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道金光是君子兰打出的招魂金铃,这个小小的金铃在刹那间竟救了两条命,现在它自己却已裂成两半,静静地躺在地上。
纳兰月和阙云月已经扶起君昙婉,君昙婉看看东方焰又看看君子兰,又看了奚晚亭一眼,竟嫣然一笑,道:“二叔真神人也,一个小铃铛竟挡下流金战神的一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君昙婉突然变了声调,道:“你神经病啊?!”
君子兰道:“小婉,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救人只是我的本能而已。你,你怎么可以撒这样的谎?”
君昙婉道:“我撒谎了吗?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看了奚晚亭一眼。”
君昙婉看着东方焰,道:“你收剑,我想你也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你刚醒那会,见了我,必然欣喜,又见我受伤,急切问我是谁把我弄成这样子的,我看向奚晚亭,你必然误会……我只是想借刀杀人。你和奚晚亭,死一个少一个。至于是谁把我弄成这个样子,就是我自己,我原想一剑杀了你的凡身,同时毁掉你的魂魄,却不料花月奴挡了我的剑,我的剑虽刺到你的心脏,但劲力反噬,伤了我自己,你的冰封却被余力化开了。”
东方焰冷笑,道:“青晔,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要说出来?我宁可以为,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宁可……”
君昙婉道:“你宁可错杀了真正想救你的奚晚亭,你宁可我继续骗你,对不对?”
“是。”东方焰只说了一个字。
君昙婉笑,道:“好!很好!你这个疯子!”
东方焰也笑,道:“你也一样,是个疯子。”
君昙婉道:“你想怎么样?”
东方焰道:“问题从来都不在于我想怎么样,我想的从来都一样,我只想你好好跟我过日子。关键在你肯让我怎么样,我能让你怎么样。”
君昙婉道:“说得真好,其实你一直都很清醒。只要我的条件你都能答应,我就好好跟你过日子。”
“讲。”
“第一,阑汐自毁神体,转世后凡身又被僵尸抓伤,我要你治好阑汐的凡身。阑汐转世时已经喝了孟婆汤,他不记得我了,我以后,也不再见他,你不可以伤害他。”
“第二呢?”
“我的神体,应该没有毁坏,我要你帮我重回神体。”
“第三呢?”
“让天帝归位,诸神众仙归位,包括我的父母。”
“第四呢?”
“没有了。”
东方焰朗声大笑,道:“青晔,我是傻子吗?”
君昙婉也笑,道:“不是。”
东方焰道:“这就是了,阑汐不死,你随时可以找他;你重得神体,随时可以逃跑;天帝、诸神众仙、日帝日后归位,你随时可以联合他们对付我……这不是傻子做的事吗?”
君昙婉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火神巫和十一神巫,是怎么回事?”
东方焰道:“你觉得呢?”
君昙婉道:“你既是莫奚邪神,火神巫当然不会背叛我,金蟾只是话没说清楚就死了,火神巫是带十一神巫转世到千年之后等我。”
东方焰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就是莫奚邪神的?要不是这个蠢女人,你不敢断定吧?”
