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感觉有人在呼唤我。裹着棉被下床,门竟然能推开。
普伯伯并不在门外,屋外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人的踪迹。
雪已经停了,屋子门口有长长的一串脚印,那一定是普伯伯的,可是,他去哪里了呢?回屋拿出烛台,裹着棉被一步步向外走。
我需要好好看看这对于我来说全新的世界。
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因为风雪,完全冰封住了。突然有种想法,如果我沉入这湖底,是不是能回去呢?转念一想,回去又能如何,依旧面对那些理不清的烦恼:长姐的背叛、爹爹的无情、娘亲的怜悯。我甚至没来得及见哥哥一面,就离开那里了。
完全无意识蹲坐在雪地里,遥想春花朔雪的美丽。这里应该是北方吧,冷得让人发僵,冷得让人忘记一切忧愁。
我究竟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无人应答,休于回答。
“小姐,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受惊吓过度,需要好好休息!”
他拉我会屋子,倒了一杯暖暖的茶递给我。
我决定演一出戏,道:“老伯,你是谁?为什么要管我,我又是谁?”
“小姐,你别又想戏弄老奴了。你是棉暖,我是你的管家伯伯。”他急急道,“怎会又想不起来?难道这回完全失忆了?”
我继续装傻,“管家不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我的爹爹是谁?”
普伯伯的脸色红涨,不知所言道:“小姐,如果你全忘记了,老奴也不想强迫你记起,你只需知道,你姓爱新觉罗,名叫棉暖。清虽然覆灭,可你还是名副其实的格格。爱新觉罗家的格格!!”
当他说出“爱新觉罗家的格格”时,我的心底一阵抽噎,胃也痉挛地痛,仿佛有另一种力量在我身体里呼啸,奔腾。有一种语言呼之欲出,然而嗓子却干涩地奇痒,无法吐出一个音节,只能断续道:“爱新觉罗?那究竟是什么姓。”
“什么?”普伯伯震怒,“小姐,你连这个也忘记了?!”
我只得无奈地点头。
他道:“也许是命中注定,失忆就代表一个新的开始。小姐,你记住,你是格格,大清的格格。”
现在不是民国的天下吗?普伯伯为什么反复重复我是大清的格格。难道大清也和我们的朝代一样,有皇帝、有皇后、有妃嫔、有亲王大臣?
我们的皇帝姓赵,那,大清的皇帝应该就姓爱新觉罗了吧。我自己在心里以此类推,我“爹爹”是皇帝的兄弟了?可是普伯伯不是说清朝不存在了,也就是说亡国了,那我现在的身份不是很尴尬?
“老伯,现在是什么朝代?”我继续问,希望能打探出我想要的消息。
他道:“没有什么朝代,现在是民国的天下,封建君主专制已经结束了,资产阶级共和国建立起来。”
我无法一时间消化那么多的名词,只是傻愣愣地点头,道:“老伯,也就是说我以前是格格?”
他也很无奈道:“可以这么说,不过现在没有什么格格,大家都是平民。但是你在老奴的心中永远的都是。”
“那你这一身装束是?”终于问出心中所想的。
他整了整衣服,颇有自豪道:“这是中山装,孙大总统经常穿,所以也就流行起来。”
我问道:“孙大总统?这又是什么官啊。”
“小姐,看来你几乎忘记了一切!”他皱皱眉头,坐在桌子旁,似要讲述一个绵长的故事,“那年你一个人跑出去玩,掉进湖水里,多亏了孙总统的部下救你,孙总统还把你送回了王府邸。虽然孙总统领导里了辛亥革命,可老爷心中还是敬重他的。老爷虽然是满清贵族,可终看不下去最后名存无实的统治。”
说到最后,普伯伯忍不住热泪盈眶。
从他的叙述里回神的,天已大亮。
见他有要走了,我问他:“普伯伯,那爹爹现在住在哪里?”
他叹叹气,无可奈何道:“老爷带领最后的兵力去周家村,从此便杳无音讯。我们被迫从王府搬出来。老爷其实不想去那里,可是,那是他答应摄政王的最后一件事,摄政王和周家村似有宿怨。老爷念摄政王待他不薄,便去了。”
宿怨,宿怨……那是怎样的仇恨呢,需要全村剿灭?
“周家村有多少人口?”我还是不忍问出。
普伯伯看着我,一字一句道:“足有三百人。”
我遥望窗外,心下悲凉,周家村三百人顷刻间全无,这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普伯伯口中的摄政王如此恨之入骨?任谁在知道了这样的惨事之后,都无法安之如素。
可能在普伯伯心中,对大清还是又爱又恨的吧……
于是我们俩就这样静坐着,时光在遥想中飞逝。可我的肚子却在这是“咕嘟咕嘟”响起。
普伯伯赶紧起身,道:“是老奴的疏忽,老奴这就去给小姐买早点。”
我对这位白发飘飘,精神矍铄的老人顿生好感,是他救了,是他告诉我一切事情,而此刻,他又如此谦卑。
我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眼神,心生温暖,在这个不一样的时代,终有人真心关心我。不管是否有其他原因,我都如此欣喜、愉悦。
“普伯伯,若你愿意,以后不要自称‘老奴’,于我而言,你施以极大恩惠,谈什么主子奴才呢。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亲人。找到爹爹后,你还是我的亲人。”我坚定看着他,“永远都是!”
他扶着我的肩,倏忽间放手,道:“小姐你以前是桀骜不驯的,连老爷也管不住,如今却这般听话,真叫老奴欣喜!”我微微“哼”一声,他看我一眼,赶紧改口,“是我,是我。不是老奴。小姐恕罪,以后一定慢慢改去。”
我“哧哧”笑出,心情从未有过的平静,玩心大气,拽着普伯伯的衣袖,撒娇道:“普伯伯最好的,今日带人家出去吃早饭吧。好吗?好吗?”怕他不答应,我加重语气,笑脸皱成一团,“普伯伯……”
他却冷生声道:“这点,恕我不能答应,现在天下才共和,尚有些混乱。地痞、流氓、平民鱼目混杂,伤到小姐便不好了。”他的面色稍缓,安慰我道,“不如等到三月吧。三月时局基本平复,到时春暖花开,我一定带你出去踏青。怎么样?”
我知他是为我安全着想,便唯唯诺诺点头。心道:看时机溜出去吧。
他走至门口,把门轻轻带上,过会又探回头道:“小姐若饿了,那个柜子里有剩下的一点桃酥,先吃点填饱肚子,老奴稍后就回来。”说完匆匆离开。(未完待续)