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还要斟一杯吗?”我看着四周,暗觉今日的宴会无聊,可笑。
“斟,再斟一杯!”他说道,“看你姐姐,坐在皇帝的左边,而那个粗鄙的王德妃以为生下龙子就不得了,哼,看她坐在左边,足见皇帝对她的轻视!”
不妙!爹爹喝醉了?怎么如此不谨慎!
我暗自拉拉爹爹的衣袖,附在他耳边道:“爹,您失言了。”他陡然间清醒,整了整衣衫,扶正头上的官帽,沉声道:“小暖提醒得是。爹有些迷糊了,你不迷糊就行。”
我夹起面前的佳肴,放在爹爹的碗中,起身端起大碗的醒酒汤,拿起金勺,盛在爹爹的瓷碗里。不动声色坐下,浅酌桂花酒。
“安暖妹妹好孝顺啊,将宰相大人服侍得如此周到,姐姐们望尘莫及。”这次开口的是王德妃,她纤细的眉毛更增加了几分妩媚之色,可能是刚才的畅饮,现下面容泛酡红色,更衬托出她的清丽之色。
我望着王德妃,心里暗笑,毫无城府的女子。于是提起裙摆,走至镇关将军桌前,欢声道:“将军,德妃娘娘好容貌,如今喜得皇子,而您戎马一生,前途无量,臣女逾越,恭祝您,愿代德妃娘娘孝敬您老。”
“喔?安暖小姐有此孝心,老朽荣幸。”镇关将军捋捋花白的胡须,绿豆大的眼蹦出熊熊烈火,面子上却笑意盈盈,道,“安丞相好福气。”
“哪里,哪里,镇关将军才是好福气。”爹爹皮笑肉不笑,“德妃娘娘圣宠正浓。”
“安丞相,镇关将军,你们就不要互相夸奖了。淑妃和德妃都是一等一的贤淑。”皇后看看我,“至于安暖,自是个好女孩。”
长姐斜坐着,缠臂纱将褪未褪,静默地看着皇帝,撒娇道:“皇上,人家想叫妹妹上来坐,臣妾一个人好无聊,哪有皇后娘娘和德妃赋闲。”她眨着水藻般的大眼睛,示意我走过去。
“皇上,此事欠妥。”皇后道,“皇上,此事欠妥。安暖并非妃嫔,有违规矩。”
我停在半路,尴尬得不知所措。慢慢低下脖子,等待结果。
皇帝看着我,“抬起头来。别怕,朕最开明,不会计较小事,你且上来陪你姐姐。”
我认真地向皇帝行礼,“谢皇上。”
大太监谢秋盆示意小太监加了一把椅子,扯着公鸭似的嗓子道:“暖姑娘好福气。”我回礼,“托谢公公吉言。”
“小暖,坐在姐姐这里不用怕了。姐姐给你夹好吃的菜。来,喝一玩珍珠汤,神清气爽。”长姐帮我拢了拢头发,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断传给我温暖。
我感激地看着长姐。
我想,唯一留恋得便是长姐了。她和娘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亲、最好的人。也是最了解我的人。这七尺红墙内,有了长姐,我的心也欢喜。毕竟,她深爱着皇帝,那位九五至尊。而他,待长姐似乎不薄。
“小暖,敬皇上一杯。”长姐端起杯子,托在我的手上,“感谢皇上的开明。”
尽管不情愿,可还是得做。
因为长姐,因为家族不可推却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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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走到皇帝宝座下,刚准备把酒杯递给皇帝……
然而,台下开始骚动,接着有人大喊“刺客”。我清晰听见刀剑的声音。裙摆不知被谁踩了一下,重心不稳,直直向前摔去,袖口滑出了一柄寒冷刺骨的小刀……
王德妃看见那柄小刀,惊恐地叫唤:“护驾,护驾,快护驾。”说完整个身子横亘在皇帝身前,做出一副凛然大义的模样。
侍卫冲上前,狠狠按住我,我在原地不得动弹。
“启禀皇上,五名刺客咬舌自尽。”御林军总管道,“属下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场面平静下来。皇后惊魂未定,站起来,甩了我一巴掌,怒吼道:“安暖,你是何居心,胆敢行刺圣上?”王德妃附和道:“贱人,我亲眼看你拿出小刀。”
长姐推开侍卫,挡在我身前,“咚咚咚咚”不停磕头,额前乌血,声嘶力竭道:“皇上,皇上,求您饶恕臣妾的妹妹吧,她也是年少无知,受奸人诱惑,虽可恶,可罪不至死啊!”说完,又开始磕头。连金步摇也摔在地上。
我失去了辩解的机会。
转念想,辩解又有何用?人证物证俱在,刺客又畏罪自杀,我是无法洗清冤情了。
“皇上,小女不至于如此糊涂,请容明察!”爹爹“扑通”一声跪下,脱下官帽,放在膝盖旁,“老臣愿以官位担保。”
“丞相,你这是何苦?”皇帝婉言劝道,“这事虽说和你有关,可牵连不至你。你只需配合朕,查出刺客的来历,以及安暖和他们的关系即可。”
我呆望着爹爹,万万想不到,此刻竟只有他相信我。
镇关将军道:“安丞相,您老糊涂了。按例,您应该乖乖地回府,不可踏出府邸一步,直到整件事结束。”
“你,你,你落井下石!”爹爹把官帽掷向他,“枉费我当年向皇上举荐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丞相,官帽可不能随便乱丢,丢远了,可就寻不见了。”他满脸得意洋洋,把官帽替爹爹戴上,“丞相,下官为您效劳!”