君昙婉道:“没错,奚晚亭是蠢,她做的最蠢的事,就是她爱你……他为了你,赶跑天山女神,亲自在这冰天雪地里守了你一千年,他没有找其他神仙给你提前解冻,因为他害怕你等我一千年太苦,同时她也想陪你一千年,哪怕你不能说话不能动。当然,这样也就让我发现,奚晚亭根本不可能是真正的莫奚邪神,她只是个傀儡,你才是莫奚邪神。”
东方焰道:“青晔,你到底想玩什么呢?我陪你……”
君昙婉冷笑一声,道:“你不要以为,你是胜利者,你不要以为,我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起码我们可以,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东方焰笑了,笑得很真,他说:“青晔,别开玩笑。男人跟男人才要决斗,我不会跟你决斗的,我只会保护你。”
君昙婉道:“你可以不跟我决斗,但你必须制服我,因为我不肯跟你回去。我想我实在没法跟你好好过日子,两个战神,是能好好过日子的吗?所以你现在必须制服我,我们得打一场。”
东方焰道:“可你的伤,很重。”
君昙婉道:“两个重伤两个好的,四比二,公平。不过,你一身重甲,为了更公平,我们得戴一个头盔。”
东方焰好奇地看着君昙婉,搞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东方焰放心得很,就算君昙婉没有受伤,他们照样一个也跑不了。东方焰道:“我可以把铠甲脱了,光膀子都行。”
君昙婉一笑,道:“不必……”君昙婉左手一抬,道:“啦啦,野猪头盔。”
话音刚落,君昙婉掌心就出现四个小圆点,君昙婉手一扬,三个小圆点脱手飞向君子兰、纳兰月和阙云月,只是到他们手上时,小圆点已经便成了头盔……这是什么头盔?东方焰好奇地看着君昙婉从从容容地把头盔戴上,这头盔实在是太难看了,这一定是天下最难看的头盔!简直就像是……就像是……东方焰一时还真形容不上来。
君昙婉道:“是不是像野猪?这个头盔,主要是护脸的,虽然我知道你舍不得伤我,更舍不得伤我的脸,可就像你舍不得杀我也把我杀了一样,真打起来,你一剑我一剑打得太快,划伤了脸就不好了。”
东方焰疑惑地看着君昙婉和另外三个“野猪嘴”,青晔是完美的,如果说青晔有缺点,那就是青晔少了点幽默感,可眼前的青晔,非但幽默,简直就是滑稽的。
君昙婉隔着“野猪嘴”用一种沉闷的声音说:“可以开始了……”话音刚落,君昙婉一剑挥出,凌厉的剑风当胸扫来,东方焰本能地往后一跃,然后……然后,东方焰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黑烟滚滚,刺鼻的气味呛得他简直要晕过去……其实,东方焰真的晕过去了……大将军,也怕毒气弹。
君昙婉再度单膝跪地,以剑为仗支撑身体,目光灼灼,道:“这是青晔的姿态……”说罢,君昙婉的剑歪在一旁,上身就直挺挺地趴了下去,君昙婉软软地趴在地上,道:“这是君昙婉的姿态……我不能在东方焰面前趴下,但我现在必须趴下了……”
君子兰道:“小婉,你要紧吗?你的伤到底有多重?”
君昙婉道:“二叔,你不觉得你应该先把我搬到床上吗?”
君昙婉挪了挪身子,确定自己舒服了,才开口,道:“我那一剑,要是照武侠小说的说法,是灌注了我毕生的功力,让花月奴突如其来地一挡,我心神一分,气就乱了,这本来没事,但剑尖刺到东方焰心脏的一瞬,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剑尖袭向我的身体,我的心就痛了,我就受伤了……我也没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东方焰灵魂的自我保护……没经过轮回隧道直接转世的天神灵魂是很强大的,花月奴和他,都是直接转世的,所以花月奴的灵魂在我剑下依旧能生还,相比之下,我的灵魂是经过轮回隧道正反旋风转世,即使没喝孟婆汤,十六岁之前也没有前世的记忆,前世灵魂的力量几乎消磨殆尽。当然,反噬的力量也可能是因为,我和东方焰前世是死在同一把剑下的,被同一把剑贯穿心脏……心,是灵魂居住的地方。”
君子兰道:“小婉,你这样做,真的很冒险。”
君昙婉道:“要是我成功了,邪神死了,只要把躲起来的天帝找回来就行了,故事就结束了。二叔,要是让东方焰杀了奚晚亭,东方焰一时就回不了天界,他只能用凡身继续跟我们周旋,对付一个宋朝大将军,实在比对付流金战神容易许多……所以,二叔,从维护世界和平的角度来说,你实在不应该救奚晚亭。”
君子兰道:“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救了。我现在多想想,还是应该救,为了救心爱的人吃了那么多苦,还被心爱的人杀死,那样对她太残忍了。”
君昙婉道:“二叔……算了,不说了……您这床单上的阵法,对不对啊?还是感觉有点气血不顺啊。”
这时,阙云月开口,道:“你们不怕我尸变吗?我可能……”
君昙婉道:“没事,你尸变,最少还要一天一夜。”
这时,君昙婉手机响起,君昙婉接起,对着电话说了半天,像是在指路,末了,君昙婉怒道:“你个路痴!赶紧来!再不来你姐夫就变僵尸,你姐就被气死了!”君昙婉挂掉电话,对君子兰道:“让二婶去接下那三个人,他们在车站。”
来的是碧泓清、唐傲芙和沃疏桐,碧泓清一见君昙婉,便单膝跪在床边拉住君昙婉的手,道:“姐,你还好吧?”
