又不好拒绝,遂让宫娥去请青晔。
青晔来后,韦陀将青晔看看,道:“公主可是身体不适?”
青晔道:“你放心,明天的太阳肯定会升起来,我保证,后天的太阳也会升起来。”
韦陀道:“公主,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灵鹫寺里的清茗?”
青晔道:“不记得。”
韦陀竟亮出韦陀杵,道:“公主,有了这个你可能就记得了……”
青晔不明就里,以为韦陀成心来闹事,当即抽出赤霞剑和韦陀打了起来,东方焰见青晔和韦陀打上了,求之不得,赶紧助战……韦陀毫无悬念地给打出去了。不过,韦陀飞出去前留下一句话:“君昙婉,你记不记得你为什么叫君昙婉……”
霜晨月见韦陀给打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韦陀幽幽道:“俗话说的好:‘双拳难敌四手’。我一个战菩萨,他们两个战神,怎么怪得了我打不过他们?何况我又不是成心找他们打架的。”
霜晨月止住笑,道:“你那韦陀杵真管用吗?”
韦陀道:“当然管用,这一杵下去,公主绝对清醒。”
霜晨月道:“那给我吧,你太笨了,一进去就给赶出来。”
韦陀道:“这是我的标志性武器,怎么能随便给你呢?而且,这个很重的,你拿不起。还有,使这个杵是个技术活,你杵不好把公主给杵坏了谁负责?”
霜晨月道:“韦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呢?我记得清茗完全不是这样的。”
韦陀道:“韦陀不是这样的,清茗也不是这样的,只是世间苦难多,不如笑看大千世界……跟弥勒佛一起受朝奉久了,弥勒佛的幽默精神也学了点。”
却说韦陀莫名其妙地去了烈火铄金宫,韦陀来得蹊跷,东方焰自然生疑,连青晔也禁不住起疑,青晔不断地想韦陀临走前的那句话:“君昙婉,你记不记得你为什么叫君昙婉?”
东方焰知道青晔心里有疑惑,也不多做解释,东方焰道:“青晔,你可以怀疑我修改了你的记忆,可以怀疑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点你不能怀疑……就是我对你的爱!”
说起韦陀和青晔的渊源,那是韦陀菩萨的第四十八世,韦陀菩萨的第十七世为真童身,十八世为将军身,五十四世为宰相身……西方佛国的菩萨,一般转世过很多次,要成佛成菩萨,那精神境界当然要很高,没一定阅历,精神境界高不起来也看不透,转世长阅历是其一;其二就是神仙长生不死,转世跟人类旅游似的,算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法子,要不几万年都一个活法,实在是太无聊了,毕竟,像阑汐那么淡定,淡定到一打坐能坐几百年的神仙实在是太少了。
这些事儿的源起在于韦陀菩萨第四十八世有“花草劫”,佛祖让韦陀菩萨转世到天庭,做了天庭御花园的花匠……“花草劫”就是去当花匠?这也太望文生义了,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我们常说“拈花惹草”,韦陀的“花草劫”中的“花草”也是情孽,只是人家是菩萨,怎么好意思说有情孽呢?
天庭御花园的花神是一种叫“月舞衣”的花,顾名思义,月舞衣其花如月之舞衣,四时常开,丰姿超逸。韦陀转世的花匠勤勤恳恳,花神对他颇为欣赏,日子久了,花神和花匠渐生情愫。
然而,花园里的牡丹觉得自己天姿国色,华丽富贵,应为群芳之首,一直嫉妒月舞衣。牡丹发现月舞衣和花匠有关系,便动了心思,牡丹于是找天帝告状。天帝这家伙,自己就爱拈花惹草,根本懒得管这种事,再说了,人家花匠跟花神好上了,也不碍别的神仙什么事不是?天帝消极应对了一段时间,无奈牡丹就是锲而不舍地告状,天帝只好去看看了。
天帝发现,花匠是韦陀菩萨转世历劫,这好办,天帝立刻就把花匠的事儿转告如来佛祖,让如来去管。如来当真就管了,罚花匠到人间灵鹫寺修行,这就是韦陀的第四十八世,四十七世就是花匠。
月舞衣得知花匠被贬下凡,自请下界追随。天帝告诉月舞衣,说花匠是韦陀菩萨转世历劫身,人家终究是菩萨,爱上他是不会有结果的。月舞衣坚持下界,因天界的月舞衣母花乃是群花之首,又是花神真身,不得擅移,月舞衣便弃真身下界,附身人间形貌与其最相似的昙花。