“好了,好了。闹哄哄的,视朕不存在么?”他拉起长姐,炯炯盯着我,“安暖,你还要说什么?或是为自己辩解几句?”
我摇头,道:“公道自在人心,臣女并无叛逆之心,忘皇上明察!”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传朕旨意,丞相安肃清软禁在丞相府中,没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邸一步,至于安暖,”他看了我一眼,“暂且关押天牢。”
“皇上,她是女眷,不如交由臣妾看管。”皇后道,“不如暂时看押在西堂。“
“嗯,也罢。”
皇帝站起来,大声道:“今天这事,还待查证,至于这五名刺客,拖去乱葬岗。”他轻轻地叹气,“天下之大,朕自问无愧于民,可总有人想要朕的命。”
睿亲王道:“皇兄不至如此,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兄是天下的主宰者,自有万人仰慕,叛逆小人不足为奇,他们只是嫉妒皇兄的才能。”他的目光瞬息万变,一会漂漂我,一会看看长姐,我心想,他不会添油加醋,陷害长姐吧?
他复道:“德妃娘娘真是奋不顾身救驾啊,臣弟自叹不如!皇兄真是既得佳人,又得佳人之心!臣弟恭喜皇兄。”
“嗯,朕只顾置气,竟忘了德妃的勇敢。”皇帝转身拉起王德妃,把她拥在怀中,“心岚真心,朕必不负你。”王德妃急急跪下,哭得梨花带雨,颤声道:“皇上,保护您是臣妾应该做的,为了您,臣妾万死不辞!”
“古有汉元帝刘奭的冯昭仪舍身救驾,今有朕的王德妃义胆忠心,朕不甚欣慰。”他含情脉脉看着王德妃哭花的妆容,略带责备道,“你看,明明是好事,干嘛总是啼哭不停?”王德妃刚准备再次跪下,皇帝阻止,拊掌笑道:“心岚好真是天真可爱,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呢。”
王德妃破涕而笑,拳头不停捶打皇帝的前胸,娇声道:“皇上就会欺负人家。”她的一举一动,仿佛真的是天真少女无限烂漫的样子,丝毫不见刚才对我破口大骂时的盛气凌人。我苦笑,看来,还未进宫,就已败得肝脑涂地了。
心下一恍惚,眼前花白,连忙撑住地毯,奈何侍卫紧紧攥住我,不得动弹。长姐慢慢移过来,大力推开侍卫,作势要扶住我,王德妃得理不饶人,道:“淑妃娘娘还是管好自己吧,以免也成大逆不道之人!”
皇后“嗯哼”一下清了嗓子,道:“德妃,行了,今日算你得头筹。”说罢,走过来扶起长姐和我,安慰我们,“淑妃,你回宫早些休息,这几日,先在昭明殿里避避风头,等安暖证明清白,你就可和她相见了。”
长姐好像要反驳,我急急道:“皇后娘娘好心肠,罪女替姐姐道谢。至于罪女,自会老老实实去西堂。”
“妹妹!”长姐呼道,“何必如此?”我不住使眼色,示意长姐不要说下去。长姐终是忍住了,朝皇后行了大礼,尽管不服气,还是委声道:“娘娘明察秋毫,臣妾期待结果。”
“皇后识大体。”皇帝笑意盈盈,站起来,沉声道:“今日之事,让众位爱卿惊吓了。”
下面齐呼“不敢”。
“朕也倦了,各位爱卿跪安吧。”说完,谢总管扶着他离开。王德妃紧跟其后,走到大殿门口,她突然转身,朝长姐妩媚一笑,那笑,无限讽刺。
“来人,押安暖去坤宁宫的西堂。本宫明日亲自审问,再诏刑部复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