“早觉得像你,说,那晚为什么把姐灌醉?”君昙婉佯嗔。
碧泓清道:“我不想让姐去打僵尸,我怕姐受伤。”
君昙婉道:“胡闹,要是全城的人都变成僵尸了,看你怎么办?”
碧泓清道:“唉,我一直都不懂事,一直爱捣乱,姐姐饶了我这次吧,我就是不想让姐姐冒险,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的。”
君昙婉道:“你把云月治好,就原谅你。”
碧泓清道:“好的,可是,姐,我们去哪个游泳池好呢?要把姐夫全身泡在酒里,才好得彻底。”
君昙婉道:“酒池?商纣王呢你,这么奢侈,浴室里那个浴缸可以了。”君昙婉转向阙云月和纳兰月,道:“一般的僵尸毒用糯米治,厉害的僵尸毒用厉害的糯米治,糯米的高级形态就是酒。把云月泡在酒里,纳兰你给念念咒、烧烧符。”
纳兰月把碧泓清上下看看,道:“哦……我知道了,他就是酒仙那个捣蛋鬼!”
碧泓清对纳兰月扮了个鬼脸,道:“你才是捣蛋鬼……”
三人进浴室不久,碧泓清就跑了出来,对君昙婉大呼小叫:“他是冰蟾!那个人是冰蟾!”
“亲爱的,女神转世成男人实在是件很平常的事情,请你不要大惊小怪地,快回去疗伤,乖……”君昙婉道。
碧泓清摸摸自己平坦的胸膛,道:“还好我没有转世成女人,还好我还是个小帅哥。”
君昙婉笑道:“还好你还是个小帅哥,你要是个小美女可就糟了,捣蛋鬼小美女,哪个敢娶你?”
碧泓清道:“才不会呢,姐姐是女战神,人家都抢着娶你,捣蛋鬼哪里会没人娶?”
君昙婉笑着摇摇头,酒仙是个捣蛋鬼,可青晔就是喜欢他,一看见他就喜欢,因为他笑起来像青煜。说起酒仙这个捣蛋鬼,他的来历也很捣蛋。
当时,青晔和阑汐往东南行,先后收了火、风、雨、天气、木、土六位神巫;东方焰往西北行,也先后收了金、时间、空间、雷、电、水六位神巫,十二神巫已齐,双方约定回黎明宫。
但青晔因所收神巫力量不及东方焰所收,怏怏不乐,火神巫知道青晔的心思,但他也是火一样的脾性,见不得青晔这个样子,遂道:“公主殿下,我知道你见东方焰的六神巫比我们厉害,心里不痛快,但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你要再这个样子,我跟了东方焰,你就别混了。”
青晔当即拍案而起,道:“你要跟东方焰,那你就去啊!”
火神巫也拍案而起,道:“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啊?我在海南当妖怪自在多了!我一土妖怪,伺候不起你这大公主!”
青晔强压怒火,道:“好了,大神,您就心胸宽广一点,别跟小女子计较了。你……你回去别漏了马脚,他们都还不知道,宫南城就是东方焰……”青晔抬头看了看火神巫,道:“要不是我知道宫南城就是东方焰,你爱走便走,我才不要受你的鸟气!”
当时,火神巫与青晔虽没有一拍两散,青晔却又忧又急,共创黎明宫的挚友突然变成了东方焰,青晔如何不急?
青晔撇下六神巫和阑汐,独自往九华山找碧游,却不知怎么回事,走来走去就是找不到伴鹤道人修行之处,反倒是后头一直跟着个老头儿,反反复复、抑扬顿挫、悠然自得地念着两句话:“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念来念去也就这么两句话,走来走去就这么一个老头儿,喝来喝去就那么一小葫芦酒……青晔终于不耐,豁然回身,道:“老神仙这是要去哪里?跟着小妹转来转去是何道理?”
老头儿道:“娘娘说哪里的话?老头子走自己的路,哪有跟着娘娘转来转去?”
青晔道:“行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老头儿道:“老头子没什么话要跟娘娘说,娘娘该什么还干什么去,别理老头子。”
青晔因一直找不到伴鹤道人的修所,想碧游或许和伴鹤道人云游去了,心下无聊,便道:“老神仙,你一直说,‘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我倒是要看看这‘酒里乾坤’‘壶中日月’究竟有多大多长?”