昙花别名“月下美人”,可想其美,昙花形貌和月舞衣几无二致,只是昙花花朵没有月舞衣那么大,最遗憾的是昙花花期极短,可谓“昙花一现”,月舞衣却长开不败。昙花被花神附身后,虽依旧是昙花一现,却更添灵气。
月舞衣化身昙花,长在花匠修行的那座山的山脚下。
那时,青晔先后收了火、风、雨、天气、木几位神巫后从山东折返中原,中原本来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青晔走过路过中原,什么也找着,自然不甘心。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座山,青晔见山道上有小沙弥走动,知道山上有寺庙,便想到庙里借宿一晚……没错,青晔他们完全可以飞到个舒服的地方睡一觉,但飞来飞去,保准你一个神巫都收不到,此前因为黄河发大水绕过黄河错过水神巫,青晔后悔不迭。青晔就上了山,到庙里借宿。至于这座山是什么山,青晔至今不清楚,因为青晔不像唐僧,到一座山就让孙悟空去问“此间是什么去处”。反正那个寺叫“灵鹫寺”。
青晔一行坐定,有沙弥奉茶,青晔饮茶后觉得很赞,遂问沙弥这是什么茶,如何烹煮?侍立在旁的沙弥道:“夫人,此茶乃是山下‘锁绿园’的春分茶,茶是小僧烹煮的。”
青晔听小沙弥声音清脆圆润,不禁多看他一眼,见这沙弥眉清目秀,有仙骨,心下认定他有些来历,遂问:“师父好手艺,不知师父法号?”
小沙弥道:“小僧清茗。”
待清茗离去后,青晔让阑汐看看清茗是什么来历,阑汐依灵觉判断清茗是西方佛国神仙转世。青晔听说清茗是西方佛国神仙转世,顿时兴奋起来,要知道,能到西方佛国的,那都是精神境界很高的,西方佛国就算是个扫地的,那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反正现在只差土神巫了,不管合适不合适,青晔就琢磨着点化清茗做土神巫。
青晔那时很直率,直接让霜晨月跟清茗说想点化他成神,做土神巫,清茗表示自己愿意在佛前潜心修行,不走捷径。霜晨月好说歹说,清茗就是不愿意。不过也是,正经神仙是不会跟青晔去做什么黎明宫的神巫的。
清茗终于道:“施主请回吧,小僧要歇息了,快到春分了,晚间小僧要下山给师父采茶。”
霜晨月讨了没意思,回去向青晔复命。青晔听说清茗要下山采茶,想跟着一起去,神仙煮茶不一定比凡人好的,清茗的茶,确实很赞。
青晔一溜人跟着清茗下山,到了山脚下,青晔见路旁开着一丛洁白轻逸的花,袅袅亭亭如月之舞衣,脱口道:“好美的花啊……”
霜晨月道:“奇怪,这是什么花呢?看起来像是昙花,可昙花不是这时候开的呀。”
青晔道:“天庭的花神月舞衣大概也长这模样,只是月舞衣比这大了许多。”
霜晨月道:“月舞衣?这花还真像月舞衣。”
其实,路旁这丛昙花就是月舞衣所化,清茗极少下山,只在每年春分时分下山为师父采茶,而昙花花开的时间在夏秋,月舞衣为了让清茗看见她盛开的样子聚集一年的精气在清茗路过他身边时开放……可惜的是,清茗年年都从月舞衣身边无视地走过,月舞衣年年失望,依旧年年为他盛放。今年,月舞衣记住了青晔。
一行人在讨论路边花的时候,清茗已走得远了,青晔追了上去,道:“花开得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欣赏?”
清茗道:“花开无意,我赏花,花开;我不赏花,花亦开……我赏花不赏花,花都开,何必问我为什么不赏花?”
青晔道:“你赏花,你愉悦,为何不赏?”
清茗道:“去留无意,看庭前花开花落。花开花落自有常,不因花开而喜,亦不因花落而悲。”
青晔道:“你怎知此花不是因你而开的?”
清茗道:“每一朵花都为自己而开。”
霜晨月接口道:“还说我是杠子头,你们还不是一样?”
青晔道:“这是参禅,懂不懂啊,亲……”
春分前后的茶最是娇嫩,但产量少,因此春分茶也最珍贵。清茗到了“锁绿园”,“锁绿园”的主人是个清癯老者,复姓聿明……青晔见聿明老人目光炯炯,隐有仙骨,觉得这家伙也很有潜力,既然清茗不买账,不如转移目标。
青晔逮着个单独和聿明老人在一起的时候向他说明,聿明老人是巫族,他说自己无意成神,只想守着这座山这片茶园,他虽是凡人却是长生的巫族,要是青晔千百年后还想喝他的茶,还可以来找他。聿明老人的茶,也很赞,比起清茗的茶又是另一番滋味。
次日黄昏,清茗采好了茶,聿明老人送他到山脚下,青晔一行随清茗上了山。
聿明老人目送清茗消失在山道上,而后悠悠道:“你为什么哀伤?”
