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用手擦去快要肆意的泪,走上台阶。
他愤怒拉住我,攥紧我的手腕,冷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真打算不理我了?你说?!我不顾爹娘阻拦,坚决出门追你,却发现你不见踪迹,连忙开车到你家门口等你,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的声音透出凄惨和悲凉,“白少,在你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爹妈容不下我这个寡妇,所以,请你自重!”
“小暖!”他的声音骤然变调,亟亟道,“好。既然这样,我搬出来住,结婚后,我们有自己的房子,不合他们掺和,好么?”
“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么?我不想阿玛因此蒙羞。以前你爹妈对我不错,现在态度遽然转变,不是因为你要娶我么?你真真糊涂,这样的事情,怎好贸然提起?我的身份,根本不适合你。”
“小暖,不要逼我!”他颓然跌坐在台阶上,双臂抱头,神情痛苦凄惨。
我终是不忍心,拉劝他,说:“快点回去吧,你爹身体不好,别再忤逆他了。我们仍然做朋友,不行么?”
“不好!!!我要你嫁给我,一定!!!”他有些任性道。
“奋起,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之前,要用大脑思考。我承认,我的确鲁莽,我道歉,”顿一顿,道,“等过了这段时间吧,等你爹病情稳定了,再说,好么?我不想让我阿玛伤心。”
他听我这么一说,觉得有理,点一点头,说:“好,只是你阿妈那里……”
“放心,我会解释,阿玛不会怀疑的。”
“嗯。等事情解决了,我第一时间来找你。你等我!”
我疲惫点头,已不复从前那般年轻气盛,情窦初开。所剩的,仅是颓败之身,红颜开败……
——
在屋外徘徊了很久,门却忽然打开,我诧异回头,见是普伯伯,他神情鬼祟,畏缩着身子,左右张望,我没吭声,他终于看见台阶下的我,惊异道:“小姐怎么回来了?白少呢?”
“哦,他送我回来后走了。伯伯,你要去哪里啊?”
他笑眯眯道:“就是出去溜达溜达,别和你阿玛说,省得他担心,我一会就回来。”
“伯伯,你最近总是这样,一出去,整天都不见人影,阿玛会担心的!”我站起身,拍拍衣裙,欲拉住将要离开的伯伯,道,“别出去了,我们回家休息。”
伯伯甩开我的手,仍然微笑,“小暖,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感情吧,伯伯是大人了,不用担心!”说罢,拦下一辆黄包车,匆匆离开。
我的胳膊仍旧抬起,僵持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伯伯最近到底怎么了?整天不着家,天刚蒙蒙亮,就出去,直到日落而归。有时回来晚了,阿玛着急得不得了,生怕伯伯出事,派人大费周章去找,没一会,伯伯自己回来了,歉意和阿玛说处理事情晚归了,阿玛的表情,明显不相信,但当着下人的面,隐忍没发作,只是勉强点头,然后坐在沙发上闷闷不语,伯伯准备趁机开溜,阿玛却冷不丁开口,“老普,你跟我去书房。”
伯伯怏怏不乐跟在阿玛身后,去了书房,很久,阿玛暴怒的声音渐渐传出来,他走近那里,驱散了看热闹的下人,吩咐他们,该干吗干吗去。仆人们悻悻离开,口中念念道:“是。”
我听见阿玛说:“老普,人不能栽在一个错误上两次,当初,你好不容易戒掉,如今,怎么老毛病又犯了?老大不小的人了,我老说,多没意思?”
却听普伯伯哭哭啼啼,明显聒噪许多,徐徐道:“老爷,老奴已是惨败之身,难道连一点乐趣都不能有么?老爷,看在老奴服侍你多年的份上,就不要再管我了。人之将死,安能留有遗憾?”
我隐隐揣测,忍不住捂住嘴巴,脑海中渐渐明了一个信息:普伯伯是阉人!
着实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拍拍脑门,心道:不会的,不会的!
“老普,眼前是危亡时刻,我们还有很多大事没有做,你不能就此沉沦,晚了要完成大业!”
“老爷,张勋不肯帮我们,还能怎样?放眼整个国家,有此实力的,唯有张勋。”
“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一定有办法。”阿玛喃喃道。
伯伯的声音戚戚然,中含无限感慨,一刻喷发,他说:“自老奴五岁阉割,一直跟随老爷,几十年风风雨雨,何事都经历过。对佩兰的一见钟情,老佛爷的赏识,看着老爷一步步成功走来,着实欣慰,可是,您有一点,是毙命的缺点——固执!”
我在门外,险些摔倒,难怪普伯伯没有子嗣,原来……
哎,千想万想,独独忘掉这点:能一直陪伴阿玛左右,不是阉人,又是何人呢?
为什么觉得这句话有些怪怪的?我的大脑轰然作响,却始终抓不住重点,白白糊弄过去。
——
傻傻摇头,却暗觉自己反应迟钝,若是刚才跟上普伯伯,也许能窥知一二。
懊恼也没用,于是踏上台阶,刚准备抬头,却听见慌张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满头大汗的普伯伯,他神色疲惫,扶着栏杆上来,看见我,惊异道:“小暖还没进去呢?”
“嗯,在外面吹会风,散散心。”
“哦,那我进去一下。”
“待会你还走?”我问,眼睛不停瞥他,目光停留在他的衣襟前,上面的灰黑色的秽物,凌乱不堪,我蹙眉,道,“这里好脏啊,伯伯不换件衣服?”
“好好。”他心神不宁应着,避开我的身子,进了门,我紧跟其后,看他上楼,便坐在沙发上等他。
好一会,他终于下来,脏衣服仍然穿在身上,手掌紧紧握着,不知是什么贵重物品,我上前去,缓缓道:“伯伯,没听见么?我说你衣服脏了,要换!”
他不耐烦看我一眼,暴躁道:“烦不烦?不就是一件破衣服,回来再换!”说罢,丢下目瞪口呆的我,风疾火燎般离开。
我愣在原地,实在不能理解,从来不对我发火的伯伯,这腔邪火,从哪里燃烧出来的?!
瞬间反应过来,拿起钥匙,整理一下衣襟,拎起小包,尾随其后出门,仆人慌张问:“小姐要出去?”
“嗯,别和阿玛说,我一会就回来!”
“是。小姐。”
带上门,匆匆下台阶,看见伯伯正在那里焦急等黄包车,遂跟在其后,决定一探究竟。
眼见他上了一辆黄包车,我也伸手拦了一辆,严肃说道:“跟紧前面的车子,重重有赏!”
车夫一听重重有赏,喜笑颜开,中气十足说:“是,小姐就放心吧!”
眼看那辆车左穿右穿,终于在一个人来人往的门口停下来,我也下车,塞了赏银给车夫,车夫连忙道谢,我摇手说不用。
自觉的此处特别熟悉,抬头望了望招牌,愣住了。这不是白少说的那家有名的赌坊么?好像是姜家的产业。难道?伯伯一直在赌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