青晔说着,出手如电,就去抓老头子手里的酒葫芦。青晔手底下的功夫极好,世间神仙,能躲开这一抓的不会超过十个,可这老头子偏偏就是其中一个,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动,青晔却抓了个空。
老头子道:“娘娘也忒‘着相’了,这‘酒里乾坤’‘壶中日月’难道就在这酒里,就在这壶里?”
青晔道:“若‘酒里乾坤’不在酒里,‘壶中日月’也不在壶里,老神仙这两句话,岂非说错了?”
老头子道:“‘酒里乾坤’‘壶中日月’,在肚子里。”
青晔笑道:“敢情你是找我拼酒的?”
老头子道:“不是,我是来向你讨酒的,你的喜酒我迟到了,没喝上,本想让你补上,却听说你逃婚了,所以一直没喝上,今儿看见你,自然要向你讨酒。”老头子说着,轻捋长须,现出本相,是个鹤发高额、满面红光的老者。
青晔不禁笑道:“南极仙翁!老寿星……好久……咱们最少三千年没见了。”
南极仙翁笑笑,道:“原以为你这老姑娘总算嫁出去了,没想到又跑了,你就是欠老头子一顿喜酒,今儿补上,我这葫芦里的酒是山脚下的杏花翁佘给我的,回头你给我付账去。你今天陪我把这一葫芦酒喝完了,我送个好东西给你。”
青晔道:“老寿星的酒葫芦,整个东海都装得下,我哪里知道您这葫芦里装了多少酒?我要是醉了撒起野来……”
南极仙翁道:“不忙,你先看看我的好东西。”南极仙翁说罢,拔开酒葫芦的口塞,道:“童儿,出来吧……”
话音刚落,但见一泓清酒从葫芦口冒出来,转眼就见一个笑嘻嘻的少年站在面前,少年的笑,灿烂得像夏至的阳光,青晔愣愣地看着少年……他是如此地像青煜!
南极仙翁含笑捋须,看着青晔,道:“这童儿,是我的酒仙,虽然爱捣蛋了些,却伶俐得很,你要让我先醉了,就把这童儿送给你。”
青晔道:“老寿星定是念我心里苦,才找了个这么像青煜的童儿给我,老寿星直接把他送我得了,何必为难我?”
酒仙笑道:“不行,姐姐要我,必须喝赢了仙翁,我只跟最会喝酒的神仙。姐姐得真喝,不能赖皮。”
青晔素来豪迈自信,也是海量,见了酒仙心里高兴,当下开怀畅饮,直至月上柳梢,南极仙翁倚在树上,道:“青晔,我服了你了,你,比我能喝,童儿,你就跟着公主吧。”
青晔笑道:“老寿星,我知道您让着我呢,那就谢谢老寿星了。”
酒仙从此跟着青晔,黎明宫再不寂寞了,一天到晚都能听到宫娥侍卫告酒仙的状,青晔一开始想管,后来发现,要酒仙不捣蛋,简直比把骆驼拉过针眼还难,也就由着他了。
黎明宫出事后,酒仙在混战中受伤昏迷,从乱尸堆里醒来后,神智不清,四处游荡,凭着潜意来到旧日居所昆仑山,遇到南极仙翁。当时神界已被莫奚邪神搅乱,只有人间修行的散仙游神未受影响。南极仙翁替酒仙疗伤,酒仙清醒后,向南极仙翁说了黎明宫的变故,南极仙翁不禁感慨此番三界大乱,是不可预料的大难。而后,南极仙翁携酒仙往九华山,青晔却已转世,碧游仙子告诉南极仙翁,青晔转世到千年之后,酒仙在南极仙翁的帮助下也转世到千年之后,化名碧泓清。
数日后,阙云月和君昙婉的伤都已养好。
那日,唐傲芙、沃疏桐、纳兰月三人嘀嘀咕咕一番,唐傲芙终于对君昙婉道:“公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君昙婉干脆利索地回答。
唐傲芙一时语塞,继而道:“公主,你说不当讲我还是要讲,因为我们一直疑惑。那就是,冥王曾经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们,说您是韦陀菩萨托的人,前世是昙花仙子。”
君昙婉这下正色看着唐傲芙,道:“你们,竟然能见到冥王?”