月舞衣疑惑:“他在和我说话吗?这明明是个凡人,他怎么能看得见我?”
聿明老人道:“十年前,他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我也这样问你,当时你没有回答我。”
月舞衣这才确定聿明老人是在跟她说话,遂道:“凡人,你帮不了我。”
聿明老人道:“他就要走了,光公主要他去黎明宫做土神巫主位正神。”
数日后,清茗真的跟青晔走了,青晔向灵鹫寺的方丈说明意图,请方丈劝清茗跟她走。方丈品德不错,但也不算什么高僧,方丈想,修行成佛成仙实在是太渺茫了,有个大神点化简直是白赚的,就劝清茗跟青晔走。师父的话,清茗还是听的,清茗住了几日,含泪别过方丈和寺内师兄弟,随青晔下山。
清茗下山经过那丛昙花的时候,月舞衣再聚精气,为之盛放。青晔想着得了个西方佛国的神仙做土神巫,心里头高兴,也没去看月舞衣,清茗依旧无视地走过,月舞衣失望,在他们身后渐渐地枯萎。阑汐心有所感,慢慢落到最后,回身对昙花道:“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就是土神巫的故事。
后来,黎明宫变乱,霜晨月携十一神巫出逃,众神巫在飞燕和瑶姬的帮助下想转世到一千年以后,清茗也在其内。但清茗的灵魂在转世的路上被西方佛国使者接走,说清茗劫数已满,当回西方佛国继续修行。谁也不会傻到放着好好的菩萨不当去人间受苦,清茗就决定当韦陀菩萨当一千年再去找霜晨月他们……可惜这位大菩萨忘了日子一直没出现,害大家好找。
当然,韦陀这中间也不是完全没事,这事儿关乎君昙婉为什么叫君昙婉……且听下回分解。
当初,冰蟾为保青晔魂魄无恙,灵魂脱体,把自己的神体让给青晔后独自往冥界转世,青晔附身冰蟾神体,去九华山把黎明托给碧游仙子,而后,青晔因阑汐的千年之约决定转世到一千年以后托生成人,青晔便脱离冰蟾的神体灵魂飘下九华山。因念及往冥界轮回隧道转世会大大损伤灵魂的力量,且可能失去记忆,青晔遂想直接投胎转世。青晔自然想托生个好人家,找个法力高的法师家族投胎,但青晔又要穿越时空又要投胎,耗费了极大的法力,法师家族的胎又不是轻易能投的,几番尝试尽皆失败,加上青晔原本灵魂之力受损,这么一折腾灵魂力量已弱,一时竟无法控制灵魂,只得像游魂野鬼一样暂时飘荡着。
青晔的魂魄飘着飘着就飘到了灵鹫寺所在的那座山的山脚下,刚好被“锁绿园”的聿明老人发现,聿明老人是巫族,懂招魂喊魂之术,就喊住了青晔的魂魄。此时距青晔与清茗初来“锁绿园”采茶已有一百多年,青晔和聿明老人依旧彼此相识。
聿明老人知青晔乃是尊神,此刻居然神魂飘荡,想青晔必有重大变故,遂相问。青晔只说因遭邪神突袭,神体不幸死亡,阑汐因误会了她,转世到一千年之后,青晔想转世到一千年之后寻找阑汐。聿明老人对青晔的遭遇深表同情。
青晔的魂魄在聿明老人处盘桓几日。聿明老人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照看着“锁绿园”的茶,过着平静清雅的生活。青晔想起一百多年前老人说过的话,老人说他无意成神,只想守着这座山这片茶园。细想这话,个中似乎还有深意,青晔不禁问:“聿明,一百多年前你告诉我说,你无意成神,只想守着这座山这片茶园……那时我以为你爱茶,现在想来,你心之所系似乎不在茶,而在这座山。你的心境,我想我现在是懂了,你是舍不得山脚下的昙花吧?”
聿明老人笑笑,道:“公主好眼力。”
青晔道:“那昙花乃是天庭花神月舞衣下凡,月舞衣久生天庭,不问凡俗,而你是人间长生巫族,怎会与月舞衣结了尘缘?”