纳兰月道:“是的,我有一个祖先是铁笔判官的文书。”
君昙婉道:“那现在,能见吗?”其实君昙婉巴不得马上见到冥王,却装作不急。
纳兰月道:“现在不能,因为现在是冬天,冬天的时候冥王陪冥后回娘家了。”
君昙婉幽幽道:“希望我还能见到明年的春天……”
君昙婉只希望在东方焰卷土重来之前,能够尽可能多地找到十二神巫,这样胜算大些,因为,东方焰重回天界,实在不知道会把他自己武装成什么样子,没准去哪里搞个什么金刚不坏之身,变得比以前更厉害了都说不定……神仙对身体这回事,有时候跟闹着玩儿似的,比如哪吒可以拿莲花做身体,东方焰也可以拿金刚什么的做身体。至于花月奴,君昙婉没带她逃出来,因为以她对宫南城的感情,宫南城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纳兰月接着道:“你还没有回答那个问题,韦陀菩萨和昙花仙子,是怎么回事?”
君昙婉道:“此事说来话长,这是我和昙花仙子的秘密,冥王都不知道,先不告诉你们。”
“你们在讨论什么?有妖怪吗?”自从上次错过僵尸大战之后,安如只要一小会不见君昙婉就会以为她去打僵尸抓妖怪了,只要看见纳兰月和君昙婉在一起,安如就会以为有妖怪可以抓。
君昙婉对安如僵僵地假笑,道:“没有,没有妖怪。”
安如道:“下次,有僵尸妖怪神马的,一定要叫上我啊!”
君昙婉实在是懒得应安如,因为僵尸妖怪实在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九点了,其实不早,但对于大部分中午起床,甚至下午起床的大学生来说,确实是一早。一早,玉惜寒就到君昙婉宿舍来了,这些日子,玉惜寒简直拿君昙婉宿舍当自己宿舍了,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至于一大早地她怎么进来的,每个宿舍总有那么一个不爱睡懒觉的不合群分子,君昙婉宿舍的不合群分子就是虞水柔,虞水柔总是独来独往、脱离群众。
玉惜寒为什么跟君昙婉和安如这么好呢?因为碧泓清跟君昙婉粘在一起,律歌音跟碧泓清粘在一起,律歌音和玉惜寒这两个冤家又纠缠不清。
玉惜寒掀开君昙婉的床帘,挑着眉毛,道:“婉儿,起来啦,学姐带你去吃好东西……”
本来面对玉惜寒的君昙婉干脆翻个身,道:“学姐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
玉惜寒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这不好意思的样子实在是要装的,因为玉惜寒根本不会不好意思,玉惜寒道:“是这样的,我在外面有个兼职,是下午的,我下午有演出,你们下午没课,能不能替我……”
君昙婉道:“什么兼职啊?”
玉惜寒道:“化妆,那边化妆师很少,忙不过来,我这次要不去,就没有以后了。”
君昙婉道:“矮油,学姐,你随便找个你们院的女生去不就行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化妆了?我不会呀……”
玉惜寒道:“我知道你会的。你就替我去吧……我请你们吃东西,你也知道的,我这人平常妖里妖气的,人缘不好,就跟你和安如好点,就在大生里,很近的。”
中午的时候,玉惜寒就把君昙婉和安如架了去,说是请她俩吃好吃的,但在大生里那一片七拐八弯地,能有什么好吃的?果然,玉惜寒在一家貌不惊人的店门前停下来,还是一家扁食店……让人家帮忙打工就请吃扁食?这学姐太不厚道了吧……
“就这里,无头扁食,很好吃的。”玉惜寒道。
君昙婉和安如对视一眼,安如道:“扁食还能好吃到哪里去啊?而且名字好奇怪哦……”
君昙婉随口道:“可能是他们做扁食,不用猪头肉吧。”
“三位小姐需要什么?”刚进店里,就飘过来一个阴森森的服务生,当真是飘过来的……君昙婉和安如吓得同时尖叫出声,君昙婉已下意识地掏出一张灵符,那服务生见君昙婉手中的灵符,连忙摆手后退,道:“美女,不,不开玩笑,我们店的风格是这个样子,不要玩这么真的。”
君昙婉借着幽蓝幽蓝的灯光将服务生上下看看,他穿着一件从脖子盖到脚面的白褂子……这东西很难叫衣服,叫白褂子准确些……脚上穿的好像是轮滑鞋,幽蓝幽蓝的灯光照得他的脸也是幽蓝幽蓝的,这造型,活脱脱就是恐怖电影里爬出来的野鬼!
服务生道:“不好意思,吓到两位了,我们店就是惊悚风格的,取自大生里‘无头扁食’的传说。”而后,服务生故意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说:“‘无头扁食’的故事知道吗?老厦门都知道……”
安如虽然嚷嚷着要跟君昙婉打僵尸抓妖怪,实际上胆小得不得了,安如早紧紧抓住君昙婉,道:“我,我就是厦门土著,我,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无头扁食’?大……”安如这个厦门土著突然想起一件厦门土著都应该知道的事情,瑟瑟道:“大生里的殡仪馆,搬走了没有?我们刚才看见好几家……卖花圈的……你们……”安如终于忍不住放声叫道:“你们把这么恐怖的店开在这种地方,谁敢来吃啊!”
服务生依旧阴森森地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有胆子大的人才敢来吃我们的扁食,胆小鬼是不敢吃的……敢不敢吃无头扁食……”
君昙婉道:“放心,这家店挺干净的。”
服务生随口道:“放心,店里虽然光线暗,卫生绝对过关。”服务生正常的声音倒是挺顺耳的。君昙婉说的“干净”,指的当然不是卫生。
安如听君昙婉这么说,这才紧紧挨着君昙婉走了进去,君昙婉是法师,她放心。
君昙婉三人在一张小圆桌旁坐下,小店用的多是方桌,这家店用的却是圆桌,大概是为了方便讲解,因为那服务生跟着坐下了,服务生继续装出那种阴森森声音,道:“知道‘无头扁食’的故事吗……我来告诉你……在博物馆和大生里中间有一条废旧的铁路,铁路从大生里这边穿山洞到虎溪岩,山洞年久失修,伸手不见五指……最早的时候,有个婆婆在洞里卖扁食的,有一次被火车撞死,头……都没了……”
说到此处,服务生停了下来,阴森森地看着三个女孩,安如怯怯地问:“然,然后呢?”
服务生阴阴一笑,道:“从那以后,只要有人在火车洞里那块石头上敲三下,就像这样……”服务生说罢,握拳在桌子上敲了三下,阴幽幽地说了三声“无……头……扁……食……”,服务生接着道:“然后,那个被撞死的连头都找不到的婆婆就会端一碗扁食出来给你!”
话音刚落,安如就尖叫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老婆婆,没有头的老婆婆!手里端着一碗扁食!
服务生恢复正常声音,道:“美女,不要这么紧张啦,我们的服务生只是配合这个故事,把头藏在衣服里而已。”
君昙婉接下扁食,道:“哎,谁会到山洞里卖扁食啊?”
服务生道:“这只是一个传说,两位请慢用,我们的扁食,味道还是很好的。”
无头扁食的味道还是不错的,也算没有给白吓一场。
出了无头扁食店,有一种从地狱回到春暖花开的人间的感觉,安如道:“还是外面好啊……学姐,你打工的店在哪里呢?”
玉惜寒非常夸张地对君昙婉和安如笑了笑,道:“我其实,不在店里打工……刚才那家店,我就是想酝酿酝酿……其实……呵呵……嗯……呵呵……”
君昙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你不会是,殡仪馆的化妆师吧……”
“呵呵……呵呵……嗯……”玉惜寒已经不好意思用实词回答了。
君昙婉干笑三声,道:“学姐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哪有大胆子?殡仪馆里可是真死人!”
玉惜寒忙道:“死人有什么要紧?死人可比活人好伺候多了,活人妆化坏了要找你麻烦,死人又不罗嗦。”
“去吧,去吧……我还没见过死人呢。”安如竟拉着君昙婉的手臂说要去,刚才是谁在无头扁食店里大呼小叫来着?看来恐惧完全不能阻挡安大小姐强烈的好奇心。
君昙婉一脸假笑地看向安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是不怕死人的,你要吓得晚上睡不着,可别怪我……”
“谢谢!谢谢!就知道你们会帮我!”玉惜寒拉住安如和君昙婉的手道,“工资都归你们,我还要请你们吃牛排。”
给死人化妆着这种事,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干不了一次,甚至很多人一辈子也见不了几个死人……所以,去就去吧,往后吹牛也多点资本。
第一个要上妆的是个老太太,九十七岁的老太太,这个岁数的老人寿终正寝,算是“喜丧”,“喜丧”的老人恐怖指数就大大降低了。不过,九十七岁的老太太,真不知道化妆该怎么化,就算往枯树皮上抹三斤粉,枯树皮还是枯树皮,老太太的脸就跟枯树皮似的……好好一张老脸,瞎折腾啥?