聿明老人沉吟良久,目光望向远方,而后转向青晔,悠悠道:“我聿明氏乃是巫族,可长生,除了普通的巫术、法�
��,祖上还传了一些小术,其中有一样,叫做‘画中仙’,我们可以把一样东西画得栩栩如生,招之即出……我们画美人,美人极逼真,施了法就可把画中的美人拉出来,与真的美人无二。”
听到此处,青晔不禁低低赞叹一声。聿明老人接着道:“但人关乎天,我们绝对不敢擅用‘画中仙’。当初祖上研究这套法术,是为了给无主游魂还魂,后世子孙若不是为了还魂,也不敢擅用这套法术。当然,用这样的方法画花鸟虫鱼,亦可招之即出。我年轻的时候,为了谋生,就给人画些花鸟虫鱼,有些人以为我是施了障眼法,我也不多作解释。后来,我名气渐渐大了,宫里的皇帝召我做画师,让我画画,我依旧只画花鸟虫鱼,不敢画人,皇帝想让我画美人,我说人关乎天,我等凡夫俗子不能把人从画中招出来。尽管我不愿画人,皇帝还是很喜欢我。皇帝有个宠妃,叫做花妃,生性骄纵。花妃爱花,她要我画出世上最美的花。我画了许多花,牡丹、玫瑰、莲花……一应美丽的花我都画了,花妃就是不满意,还向皇帝告状说我怠慢她,皇帝经不起她几次三番说我坏话,对我也生了厌恶。我百般苦恼,于深夜在花园设了香案,祈求花神娘娘助我。”
青晔听到此处,会心一笑,道:“想来是花神月舞衣听了你的祷告,下界助你。月舞衣形貌虽与人间昙花相似,但花朵比昙花大,而且有月光般的灵气,非凡花可比,她下界助你,你自然能画出绝世的花朵。”
聿明老人道:“正是如此,花神娘娘下界,在我面前显了真身,让我画下。花妃看了我的画,也觉得很好,但花妃觉得我画的花像是昙花,昙花短促,以为我有诅咒她好花不长之意,竟又向皇帝饶舌。我说,此花虽像昙花,却不是昙花,此花乃是花神真身月舞衣,月舞衣长开不败,花朵硕大,有月之灵气,如月之舞衣。我施法将画中花取出,置于盆中,花果然长开不败,花妃这才没了话说。我过了些年就离开宫廷,浪迹天涯,那盆月舞衣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了。过了些年,我来到这里种茶,又过了几年,我见山下长了一丛昙花,年年在春分前后开放,我见此花花期不对,生了疑心,施法查看之下,发现此花竟为花神月舞衣附体。为报花神当年恩情,我便一直留在此处种茶。后来,花神告诉了我她为何下界……”
聿明老人又将月舞衣和清茗前世的情缘告诉青晔,青晔听后,道:“那清茗是我黎明宫的土神巫,他是西方佛国神仙转世,宫里变乱,清茗也失踪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聿明老人道:“公主有所不知,听花神说,清茗乃是韦陀菩萨第四十八世身,花匠是第四十七世身,韦陀菩萨第四十八世有‘花草劫’,佛祖才让他转世历劫。”
青晔惊诧,道:“我的土神巫,居然是韦陀菩萨!”
青晔当下又惊又喜,想清茗既是韦陀菩萨转世,当不至于遭难,清茗很可能已经回到西方佛国,即使没有回去,靠着这层关系找佛国神仙帮忙也够了。青晔本可以去找佛国神仙帮忙,但此前瞎折腾转世耗了太多法力,灵魂的力量一时无法恢复。几番权衡之下,青晔终于向聿明老人开口:“聿明,我见你修为颇深,可否助我去西方佛国找韦陀菩萨?我灵魂已损,一时难以复原,无法转世到一千年以后。”
聿明老人面露难色,青晔失望。
青晔到山脚下找月舞衣说话,月舞衣现出真身,和青晔一同到聿明老人的茅舍煮茶谈天。月舞衣这才知道聿明老人这些年一直守着她是因为当初她现身帮了他,心下也颇为感慨。当然,月舞衣言语间流露出对清茗的思念,聿明老人都看在眼里。
数日后,聿明老人对青晔和月舞衣说了一番话:“公主,花神娘娘,我知道你们二位都想去西方佛国见韦陀菩萨,但老朽法力低微,凭一己之力无法带公主和娘娘去佛国。但如果我们都脱离肉体,以灵魂飞往佛国,或可做到。不过,此去西天路途遥远,如此做法,万一路上出了意外魂飞魄散,就万劫不复了。”
青晔道:“我本是魂魄,无妨。主要是聿明你……”
月舞衣道:“昙花本不是我的真身,我也不要紧。我还是担心你……”
聿明老人道:“我区区凡人,活了几百岁,早活够了,还有什么要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