君昙婉就把老太太这张枯树皮似的老脸好好折腾了一番,自己都觉得对不住老太太,心里暗暗请求老太太原谅,家里人也是一番好心,希望您老人家年轻漂亮点,绝无冒犯之意。安如只管在一旁看,她很想动,却不敢。
老太太化好妆以后,家人对遗体做最后的告别,长孙一看奶奶这张不伦不类的老脸,脸上就挂不住了,家里的一位长辈附耳道:“化了妆以后是这个样子的,这还是好的。”长孙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有人说中国人的葬礼非常不严肃,吹吹打打、呼天抢地、大吃大喝,简直就是滑稽的,化妆这事儿,可见一斑。
君昙婉和安如完成第一件作品后,迫不及待地溜到卫生间去透透气,殡仪馆这种地方,只有卫生间是最适合透气的。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君昙婉看见一个穿着杏黄道袍的山羊胡子老头儿,君昙婉心里暗笑:“老神棍……”洗完手顺便多看了老神棍一眼,不禁微微一愣……这不纳兰月吗?再一看,随后出来的是个穿着杏黄道袍的少年,风姿卓越,清俊不凡,正是阙云月。
君昙婉心里冷笑一声,道:“你俩?赚外快?”
纳兰月道:“是啊,你也是?”
君昙婉道:“没有,就是,一个学姐在这里打工,过来帮忙。你,何必打扮成这个样子?”
纳兰月道:“就我本来的样子,谁会相信我是法师啊?云月就扮我的小徒弟。”纳兰月和阙云月就是那位老太太家里人请来的神棍,老人家迷信,临终前特意交待要做法事。
君昙婉道:“那好,你们忙,我也去忙了……”
接下来,君昙婉还真有得忙的,因为第二个要化妆是个淹死的青年,淹死的人,浑身肿胀、面目全非,实在是不好收拾,而且这哥们是掉下水道淹死的,你没听错,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是掉下水道淹死的……这哥们就算没肿,个儿也不会小,身高总是跑不了的,目测在一米八五上下。
好好一个大男人,居然掉下水道淹死,君昙婉想着都替他不值……没错,这哥们就是昨天新闻上报道的那家伙,这哥们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回事,硬是绊倒了维修标志掉下去了,顺便还砸伤了一个疏通管道的工人。厦门的城市排水系统确实不咋地,因连日大雨,下水道不堪重负,淤塞甚重,只好紧急疏通。
君昙婉犯了难,这面目全非地,怎么化妆啊,何况人家是个大男人,硬往人家脸上抹三斤粉,还真怕阴魂不散啊……
好在领班是个有经验的人,经她一倒腾,这哥们好看多了……估摸着活着的时候是个帅哥。可是,看着看着,君昙婉开始觉得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为什么,经轮回隧道转世之后,君昙婉的灵觉虽比凡人强些,但跟青晔是没法比了,对一些不对劲的事情,反应也不够灵敏。
掉下水道淹死的哥们即将被送去火化,这时候,殡仪馆馆长进来,偷偷对领班说了几句,领班脸色微微变了。馆长看了君昙婉一眼,对她微微颔首一笑,君昙婉看得出,馆长是个会法术的人,干这一行,不懂点法术,只怕不安生。
馆长和领班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馆长见君昙婉已经在收拾化妆包准备回去了,道:“小姑娘,这就回去了吗?我想请你多留一会,今天下午的活儿,给你算两周的工钱,都给你,惜寒的另外算。”
君昙婉抬头看着馆长,没有说话,馆长继续道:“我看得出来,你是内行人,我也就直接跟你说了,刚才那个掉下水道淹死的小伙子,不干净,来送行的三个家属,更不干净,我这里的法师,不过是有点江湖伎俩的神棍,只怕对付不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君昙婉道:“可以,不过最好给我找个靠谱点的帮手,刚才火化的那个老太太请的法师,我看可以,让他们来帮个忙。”
安如执意不肯回去,要跟着看抓鬼,昙婉拗不过,就由着她了。君昙婉、安如、纳兰月和阙云月都打扮成殡仪馆工作人员,亲自把那青年送去给家属告别……那三个家属,当真不能怪馆长怀疑他们是不干净的东西,眼睛不瞎的人看着他们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当中一个是浓妆艳抹的少妇,穿着旗袍,现在穿旗袍的人是有,可这旗袍穿她身上,整个看起来就是从民国穿越来的花牌;还有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这哥们没染头发没穿耳钉,可横竖就像个痞子样,用当下�
��髦的话说,透露着浓浓的屌丝气质;还有一个老太婆,你光看她就会明白,老太婆在恐怖故事里为什么这么吃香了,这老太婆活脱脱就是鬼外婆!
这三个人,长相够劲儿,哭起来更够劲儿!那哭的,怎一个“鬼哭狼嚎”够形容的?听这三个人哭,简直比锉子锉在骨头上还难受!
阙云月虽还平静,纳兰月却先不淡定了,纳兰月走到那三个人面前,道:“三位,死者已矣,还是节哀顺变。”
那屌丝青年道:“你家人死了你不伤心啊?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哭哭还不成啊?”
纳兰月沉下脸来,道:“就你们三这惊悚造型,不出声儿就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了,还敢在这里鬼叫鬼叫的,再鬼叫就收了你们。”
屌丝青年微微一愣,道:“大师,我们老大死了,以后我们就是没人保护的孤魂野鬼了,想到又要过以前那种被鬼欺负的苦日子,我们心里头就苦啊……大哥,要不您收留我们吧。”
纳兰月无奈,道:“亲,我是法师,正经的法师。给我乖一点,我会好好给你们超度的。”
艳妆少妇道:“其实当鬼也挺好的,不会老……”
纳兰月道:“你们老大是个什么东西?”
屌丝青年道:“老大自己说他是个妖怪,但我们觉得老大是神仙。”
纳兰月道:“不准捣乱,捣乱你们就死定了。”纳兰月看向君昙婉,接着道:“那个美女看见没,很厉害的,她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屌丝青年嘻嘻一笑,道:“我看那个斯斯文文的帅哥好说话。”
听了纳兰月跟这三个鬼的对话,真让人忍不住感慨现代社会真是平等……法师跟鬼都能这样好好说话。
那边君昙婉也在研究掉下水道死掉的哥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哥们肯定不是鬼,因为鬼没有身体,不可能被淹死,要说是妖怪嘛,被淹死妖怪那也逊毙了,当然,被淹死的神仙就更逊了……不过,哪种神仙最容易被淹死呢?火族神仙,炎帝家的小女儿精卫不就给淹死了吗?
掉下水道淹死的哥们尸体已经被送进焚尸炉,现在的焚尸炉基本都用电,拉个电闸就能开始焚尸,比传统焚尸炉烧得彻底,烧到一定时间后,工作人员就会开炉取骨灰,一般会有些大骨头烧不化,工作人会拿锤子敲碎,再扫一部分骨灰到骨灰盒里,剩下的骨灰就另行处置了,要把所有的骨灰都装起来,正常规格的骨灰盒三个都不够……所以,电视上那些白白细细跟面粉似的骨灰绝对是乱来的,真正的骨灰不可能是那个样子的。
好了,别想骨灰其他神马的,来看看掉下水道淹死的这哥们的骨灰,话说工作人员打开焚尸炉,但见“轰”地一声火光冲天,焚尸炉里蹦出来一个人形的火团……好大的阵势,孙悟空蹦出炼丹炉也没这么大动静,因为猴头儿没这么大身子……众人尖叫着跑了出去,赶紧跑,要不火化别人把自个也给火化了。
这时候,江湖神棍和真法师立见分晓,殡仪馆的两江湖神棍早跟着跑了,纳兰月和君昙婉立时拔剑在手,纳兰月瞥见君昙婉长剑在手同时就穿了道袍,暗自赞赏……这是比较专业比较安全的做法。
君昙婉接连打出三道灭火符咒,竟都在离“火尸”一米开外的地方就自燃了,君昙婉心中一凛,正要再施法,却见一道白光拦腰卷来,未及反应,忽觉腰间一暖,竟是那“火尸”将她拦腰抱起,那白光又卷了上来,“火尸”抱着君昙婉破墙飞出,白光紧随其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